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溫泉恩愛
“正好想過會雲門會這幾天,找個理由不去忙碌藥房的事,如今總算被我找到機緣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就能理直氣壯地吃喝玩樂,過逍遙日子。七爺,我還要謝謝你呢。”韶靈心中清明,伸手摟住他的脖頸,仰着臉靠近他,盯着他的下顎,輕聲細語地說,極爲輕鬆。
見慕容燁依舊沒有迴應,只顧着找路下山,韶靈一計不成,再施一計,脣邊的笑容極深,眼珠子一轉,朝着他眨了眨眼,語氣頗爲不尋常的嬌滴滴。“來,七爺,笑一個嘛……”
慕容燁終於忍不住了,嗤笑一聲,淡淡問她。“哪裡學來的討好人的把戲?”
“我自己說着汗毛都豎出來了,你們男人看來很喜歡女人撒嬌,欲仙樓的招牌們都這麼說,那些男人都跟你一樣,笑的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韶靈伸出兩指,在慕容燁的嘴角邊比劃了一下。
“你把爺跟嫖客作比較?”慕容燁雖然哼了一聲,言語隱藏着不快,但卻並不當真生氣介懷。
再說,他雖然是笑了,哪裡跟她說的一樣,咧到耳根子後?!他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人嗎?!她總是小瞧他,至少也要把她吞吃入腹,吃幹抹淨才能笑的那麼放蕩吧。
“我只是要七爺開心。不是這條路,你走錯了……快回來,不然我們不能在太陽下山前到山澗口了。”韶靈一看慕容燁抱着她,並非原路返回,她突地低呼出聲,滿心緊張。
“溫泉?”不多久之後,慕容燁才放她下來,韶靈雙腳着地,望向眼前的一小片泉水,輕呼一聲,眉梢眼角盡是驚喜之色。
如今正是隆冬,別地的泉水本該結冰,但這一處卻冒着白色的暖煙水汽,泉水並不是很淺,但定睛一看,清澈見底,底部翻滾着細小的水泡。
她伸出手去,白煙穿過她張開的指縫,溫溫暖暖的,她更是喜出望外,脣畔含笑。“泡泡溫泉,對人的淤青紅腫最爲有效,七爺,你不學醫可惜了……”
“不一定要學醫,才懂這些,幼年練武,一開始很難忍耐痠痛症狀,跟人切磋武藝的時候也受過傷,爺常常來這兒。”慕容燁看她笑靨燦爛,方纔的顧慮一閃而逝,不再冷着臉,低聲說。“你試試。”
韶靈笑着點頭,眼底一片幽然光華,宛若盛滿着秋水。“這麼寶貝的地方,以前七爺藏私吶――我可從來沒來過,這兒真是隱秘,算是七爺的領地嗎?”
“鮮少有人會來,就算有,也會變成沒有。”慕容燁不溫不火地說。
這話可真夠狠的。
韶靈在心中腹誹,偷偷瞥了他一眼,他這種冷傲孤絕的個性,豈會容忍別人闖入他歇息的境地打擾他的清淨?!
“那我就不客氣了,七爺幫我看顧衣裳,別忘了留意有沒有人經過!”韶靈見已經到了黃昏時分,不再拖延時間,將身上的坎肩長裙褪下,只剩白色裡衣,坐在岸邊脫了軟靴,將衣裳摺疊好,安置在一塊巨石上,才放心地一步步往溫泉中走去。
慕容燁微微眯起黑眸,靜靜立在溫泉邊,負手而立,脣畔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這丫頭……也實在太大膽,徑自去泡溫泉,竟然還要他爲她看守脫下的衣裳。後面的請求倒是多餘的,誰要敢在附近偷看她,他自然會樂意挖出對方的眼珠子。
韶靈滿意地壓下身子,溫泉的水沒過她的肩膀,手肘處的腫痛被溫熱的清水浸泡着,頓時緩解不少,不但如此,泡的久了,彷彿連日來在賭坊中的勞累疲倦,也一瞬間消去大半。整個人輕鬆而愉悅,幾乎像是一塊雲,要漂浮上水面一般,她享受地揚起脣角的笑花,輕輕地舒出一口氣來。
“笑的這麼歡?不過是一處溫泉罷了。”慕容燁暗自勾起脣,屈膝坐在岸邊的巨石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的愜意模樣,她雖然生的美麗,但卻稱不上是絕色美人,唯獨他最愛看她笑着的樣子,她的眉眼處,盡是饜足和歡喜。
相識這麼多年,她從未問他討要過任何東西,即便這世上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如今的他都有能力贈與她。她不是樂於攀附男人的藤蔓,更像是一棵傲然而自力更生的樹,更像是一片沒有上天眷顧和園丁澆灌也能綻放的灼灼花顏。
“生病的時候,藥最珍貴,口渴的時候,水最無價,受了傷的時候,當然是溫泉最有用了。”韶靈輕輕哼了一聲,早已舒服地閉上了雙眼,漫不經心地說。白色裡衣被溫水溼透,隱約能看清其下粉色的兜兒。
慕容燁的臉色很淡,因爲沒有任何神情,俊美的五官少了往日的狂狷風流,卻是清明而堅毅。年少時候的骨子裡的高傲而冷淡,彷彿一刻間又涌了出來,令他看來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他看來神色無異,目光只是鎖住她的身影,盯着她的裡衣瞧,不用多刻意,就能看清粉色肚兜上的桃花……
這可是他最愛的花。
她雖無意招惹他,但這件兜兒成功地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微微挑了挑眉,黑眸一眯,突地說道。“都快半個時辰了,你打算在溫泉裡睡一覺?”
“正有此意。”韶靈被他的聲音吵醒,懶懶地睜開眼,一臉惺忪,宛若被人驚擾了好眠的睡貓兒。她打量着慕容燁的面色,揣摩着令他久等了?!他原本就沒什麼耐性,在她身上花費的時間,已經是常人的十倍百倍了。她挑眉,問的體貼。“要不七爺先回去?”
“荒山野嶺的,你就不怕豺狼野豹把你吃了?”慕容燁雙臂環胸,站在巨石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泉水中的小小人兒,笑着問了句。
他雖然不耐,卻還是捨不得將她孤身留在山林中,這個男人……別人聽來句句似真似假,難辨真心,不過遠遠沒有想象中的殘忍冷血。
韶靈彎了彎脣,朝他的腳邊游去,揚起小臉看他,讓他一人留在岸邊等候,的確會讓他很無趣,可她一時半會兒又捨不得離開這麼溫暖的泉水,若能多待會兒,她便能減去不少傷痛……難道就沒有折中的法子?!
“想什麼呢?”慕容燁的黑眸陡然一縮,他並非正人君子,如今她就在自己的三步之外,哪怕身着裡衣,溼透了的白衣貼合在她的玲瓏身段上,實在太過明顯。
“七爺,你俯下身來,我有話要對你說。”韶靈朝他招了招手,一臉溫和嬌媚。
她向來如此,古靈精怪,乖張多端。慕容燁看她如此溫柔,實屬罕見,便當真如她所言,俯下身去。
韶靈挺起白皙脖頸,嘴脣還未靠到他的耳畔,見他分了心,突地抿脣一笑,雙手扣住他的腳踝,一把將他拖下水來。
“七爺,你也下水來歇歇吧!”
慕容燁下了水,噗通一聲,濺了她一身的水花,她眉眼飛揚,一把抹去臉上的水珠,轉身朝着更深的地方游去。
興許該託九年前的福,她的水性變得不賴。
“來都來了,我們何必敗興而歸?七爺也好些時日沒來過溫泉了吧。”她徑自朝前游去,直到中心,自顧自地說道。
身後,卻是一陣死寂。
水紋盪開,無聲地越過她的身子,一圈圈地離開,唯獨沒有任何聲響傳來,他怎麼沒跟過來?
一陣不安,驀地劈過她的心,韶靈倉促轉身,望向身後去。
沒有慕容燁。
“七爺?!”韶靈輕輕喚了一聲,不用多大力氣,這兒安靜的駭人,足夠讓五十步之外的人聽清她的呼喚。
沒有慕容燁。
她不敢置信地游水過去,停在慕容燁落水的原地,這邊的水不如中央深,她四目張望,幾乎要將泉水底部燒出一個洞來。
沒有慕容燁。
她甚至找不到慕容燁的紫衣泛出來的光。
他若是落水了,絕不會那麼快離開,到底還有什麼原因?!
她木然地望着平靜的水面,彷彿自始至終,就只有她一人沉在泉水下。
沒有慕容燁。
她從不知,慕容燁會泅水。
難道……他不識水性?!方纔倉促落水,被嗆着水了沉到水下去了?!
她擰着眉頭,再度朝着中央潛去,找尋一番依舊看不到他的衣角,陽光依舊消散徹底,只剩下淡淡的微光,冬日入夜的特別早,月亮已然升在天際,月色很淺,她哪怕睜大了眼睛,也很難看清周遭的風景。
危險,像是洪水猛獸,無聲無息地靠近了她。
不安,像是尖銳木刺,重重釘入了她的喉口。
她費力牽扯着嘴角,卻擠不出一絲笑意,努力讓自己的嗓音清亮一如往昔,彷彿早已慧眼如炬,識破了慕容燁的奸計。在過去的歲月裡,他捉弄過她不少回,她記憶猶新。“七爺,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我拉你下水只是要你也一同歇息,不是成心要看你出醜!七爺?!慕容燁!慕容燁……你武功這麼高強,我纔不會信你是一隻旱鴨子呢!你可騙不了我!慕容燁……?!”
一開始乾笑了兩聲,但到最後,她的聲音裡,滿是投降認輸的哀求和企盼。
她不喜歡處於下風,總是喜歡跟他鬥,但這回――她服輸,就算被他取笑也好,她丟臉也罷――
她唯一的心願,是他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短暫的每一口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漫長的像是一天,她等不及了,此刻能聽到的就只剩下風聲。
天越來越黑。
她不願在等。
韶靈深深吸了一口氣,徹底地潛入水下,月輝落在水面上,水下卻晦暗不已,不遠處的一片紫光,在她眼底一閃而逝。
她屏息凝神,更快地游過去,紫色衣角纏住她的手,她的心撲撲地跳,不敢再遲疑一分,咬緊牙關,抱着他的身子往上游。
一個男人的身子,本就比她自身重很多,快到一半的時候,已然胸口發悶,受不了,她冒出水面重新吸了口氣,再度沉入水下。
她的右手箍住他的腰,就快把他帶離出水面的那一瞬,她幾乎才放下心來,不過知曉不能掉以輕心,他沉水的時間並不長,只要她費點心,一定能讓慕容燁恢復清醒的。
當然。
一定。
他當然一定會醒過來的。
還未將他拖行到岸邊,男人的手臂突地緊緊拽住她的腰際,她始料未及,聽聞溺水之人往往會將救命恩人當成是最後一棵稻草,神智並不清醒,將對方拉下水去,同歸於盡的例子也並不算少。
垂死掙扎的力氣還真不小……她無奈地咬牙,卻只能任由他將自己拖下水去,兩人沉下水面,月色像是碎銀般在眼前閃耀。
慕容燁突地睜開了眼。
他的雙手牢牢地按住她的腦後,不顧一切地拉近她,下一瞬――薄脣吻上她,霸道而蠻橫,從她的口中汲取着新鮮溫暖的空氣。
她唯有將眼眸睜大,睜的更大……但唯有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臉,隱隱約約。
方纔,她以爲,是自己樂極生悲。
原來,並不是。
直到再也沒有空氣支撐,他才鬆了手,雙臂環着她,一道浮出水面。
她覆在他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下一瞬回過神來,猛地一把推開他,怒睜雙目,臉上血色盡失。
他分明就是捉弄她!
方纔所有的擔憂,不安,害怕,揪心,甚至是險些窒息的恐懼……一瞬間化爲怒火,在她眼底熾燃。
慕容燁微微挑了挑眉,神色自如地抹去俊臉上的水痕,他一出水的那一剎那,非但沒有半分狼狽不堪,相反,更是俊美非凡。不知是否在水底下丟了束髮的銀冠,溼漉漉的黑髮披散下來,池水無風自漣,水漪由他靜立之處圈圈擴散,沒入水中的長髮,極其緩慢浮動着,除此之外,慕容燁一如石雕木塑,沒有半點動靜。稀鬆的月色照亮他出衆的臉,他並不難看清韶靈眼底的火氣,卻絲毫不爬火上澆油,雙指箝扣她精巧下顎,不等她跳腳罵人,他再度封住她的脣,薄脣默默往下,落到她的脖子上,她的肌膚細滑稚嫩,吸引他縱情遊移,他只是以脣貼着,不妨礙他繼續裝出指責的不滿。“被拉下水的人還沒生氣,你氣鼓鼓的做什麼?”
韶靈是一個很鮮豔的女子,並非單指她的容貌妍麗,抑或是服飾,而是性子。她有不少優點,卻也有致命的缺點――對於男人而言,她不如養在深閨的閨秀溫和順從,她從不怕跟任何人分出勝負,更不願示弱哭泣,她一旦生氣,就了不得了。冷靜的時候心思縝密,要鬧翻了誰也拉不回來,男人興許一開始會被這種脾氣所吸引,但不久就會厭煩,古往今來,千百年了,男人誰不喜歡溫柔可人的嬌人兒?但對他而言,他竟然這麼多年也不曾生出對她的哪怕一絲厭煩,沒有哪怕一刻的念頭想過要丟開她。
她對他而言,不只是有趣的陪伴玩具而已了。
他伸出雙手,毫不留情地捏了捏她雙頰的肌膚,不知道是因爲方纔那個吻,還是因爲她過於生氣,她的臉緋紅,像是上了上等的胭脂。
他喜歡,她在他面前,毫不掩飾真正的情緒。
她睡着時,平靜安詳地讓人直想起她幼年時天真無邪的童稚模樣;醒來時,面容還是那麼討人喜歡的嬌俏,可性子……
或許她睡着時,看來也像極了貪寵的貓兒,讓人容易忘了它一旦清醒,牙齒及爪子全是危險的兇器,甚至連豢養的主人都不以爲然。
而今,韶靈張牙舞爪要撕裂的頭一個對象就是慕容燁。
“我以爲你溺水了!”她的眉頭鎖的很重,恨恨地丟下一句,明明萬分盛怒,但卻還是說不出任何責備他的話。心……還在胸口跳的飛快。
“我的水性的確並不是很好――”慕容燁笑了笑,彷彿依舊不曾察覺方纔的行徑多麼惡劣。
她的眉頭擰成一團:“你能在水下屏息這麼久水性還不好?”水性不好的人,要沉在水下這麼久,早就昏迷了,他卻還能清醒地部署這個狡詐的計劃,只爲了跟她親熱一番?!
慕容燁見她正欲轉身遊向岸邊,急忙從背後抱住她,她費力掙扎,卻最終沒能逃出他鐵石鑄造的雙臂。
他沉默了許久,纔將俊臉擱在她的肩窩,嗓音低沉而輕柔,她不曾轉身,亦無法看清他此刻說話的神情。
“真的。很多年前,水性差的一塌糊塗……別不信。”
她搖了搖頭,語氣堅決。“我不信。”他的性子本就頑劣,雖然對她的情意是真,但平日裡說的話實在太真假難分。
“你當我生下來就是那麼強的人?”他的清淺嘆息,溫熱了她的脖頸,一字一句,都動搖着她的心。
韶靈緩緩轉身而去,雖然有些氣,但畢竟無法對他惡言相向。她看着他,他脣畔的笑很平靜,似乎又有一分苦澀,眼底清冷又寂寥,整個人看來,有些孤獨。
她突然想起,自己被救的那一夜,慕容燁也是站在巨石上,甚至不曾多看浮在水面上的自己幾眼,根本不曾靠近泉邊。
難道……他過去也曾是不懂水性的人?!若是,那方纔豈不是極爲危險?!還好……他如今會泅水……
韶靈陷入一陣混亂。
“剛剛叫了好多遍我的名字……真這麼害怕?”他盯着她的墨眸看,眼底幾分探究,幾分歡喜,幾分黯然,輕緩之極地問。
她沉默着,眼底諸多情緒,何時開始――她居然不只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快樂而已?!他們多年陪伴,一旦接觸誤會,不難生出對彼此的好感,跟對方親近,但方纔……她真的怕極了。
“我不知道,只是這兒……很痛。我想不了太多。”韶靈將手按住胸前心口,神色淡淡。
慕容燁的脣畔,揚起若有若無的笑,在感情上,她雖然比他愚鈍,但至少如今,她開始在意他,愛上他了吧。
他將她摟在懷中,不跟往日一般說着令人面紅耳赤的情話,也不跟往日一般撩撥情人之間的底限,更不跟往日一般掠奪她的嬌媚恨不能將她嵌入自己的體內。
他只是,安靜地抱着她,不發一語。
她任由慕容燁抱着自己,方纔受了不小的驚嚇,也耗費了全部的體力,將螓首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緩緩閉上了眼,發涼的雙手,漸漸被溫泉暖熱。
她真的不想再一個人了。
“要是早一些就遇到七爺,該多好……”她淺淺地呢喃,小臉往他的肩膀上蹭了蹭,臉上失了所有表情。
聞言,慕容燁啞然失笑,她九歲就遇到了他,難道還不算早嗎?難不成要在孃胎裡就認識彼此?!
她緊緊閉上眼,至少,若是那樣的話,就會跟許多錯誤擦肩而過。
他們的胸前,都有一道傷口。
卻又截然不同,差之千里。
因爲是所愛之人刺傷的,他只把它看做一道平淡無奇的傷疤,但她的,卻是一劍貫穿身子,是冰冷透徹的痛苦。
“那時候的七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的長睫微微顫抖,幽然喟嘆,說着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糊塗話。
若是她第一眼見到的,命運安排的人是慕容燁的話,那個站在月光下一襲紫袍神情高深而玄秘的少年的話……會不會一切都大爲不同?!
那麼,她又何必如此執着,撞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那麼,她會更早地收穫幸福吧。
是他的錯覺嗎?!她身上有不太分明的情緒,似喜似悲,悵然洶涌,幾乎一刻間侵襲了他的口鼻,令慕容燁滿心生寒。
他不確定地扳過她的臉來,想要看清一些什麼,但她的脣畔掛着淡淡的笑,那雙眼清澈如水。
韶靈含着笑看他,溫情脈脈,她或許永遠都不會去問他,到底他的喜愛,能夠維繫多久,是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因爲,她不再相信諾言。
興許他說得對,兩人在一起,歡愉纔是最重要的。就算牽絆了一輩子,貌合神離毫無感情毫無喜悅,豈不是拖累對方?!
她只知道,至少在如今,她是快樂的。被他寵愛呵護,眷顧包圍,都是快樂的。
“休想我放手。”他冷眼看她,哪怕她笑的如此溫暖柔美,他冷冰冰的語氣,霸道而專制,像是與生俱來的帝王。他的冷銳目光,依舊成功地洞察了她的心。
這是他的諾言嗎?
比想象中的無情啊,聽來似乎也不令人快慰和甜蜜,與其說是承諾,不若說更像是威脅。
聽不到,平日裡半分哄騙調侃的味道。
她歪着螓首,視線依舊鎖住這個男人,他果真跟別人不太一樣,就連承諾……也這麼特立獨行。
“我認定了。”他頓了頓,不容許她在自己面前流露不確定的神情,那是對他誠意的一種侮辱。慕容燁扣住她的皓腕,沉聲道。“就是你。”
不是一個紅顏知己,不是一個溫柔情人,而是――他這輩子唯一要娶的女人。
他慕容燁的妻子。
他的目光冰冷又熾熱,她終於幾乎承擔不起,避開了,這才發覺兩人靠得恁近,雙方身上的氣息和體溫震懾彼此。
慕容燁緩緩俯下俊臉,氣息離她越來越近,他好燙,扣在她手腕上的厚實大掌,宛如炭火。他的手掌,暗暗往上游離……她好燙,芳馥軟綿的身軀貼合着他,像是月亮旁邊的輕盈雲彩。
他的手,最終壓在她胸前的傷痕上,心不再空蕩蕩的,也不再一陣陣地抽痛,韶靈不敢置信望向他,眸光流轉之間,盡是複雜情緒。
一絲一縷的溫暖氣息,從他的五指指尖流瀉出來,她隱約知曉這是從他體內傳來的真氣,正如上回她突發宿疾一樣,他常年練武,氣息強勁,那些暖意,彷彿是在她空蕩蕩的心口裡麪點燃一座小小的暖爐,令她不再察覺心口那道冰冷的傷疤帶來的萬年孤寂。
她有些貪戀,方纔真的以爲他沉入泉水底下,幾番找尋不得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墜入了冰湖,那種熟悉而可怕的感覺,如今沉下心思去回想,才更覺不寒而慄。
韶靈這回不曾退開他的手,只因他並非露出任何一絲惡意的笑,也並非輕佻撩撥,她抓住他的手腕,此刻格外貪戀他手掌心的溫度。
“你把爺拉下水來,就沒想過後果?”慕容燁鮮少見過她如此依賴自己,扯脣一笑,問的不太正經,但依舊不曾收回手掌。方纔聽聞她說會心痛,他輸給她一些真氣,難得她主動抓住他的手,卻是讓他又動了壞念頭。
“反正是七爺的地盤,你想泡多久都行――”韶靈不難察覺他的言下之意,急忙推開他的手,整個人往水中一鑽,像是一尾魚般,徹底潛入泉水之中。
慕容燁並不心急去捉住這個惹火上身卻又逃之夭夭的小女人,神色自如,閒散地將外袍一扯,往岸邊丟去。
下一瞬,白色絲綢的中衣被拋向半空,穩穩當當落在巨石中央。
韶靈鑽出水面,扶着岸邊,剛剛平穩了氣息,突地一手撐在她的身側,她錯愕不及地轉身而來,慕容燁已然逼到她的身前,不給她任何後路可退。
“今晚就別想吃飯了。”慕容燁的身影擋在她的眼前,幾乎讓她一瞬看不清水面上浮動着的月光,他忍耐住體內的熱火,這一句話,聽來更像是咬牙切齒。
“七爺方纔不是很餓嗎?”韶靈在心中大呼不好,笑的諂媚。
“已經找到果腹的美味了。”慕容燁邪氣地一勾脣角,長指指戳着她的俏眉中央,他的雙手困住她,哪怕是在水下,兩人貼的毫無縫隙。
她不難察覺他的身體,已經有了變化,那是對她最直接的渴望。
“我們玩好了再回去。”慕容燁的嗓音格外輕柔,與其說是說服,還不如說是哄騙。
方纔的懷疑早已分崩瓦解,他們兩人的感情,就是一把火,純粹而熱烈,不管人的一輩子到底有多漫長,未來的命運多不可知,他喜愛她,便絕不會選擇任何一種傷害她的法子。他的這雙手,能夠輕易奪去任何人的性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折斷任何人的脖子,擊碎任何人的頭蓋骨,唯獨――在她身上,這雙手只會給她所有的溫暖和撫慰。
白色襦裙被手掌撩高至腿根,她的雙腿纖長白皙,並在水下,宛若一條白色的魚尾,韶靈被他撩撥的氣息微亂,她不願總是處於下風,一咬牙,恨恨地在他的肩頭重重咬了一口。
慕容燁低沉的笑聲,一串串地溢出脖頸,他鉗住她的腰際,嗓音魅惑人心。“又來勾引我?男人在這個時候,可經不得激――”
她哼了一聲,兩人早已有了最親近的關係,雖不是夜夜纏綿,卻也不至於會懼怕他的求歡,只是不願看他總是如此自負囂張,不可一世的樣子,她用盡力氣,咬的更深,只爲了懲罰方纔他惡意捉弄自己的惡劣把戲。
“爺想要你,你說要能把你吞嚥下腹,會不會讓爺滿足一些?”他眼底的神情,宛若此刻的月光,清明而又迷人,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頰。
她微微怔了怔,此刻的慕容燁,少了魅惑人心的妖嬈,入骨的柔和,誰能不被此時慕容燁眉宇間的溫柔所蠱惑?他的聲音、他的動作、他的眼神,結合成一股足以讓人飛蛾撲火的強烈魅惑,就像是他喂她吃了一顆梅乾,嘴裡含着蜜糖,輕輕化開的糖水及糖香,沁入心脾的甜美,讓人連心也一塊溶爲蜜糖。她不禁鬆了口,彷彿也不忍再咬他,慕容燁朝她一笑,手將她散敞的髮絲撥回耳後,毫不避諱將對她的疼愛表露在外。
他這樣的……這樣的他……總是讓她奮不顧身想要沉溺,哪怕沉淪也不足爲懼。
韶靈微微蹙眉,他的感情總是先她一步,哪怕她陪伴在他身邊,他也不知饜足,竟然恨不能吃了她,跟他的血肉融爲一體?!成爲他身體的一部分?!
爲什麼不過短短一句“想要你”,比往日少了很多更露骨更令人臉紅心跳的後續,竟就讓她心猿意馬,甚至……像是一個新上戰場的士兵,早就棄械投降,任由敵方爲所欲爲。
下一瞬,她就已經徹底地跟他成爲一體,溫泉的清水源源不斷地供給着暖意,但她的身體更像是被火燒一般熾烈。
愛一個人……到底要多久時間,才能恨不能將對方融爲自己的骨血呢?早已不再是分開的兩個人,而是不可分割的一個人呢?!
她無法繼續深想下去,只因他早已讓她無法再分心,唯有陷入他令人窒息的懷抱,被他落在身體上任何一處的吻而陷入癲狂,跟隨他,順從他,跟他一道,分享那深入骨髓極致的歡愉和樂趣。
他們,就像是多年不見的愛侶,恨不能跟對方分享最後一夜,彷彿天亮之後,就再也見不到彼此,因此,格外的溫柔,也格外的不知剋制。
溫泉中的皎潔月色,搖搖晃晃,被撞碎了不知多少回。
水溫漸漸溫熱起來,白煙氤氳,像是輕薄的白紗,將他們從山林之中隔開了,包裹着他們緊緊糾纏的身子。
直到過了三更天,兩人才悄聲潛入雲門,韶靈一邊走,一邊問。“這會兒回雲門,該不會被人撞見吧。”
“你我的關係早就大白於天下,又不是偷情會情郎。”慕容燁牽住了她的小手,說的雲淡風輕。
她瞪了他一眼,雖然人人都知曉她是慕容燁的女人,但她可不願被衆人當成是忘情貪歡的女人!剛走入慕容燁的院子,一個分心,腳步踉蹌,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順勢再度把她打橫抱起來,壓低嗓音,在她面前笑的不懷好意,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
“腿軟喔――”
“你就不怕吃撐?”她毫不留情地回擊,反正唯有兩人單獨在場,不知何時,她也變得厚臉皮。一旦他吃定她無言以對,就更喜歡在口舌上佔便宜。
這一夜,他像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兒,不知節制,她豈止是腿軟,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在痛。
“一個月沒碰你,才這兩下子就打發爺了,不過算是吃了個半飽。”慕容燁的眼神詭譎深遠,踢開門來,走入安謐黑暗的屋內,將她放下,意味深長地問了句,好似在徵求她的意思,一派善解人意的假象。“待會兒吃不吃宵夜?”
韶靈氣笑道,轉過身去,點亮桌上的蠟燭:“山林中倒是沒見着一隻餓虎豺狼,你比它們更可怕。”
“爺很期待,何時你振作精神,徹底榨乾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慕容燁悄悄走近她,低沉地笑。
“不許說!”韶靈一把捂住他的脣,氣的滿面漲紅,齜牙咧嘴。
這人肚子裡怎麼這麼多淫詞豔語?!猶如江水,滔滔不絕!
慕容燁笑了笑,她雖然很有膽識,在男女情愛方面,卻終究不敵敵手,他總是知曉如何讓她暴跳如雷,神色自如地拉開她的小手,走到一側更換還未徹底風乾的衣裳,毫不在意將挺拔結實的身軀暴露在她的面前。
“難得讓爺來服侍你一回,爺去拿一份宵夜來,免得你埋怨爺飽漢不知餓漢飢。”慕容燁批了件幽蘭色的披風,繞過桌子,站在她的身前,話鋒一轉,脣畔的笑意更深。“貨真價實的宵夜,別想歪了。”
她擰了擰眉頭,想歪的人到底是誰?!但看他推開門走了出去,臉上又笑着了。
她從年少時候就認得了慕容燁,但不可否認,自從他們成了情人,跟過去的相處方式,又不太一樣了。
不再是任何一方的單方面的付出,他寵她,眷顧她,呵護她,雖然這個男人常常像是一個挑剔苛刻的大少爺,偶爾還有些並不好伺候的古怪脾氣,但她不再是需要費盡心思去討好他的小婢女。
慕容燁早就把她當成是一個女人了。
韶靈垂眸一笑,扶着桌案坐在一旁,心中有些感動,臉上動容。
“哪有宵夜比正餐還豐盛的?當雲門的廚子,未免太辛苦。大冬天在被窩中睡得正香,卻要被拖出來,給主子做熱湯熱菜。”等慕容燁端着飯菜過來,她幫着他擺盤,不禁大呼吃驚,言語之內盡是感慨萬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你怎麼不問問雲門的廚子一年的銀兩是多少?江南最大酒樓的大廚的薪酬,還不到他的一半。”慕容燁嗤之以鼻,他對吃食向來挑剔,這位廚子便是他花重金挖來的,一留就是十年,便是因爲廚子廚藝了得,有求必應。
“有錢能使鬼推磨。”韶靈笑着點了點頭,擡眸看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有錢還能使磨推鬼。”
慕容燁但笑不語,一邊品茶,一邊凝視着她。
韶靈正在低頭剝蝦,他最愛魚蝦,剝妥三隻蝦,置於她手邊小碟,拭淨手,推到慕容燁的面前。
見慕容燁並不動手中銀箸,韶靈狐疑地望向他,慕容燁眼底的笑意暗潮洶涌,年少時候也曾經受到這樣的待遇,不過,如今更令人心滿意足。
洛神常說韶靈刁蠻,誰又知曉他私底下的福澤?!
不過,韶靈的這一面,只需他一個人知曉就行了。
有她陪伴的時間越來越久,她早已不再是一個習慣,而是……他或許再也回不去一個人獨來獨往孤孤單單的生活。
“靈兒,嘗過有你在身旁的滋味,沒有辦法了,爺似乎忍受不了寂寞……”
慕容燁說的似假似真,眼底的情緒並不分明,他要的不是低三下四的畢恭畢敬的服侍,而是包含真心情意的陪伴和關愛。
“有我在七爺身邊是什麼滋味?”她雖然倍受感動,卻還是笑着逼問,不得不承認,心中有些好奇,她在他眼底,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他會怎麼說?
甜?
酸?
苦?
辣?
慕容燁笑了笑,眉宇之間一派難以辨明的幽光,半響之後,才沉聲道。“一言難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