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七爺中毒
“七爺的手爲何這麼涼?”她眼色驟變,不止是他的手,就連他重重壓着她的胸膛,也是玄冰般的寒涼。
他卻不以爲意,漫不經心地跟她咬耳朵,輕挑墨眉,矯揉造作地打趣。“每年春天,桃花初開,就會有這樣的徵兆。”
她心中冷笑,只聽說過春日的貓狗蠢動發情,卻不曾聽說人也要一同發病的。
韶靈不動聲色,慕容燁功力深厚,要只是尋常毛病,自然能運氣調整。
若不是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就該是……被人下毒?
她自如拉過他的手掌,從他懷中掙脫開來,爲自己解圍,淺笑倩兮:“我爲七爺調養身子,固然需要花些時間。”
“哪有這麼麻煩?”慕容燁笑弧更深刻,凝視着她的笑靨,她越是笑,雙眼就越是明亮,彷彿一團火光,吸引他靠近。
他寒涼的手掌再度扣上她的腰際,再度死死將她禁錮在懷中,惡劣地流露享受的姿態。他像是飢餓了許久的野獸,優雅高貴的皮囊終究掩飾不了他充滿獸性的真面目。將俊臉靠在她的耳畔,他壓低身子,將她抱得更緊,沉聲低語,好奇之極。“女人的身體,都是這麼柔軟溫暖的嗎?”
韶靈一時語塞,他越是緊抱自己,就越是將身上的涼意度到她的身上來――這些年他暴戾成性,虐殺不少男童,難道這就是上蒼給他的報應?!
若她能治好他,慕容燁是否願意還她自由?若她治好了他,這世上還有多少人被他殘害?
她應該站在醫者這一邊,不管對方強弱善惡,毫無私心毫無保留地竭力醫治,還是――她不該助紂爲虐,而是冷眼旁觀,就當這世上又少一個得而誅之的敗類?
韶靈頓時陷入兩難。進退,都有利弊。
“我扶七爺去歇息。”她壓下心中對他的厭惡,微微含笑,靈活一閃身,掙脫開他的雙臂,攙扶着他走入內室。
“你怎麼說?”慕容燁依靠在牀頭,氣定神閒地談笑風生。韶靈面色沉鬱,隨着時辰越來越晚,夜色越來越深,他整個人猶如站在雪山之巔。
“至陰至寒,七爺莫不是中了厲害的毒藥?”她俯下身去,紅脣微啓,爲他蓋上柔軟錦被,見他半闔着眼,她纔有了空閒沉入思緒。
慕容燁聞到此處,卻依舊不曾看她,氣息平和,像是睡着了。
她如何能對這樣的男人心軟?她自覺江湖恩怨難以分明,不過是一報還一報,雲門所殺的也不盡是無辜之人,但是死在慕容燁手下的那些男孩子……他們又有什麼罪過?韶靈蹙眉望向那張蠱惑衆生的好容貌,眼底盡是冷意銳光。
“爺身邊需要一個暖牀的人,你是最好的人選,爺沒必要動你的弟弟。”慕容燁雙手搭在身側,宛若天生貴族一樣享受着她的服侍,此話一出,卻是讓她有些愕然。
韶靈嗤笑一聲:“這麼簡單?”
“不然……你真以爲爺要把你吃幹抹淨?”
慕容燁無聲冷笑,悠然望着她那纖細身姿,不疾不徐地問道。
他居然暗自指責她賊喊捉賊?!
他過去不曾碰過她半根手指頭,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七爺,你容我想想。”她沒有轉身,邊倒茶邊說。她雖還找不到七爺的癥結,但心裡明白,他就像是凍傷之人,需要熱源,人被折磨到這般田地,他暫時沒心思想那些花前月下的情事。
他此刻看來很平靜,但以真氣都無法驅散的寒冷入骨,他定是很痛苦。
但對她而言,她安全了,韶光也安全了。
似乎,是件好事。
“老馬說你父親在京城經商二十載,九年前那趟是回老家去?老家在何地?”背後,傳出慕容燁的詢問。
執掌茶壺的右手沒有任何顫抖,她垂着眼,一臉平靜安詳,看那茶水從壺嘴中傾倒而出。“阜城。”
他終於問了。
九年都不曾在意過她的身世,如今七爺卻想起要問,她更不能掉以輕心。韋莊纔是她的老家,韋莊不過是千百戶人口的鄉野之地,百年內出人頭地的宗族也鮮少有之,有些事,不必掘地三尺,就能被他輕易獲知。
但阜城就不同了,在京城之下,整個江南最繁華的地方,就屬它了。名門望族比比皆是,商賈大戶如過江之鯽。
“原來是阜城呵……阜城可有個非同一般的人物啊――”慕容燁徑自陷入沉思,雖然言語閒散,但目光卻熾燃着。見她端着茶盞盈盈走來,他語調輕轉,脣畔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你聽說過那人名字沒有?隱邑候風蘭息。”
茶杯端的穩當,茶水不曾溢出一分,她揚起脣,宛若懵懂孩童,嫣然一笑:“七爺,侯是什麼?”
“王侯將相。”慕容燁接過溫暖茶杯,卻懶得解釋清楚,一句帶過,逐字停頓。
“我不記得七爺讓人教我學習這些。”韶靈噙着笑意看他品茗姿態,神色自如,脣畔溢出一道豔羨的輕嘆。“不過此人的名字倒是好聽。”
慕容燁望向她恬靜的側臉,許久,才緩緩溢出一句話來。“豈止名字好聽,據說人也長得玉樹臨風,一等風流,絕世無雙。”
茶杯送到她的手邊,待她接過,他卻揚起壞笑不鬆手,將那雙軟嫩柔荑抓到胸前,緊緊貼在他寒冷如冰的心口。
她的掌下,隱約有他的心跳。
慕容燁長臂一拉,她始料未及,整個人都撲在他的身上,一手握着茶杯貼在他的胸膛,她的氣息紊亂,卻並不心動。
一樣的戲碼,用了兩遍就不好玩了。
她並不含羞低頭,相反,對着他的臉,淺淺笑問:“七爺對這個侯上了心?”
“這些都等爺睡醒了再談,如今――”慕容燁並不避諱,臉上也不見半分怒氣,翻身摟在懷中,嗓音越壓越低。“陪爺睡一晚。”
“七爺,韶光還在屋裡等我。”韶靈的臉色越來越淡,哪怕這個男人對於自己而言暫時是安全的,但被慕容燁擁着入睡,哪裡是她敢想的?
他的涼意從胸口傳來,她像是貼着一個冰塊,而他彷彿貪戀她的溫熱,雙臂環繞在他的腰際,閉着眼佯裝入睡,一聽她提及韶光名字,語氣更是決絕霸道,不容商量。
“那爺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猶如一頭困獸,被困在他的雙臂之中,甚至兩人胸口貼合的毫無縫隙,她一呼吸,胸前豐盈就有起伏,同牀共枕的姿態更令人難堪,她動彈不得。若他是個正常男人,又如何能剋制軟玉溫香在懷的情慾?
她睜着眼,在慕容燁的懷中熬了一夜,他果真不曾動別的念頭,彷彿她在他的身邊,不過是一個暖和的枕頭罷了。過了三更,他的身子漸漸回暖,不再那麼寒涼,擁着她的手也鬆了。
這時韶靈才舒了口氣,背轉過身去,她並不習慣一張牀上,躺着兩個人,彷彿連她空了很久的心,也擁擠許多。
垂下眉眼,她神情鬆懈,暗生自嘲,這回是她多心了,慕容燁所謂的“睡”她,居然如此單純。
身後的男人,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韶靈的目光定在那窗外的月華上,突地想起九年前被馬伯從水中撈出,凍傷的身體翻了個面,她見到的就是如此明澈無暇的月色。
僵硬的肩膀,終究無聲垮下來。
她躺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身子像是被千軍萬馬踐踏而過沒有一處不疼的那一個雪夜,雪花堆積在她的眼角,卻遲遲不化,她死過一回,才知此生永遠無法忘記哭都哭不出來的那種絕望和蕭索。
從那以後,她就不信任何人了。
只是爲何……今夜她的心多了一抹惆悵若失?難道是因爲七爺突然提及的那個名字?
風蘭息。
如今他是齊元國的隱邑侯了?!
她半闔着眼,長睫無力垂下,側着身,枕着自己的胳臂,她突覺疲倦,漸漸發睏,耳畔彷彿傳來一陣陣不肯停歇的盛夏蟬鳴。
她坐在枝椏上,晃盪着小細腿兒,低頭看着樹下有人走動,白袍少年緩緩駐足,彷彿察覺的到她的存在。她喉嚨壓着笑,一手捂住脣兒,屏息凝神,他繼續邁動一步,她這才忍不住,“噗嗤”輕笑出聲。
樹下的少年,聽到了樹上的笑聲,終於擡頭來看她――
少年的面容漸漸清晰,面若溫玉,眉目清朗如靜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蘭玉樹,衣袂飄動。
夏蟬突然停止了歌唱,樹葉不再被風吹拂,整個世界都清淨的不像話,她望着他,彼此都沒說話。
原來,這一段記憶也被冰雪深埋在地,原來,如今再想,居然也會這麼可怕。
少年的身影,在她的眼底愈發模糊不清,就像是在水中滴了一滴墨,漸漸暈開了,到最終,徹底跟深沉的夜色混爲一體。
韶靈的胸口悶痛,時隔多年再聽到他的名字,卻在她的心裡種下了不可逾越的荊棘。
他……早該娶妻了吧。
……。晚晚出去旅遊,親們的留言我還是會在一週後回來回覆的喔…現在用自動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