韓烈不想再聊意識形態了,可是張一明跟張立東他們興致勃勃、談興大起。
字節的創業團隊和現在的互聯網主流團隊不一樣,他們幾個都沒有國外工作經歷,對相關問題的認識顯然不如那些海歸派深刻。
好不容易找到了問題的根子,他們都想一次聊透。
接下來的話題,開始深入併發散。
張一明誠懇開口:“國與國的衝突距離我們太遠,但是韓老師的剖析,嗯,對於我們的發展規劃依然極其重要。
首要的一點,它徹底打消了我們團隊裡普遍存在的天真幻想,讓我們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
以往,很多同學覺得,啊,既然要搞創作,那麼就應該給創作者們最大的自由度,要允許他們發出不同的意見。
至於那些負面的聲音,要以引導爲主,不能搞一刀切。
他們又不是搞黃色,只是認知不同而已。
最開始呢,我也是傾向於這種觀點的,創作者有立場是很正常的事。
但現在,我們必須提高警惕了。
認知不同所發出的負面聲音是一時的、零散的、易消化的,我們可以很容易解決掉,不至於對頭條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可如果那些敏感事件所引發的風波並不是不同羣體間巨大的認知差異所導致的意外,而是長期存在的刻意煽動,那麼我們的準備一定是不夠充分的。
我們的應急預案,把過多的精力放在了對於‘突發事件’的事後處理上。
搞出了巨大的影響,然後再給它降溫,這種處置方案是典型的頭痛醫頭腳疼醫腳,實際運行中一定會被來回牽動,疲於奔命。
所以我們要打造出一個更加靈活的機制,爲頭條築好防火牆!
大家有什麼看法?都講講。”
“首先我的態度是——頭條絕不能成爲外部網軍的大本營!”
張立東斬釘截鐵的表態,很有些憤味兒。
“其次我想請教一下韓老師,以您的判斷,這種意識形態上的衝突將會持續多久?有沒有可能因爲下一任白房子主人的更替而有所緩解?這將關係到我們的戰略制定。”
緩解?
韓烈看清楚了三張眼中的期待,心裡發出陣陣冷笑。
想什麼呢?
理工男在政治層面的天真遲鈍和漠然,在你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啊……
其實可以理解。
從本質上看,張一明只是一個想要做出偉大產品偉大公司的理想主義者,從始至終,他既不關心政治也沒有處理相關政治問題的頭腦。
——人有所短亦有所長嘛。
所以哪怕後來Tik Tok面對着那種困境,張一明也不曾親自坐鎮TT,而是委派周受資全權處理相關事宜,周旋在那個國家的各個派系中。
縱觀張一明的所有行爲與言論,他對政治的態度是唯恐避之不及。
事實上,這是一種很聰明的做法——不擅長的事情爲什麼要去參與?
老馬就不一樣,老馬總是試圖染指不屬於他的權力。
字節能夠做到那麼大,和張一明遠離政府的態度有着巨大的關係,而韓烈並不打算改變這一點。
做企業就好好做企業,不該你琢磨的事情少琢磨。
但是,不能天真,更不能軟弱。
“對抗肯定是未來的常態,這一點毋庸置疑。”
韓烈用非常篤定的態度,做出了判斷。
“打壓並收割我們,將會是未來幾十年裡的新一代美麗夢。
量化寬鬆是對方的最後一項殺手鐗,七傷拳一樣的招式,一旦開啓,不收割到足夠的財富就會自爆。
現在他們已經走上不歸路,縱觀全球,哪個經濟體有資格爲他們續命?
答案顯而易見。
唯一的分歧點是,對方的主要注意力是否會一直集中在我們身上?
這一點是不確定的。
或許外部忽然發生一些變故,又或者內部矛盾急劇激化,導致他們的戰略注意力轉移,就會給我們帶來一個難得的喘息之機。
所以,張總,我們不應該馬上就確定一個什麼樣的戰略、什麼樣的尺度、什麼樣的標準。
沒有必要因噎廢食。
我們要學會踩準節奏,在夾縫裡謀發展。
在外部壓力較爲緩和的發育期裡,國內的管控力度也會相應放鬆,那麼就應該適當提高對於創作者自由度的激勵,釋放他們的熱情,以數據爲導向。
而在外部壓力較強、國內各方面都很緊張艱難的特殊時期,我們就應該及時收縮,加強自糾自查,以風險爲導向。
平臺的發展不需要一個提前定好的嚴苛標準,大可以靈活一些。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點淺見,具體策略還是要你們自己斟酌。”
漂亮啊!
潘子和灝子悄悄對視一眼,差點都想給好大兒鼓掌了。
韓烈這番話,實現了三個戰略目標。
第一,打消了對方的幻想,明確了危機始終存在,提高了字節對於韓烈的需要程度。
第二,提出了一個切實可行的思路,證明了韓烈的戰略價值。
第三,只在戰略層面提點,不在具體細節上發言,清晰的昭顯出不插手具體管理的基本態度。
什麼叫戰略級別的能力?
這便是了。
張一明陷入沉思,張立東激動莫名,張楠和陳林啪啪鼓掌……
公允的講,如果給他們足夠的時間開會討論,最終肯定會是差不多的結果——發展最重要,先做吧,別想那麼多,走一步看一步唄。
然後,經過慢慢的調整,形成事實上的同樣舉措。
管控鬆懈的時候大步快走,管控嚴格的時候全平臺嚴打,展現態度。
後來有一個叫做點娘中文網的網文平臺,實行的就是類似的左右橫跳政策,鬆一陣嚴一陣的,經常讓作者無所適從。
所以有的時候作者跟平臺硬頂屬實沒什麼道理,根本矛盾在於大環境,所有個體都是時代中的一粒塵沙,平臺最多算是沙丘。
但是,主動和被動,在自由度和容錯率上,自然有很大區別。
韓烈的清晰論述,能夠給頭條帶來巨大的主動權,具備十分重要的積極意義。
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正是在於這一點點的提前量。
天才:見微知著,提前落子。
凡人:開會討論,邊做邊看。
結果看似一樣,其實差的遠了去了。
“韓老師,受教了!”
張立東興奮得差點被菸頭燒到手指頭,韓老師喊得順口極了。
張楠和張一明都能理解他的欣喜,其實頭條也好,段子也罷,真正的風險從來都不是來自於市場。
市面上根本沒有競品,兩個產品的數據一直都在爆發式增長。
韓烈所言的ZZ風險,真真的講到根上了。
而且人家不止是講出來了,連帶着把解決的大體思路都給出來了,這不是一般的了不起,而是堪稱指路明燈的程度。
“一明,楠姐,我個人贊同接受韓老師的投資,你們呢?”
張立東鄭重其事的表態。
正常而言,他應該在事後單獨開內部會的時候再和大家商量,可他等不及了,現在就想讓韓烈知道他的“誠意”。
張一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乾脆點頭:“我覺得可以,我很希望能和韓老師共事。”
張楠第三個投出贊同票:“同意,韓老師給我帶來了巨大的驚喜。”
頓了頓,她又問道:“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了,韓老師是否能夠接受我們5億美元的估值?”
韓烈笑了。
不至於邪魅狂狷,但確實有那麼一絲不拿錢當錢的霸氣。
“5億?如果你們願意讓我吃掉全部份額,我給你們6億的估值!”
臥槽!
張一明他們又雙叒叕懵了……
真沒見過這樣的啊!
哪怕是像沈南鵬、雷軍那樣的大佬,在聊到估值的時候也是錙銖必較,把條件咬得極死。
這是正常的商業手段,必須要走的流程。
你怎麼又不按套路出牌呢?!
其實,韓烈只是想要快刀斬亂麻。
放誰入局,肯定是張一明團隊的意見最重要,但是具體誰拿多少份額,要看其餘幾家投資人怎麼爭。
如果天行不得不坐下來和紅杉順爲聊這事兒,最終一定會扯皮很久。
反倒不如從根源上着手,趁着現在張一明等人的好感度爆了,直接把所有對手都攆出局。
至於多花的那點錢……夠不夠我一個漲停板?!
張立東被砸得嘴都瓢了,結結巴巴道:“不不是,韓老師你你是認真的?”
韓烈正容回道:“我從來不在正事上開玩笑。”
給了他們一點反應的時間,韓烈又非常誠摯的開口,把他們幾個挨個捧了一頓。
“我特別欣賞一明,務實的理工男不稀奇,但是同時能夠保持着赤子之心、能夠把理想主義昇華到浪漫的程度,這太難得了。
而張總更是一個有理想並且意志堅定的管理者,我特別喜歡你對公司價值觀和文化根基的探索,如果你能夠一直保持下去,徹底摒除大公司病對字節的侵蝕,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成功呢?
至於張姐,你在UGC領域有着令人驚歎的天賦!
來之前我就仔細看了看頭條的創作者計劃開展情況,1月開始,到現在不過短短的兩個多月,平臺的活力令我震驚。
通過今天的接觸,我發現你們是一個非常罕見的創業團隊,完美兼容,完全互補,更難得的是知趣相同,因夢想而聚在一起,互相認可互相信任……
真的,我們有什麼理由不成功呢?
我們聚在一起,註定偉大!
我現在甚至都不想考慮上市了,如果有必要,我們會在納斯達克敲鐘,如果沒有必要,我們只靠自己就能夠引領互聯網的另一極!
所以,5億怎麼夠?
我會多給你們2000萬,放開手去燒!”
臥槽!
你踏馬是個邪教頭子吧?!
張一明他們全都被忽悠瘸了,就是那種心裡明明很忐忑,怎麼想怎麼覺得不靠譜,然後偏偏還控制不住心潮澎湃的感腳……
唰的一下,包括陳林在內的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向了張一明。
大哥,你決定吧……我扛不住啦!
其實張一明也有點扛不住了,他再怎麼冷靜,再怎麼理智,再怎麼胸懷大志,此刻也快要燒掉CPU了。
從5億美元到6億美元,估值直接提升了20%,絕對不是一個小幅度。
如果韓烈只是一個煤老闆,除了錢什麼都沒有,那不用想,直接拒絕一點都不可惜。
但問題是……韓老師可是一盞指路明燈啊!
又能在戰略層面上給予指引,又能在上市環節提供幫助,又自帶“士爲知己者死”的尊重光環,我都想跟他結拜了,你們懂嗎?!
但是,張一明到底還是扛住了誘惑。
他很艱難的問:“韓老師,所以你對退出機制的要求是?”
投資機構的退出機制,是一個展開來講會非常大的重大問題。
簡單講,常見的有三種。
第一種自然是上市,等到過了凍結期,解禁的原始股就可以在二級市場上賣出。
第二種是上市前轉售,由後續的機構投資者接盤。
比如當初小超人投資了疼訊,提前退出,股份賣給了南非報業集團。
第三種是對賭協議裡自帶的回購條款。
前有楊蜜爲了完成對賭業績變身拼命三娘,後有王思明對賭失敗負債……反正一般帶對賭的都很坑。
張一明的問題很有必要,退出機制決定了韓烈到底拿他們當什麼。
面對這個問題,烈哥斬釘截鐵的回道:“沒有特殊要求!
這是一筆基於高度看好貴方團隊的戰略投資,我不但不會提前退出,正相反,我還要求下一輪融資的優先跟投權,以保證股份不會被稀釋。
一明,我不會來公司任職,投票權也會委託給你們創始人團隊,你有沒有信心把事情做好?!”
有、有吧……嗯?!
等等,我好像還沒答應你呢吧?
怎麼搞得好像是古代皇帝送臣子出征似的?!
狗烈太不要臉了,但是,在天平已經基本穩不住的時刻,越是不要臉,越是能夠推動決心下沉。
“原則上我是同意的……”
張一明舔了舔乾裂的嘴脣,艱難開口。
“但是,能不能把所有份額都給你,我這邊還需要再開個會,並且和其餘幾家意向投資人再溝通一下……”
到了這種時刻,就應該瘋狂往外砸條件,一股腦把他們砸下來了。
否則,等他們清醒過來,重新權衡,還是會因爲天行在互聯網行業裡的天然缺陷而退縮。
肯定會給韓烈較高的投資額度,但不可能特別多。
這種情況,包括已經半懵的張楠張立東在內,所有人都心中有數。
現在的張一明,本質上就是不好意思拒絕,又不可能答應,於是硬着頭皮拖延。
但是, 韓烈已經不方便再加碼了——效果到邊際了。
於是,他悄悄給了潘子一個眼神。
別端着了,到你了,快上!
潘子用極其細微的動作點了點頭——我懂!好大兒,看我的!
“咳咳!”
潘子咳嗽了兩聲,閃亮登場。
“諸位,聽我一言!”
好大兒已經把進度推到90%了,最後一腳,且看我表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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