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許臺長時期拖欠的工資,臺裡的人向柏臺長要,他不說不給但也不兌現。有人去省局反映,他即不支持也不阻止。局長問起,他說一直在努力想辦法。
一牽扯到拖欠的工資,柏臺長就裝傻充愣。
徐局長只好撥付拖欠的地方性補貼,不過標準是全國最低的。陳信剛說:“奇怪,這全國的最低標準數據是哪兒弄來的?古國可有六百多個省屬的臺站啊,不得不佩服徐局長。”人們心中好奇,心中不滿,忍了也認了,最低也算得到了全額。
資金沒有因爲老臺長卸任、新臺長上任而變得充裕。柏臺長多次外出考察,決定籌建防火板廠。“古國要出臺新規定,今後的室內裝修要強制性使用防火材料,現有的木質材料都不合格。”柏臺長說着端過一盆水,裡面泡着多片木紋的板塊。“這個產品獲得古國的專利,專利取得人是北華大學的教授,防水還防火。”柏臺長說完撈出一片,用打火機的火焰燒,一角燻黑了也不見火星,大家圍過來又看又摸又掰的。“結實,用腳踹都能抗得住。”陳信剛真的自水中撈出一片放在門檻上跺了一腳,拿起來一看沒壞還不相信,擺放好以後運足氣力跺下一狠腳,這次自中間斷了,“還別說,比木質三合板抗勁兒,就是韌性不太好。”柏臺長接着說,“加盟費一萬元,廠方負責培訓兩名技術人員,設備和原材料由廠家提供都不貴,還可以回收合格的產品,投資五千元就可以小規模生產。兩個人一天能產十張板,一張板純利潤達三十元,爲了打開銷路,我們拿二十元,有了客戶我們再擴大生產。下面大家商議一下,抽出兩個人來成立開發公司。”
定位科的烏焦青任開發公司經理,預兆科的汪仁良任副經理兼會計,錢想兼任出納,公司只有一個職員——鄭樹林,法人代表是柏竹楓,將來的頭銜已經擬定好——總裁。對內部稱開發科,對外部稱開發公司。
烏、汪二人去北華大學學習防火板的生產技術,鄭師傅開始清理廠房,廠房就是錢想強行佔領過的房子。
角亥塌陷臺地處市郊,坐落於東山山腳下,大門向西開。門前是南北方向的村中土路,南牆外是農戶的後院,北牆外是農戶的門前路,也是臺站上山洞的臺階路,東牆是挖開的山腳。院子的落差很大,上下院被一道石牆分開,中間是十一級臺階。下院北側是六間正房,東側靠石牆的一間是鍋爐房。南側的土坎掏成兩個車庫,做過雞舍,車庫門與石牆平齊,庫頂是上院的地面。車庫對面是兩間敞口的矮倉房,冬季用來存煤。車庫南側是斜坡路,可以通車。上院北側是六間正房,南側是四間正房。房子蓋的時間不同,平房的樣式不一,高矮參差。最好最新的房子是東側山根的六間人字架瓦頂東廂房,高大寬敞,是值班室。下院的房子撥給開發公司,食堂挪到上院南側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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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品生產出來,柏臺長口中的古國新規定卻沒有出臺。類似的作坊不是隻有角亥臺一家,而是好多家在生產。產品根本沒有市場,產品質量不如木質的,價格遠高過石膏板。塌陷臺的產品堆滿半間房,聯繫北華大學的教授回收產品,送去的樣品總是達不到教授的要求,給的價錢還不夠買原料的,產品疊放起來頂到了房頂,小工廠被迫停產。
烏焦青領着汪仁良、錢想、章金髮摸麻牌,沒日沒夜地玩。錢想怕妻,囑咐楊光說:“我老婆問你,你就說省裡來人了。”老黃、烏焦青、錢想、楊光的家在一個小區,錢妻問楊光的可能性最大,楊光多次爲他撒過謊。
錢妻很難纏,專逢星期一臺站例會結束的時候,她進了會場,只問楊光,“小楊,錢想打麻牌不回家,你怎麼對我說是省局來人需要他陪着。”楊光說:“是你丈夫囑咐我這樣說的。”“他自己說省局並沒有來人。”楊光心裡想:“你怪錯對象了。”嘴上說:“嫂子。”楊光這樣稱呼錢妻是因爲錢想大楊光一歲,“他的話你也信,我們單位有五大沒臉,抽菸、喝酒、賭博、打遊戲。”“小楊,有道理,這是四大沒臉,還缺一個。”“最後一個,是帶顏色的,不好意思說給嫂子聽。”“我家錢想有嗎?”“這你得問你丈夫。”“這是對我不滿意呀。”錢妻走後,楊光問:“錢想,咋回事?”“我一不小心,自己說脫口了。”楊光說:“家有悍婦,必有謊男。”
玩牌的四個人當中,烏焦青和錢想二人是贏多輸少,汪仁良是少量輸錢。章金髮能頂半個人手,不是沒有時間,是輸多贏少,次次因爲囊中告罄而退場。另半個人是小李子,也是一隻輸錢的快手。
角亥臺的地下水體觀測,化驗深層水體中微量放射性元素的含量。臺站有兩口觀測用深井,1號井在小李子家的東院牆外,採集水樣後行十五公里到達2號井採樣,再行十五里送到臺站,小李子從臺站回家只需走十公里。他騎着一臺輕便摩托車,採集水樣已經有多年,掙的錢不多,還都輸給麻友了。他妻子找柏臺長訴苦,抱怨丈夫的工錢不拿進自家門。柏臺長說:“這太好辦了,以後你來開工資。”小李子的妻子管不了丈夫,哪敢來代替丈夫開支,只好由着男人玩。
老章不在,輪到小李子上桌,麻牌下午開打連着一夜,他起早回家採樣。時間久了,他想出了高招,一次多多采樣,放在北郊的姐姐家,打了一宿的麻牌,起早去姐姐家補覺,中午準時送來水樣,麻牌、採樣和睡眠三不耽誤。時間一久,引起柏臺長的懷疑,他的聰明行爲被人發現。恰逢經費緊張期,省局爲了節省經費停測部分項目,叫作“優化觀測臺網”,小李子被辭退。角亥臺把1號井優化掉,只化驗2號井的水樣,取水工換成鄭樹林,每個月給五元錢的自行車磨損費,臺站省下一份臨時工的開銷。
麻牌還接着打,人手不夠就招攬周圍的農民湊手,喝酒、麻牌、打架向來不分家,鬧到農婦在臺站院子裡撒潑打滾破口大罵,當然是在丈夫輸光了兜中錢以後,開罵的首選目標是柏臺長,柏臺長成了贏她丈夫錢的幕後頭目。
柏臺長多次催促烏經理外出去推銷積壓的產品,“你得想一點辦法打開市場。”“賣不出去呀,是吧——,都明白的,柏臺長。”“你一次沒跑過,小汪還跑過幾次,都是我在到處求人聯繫。”“我和汪副經理有明確的分工,我主抓生產,他主抓銷售,是吧——。再說啦,都明白的,誰賣誰難,你也沒賣出去多少哇,是吧——,都送出去讓人體驗了,不用挑明,是吧——,都明白的,小汪你別低頭。”柏臺長很不滿意,“你這是什麼話?你別天天地摸麻牌,你外出跑跑市場,跑過市場以後再下定論。”烏焦青說:“要是能掙錢,你也不會用我擔着這個啊——,是吧——,都明白的。”他對着汪仁良說:“是吧?小汪說過啊——”汪仁良趕緊打斷他的下話,“我沒說,我啥都沒說過。”汪仁良說:“烏經理,你的意思是,柏臺長知道一定會賠?用你來背黑鍋。”“柏臺長你聽,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吧——。話說回來了,外出考察防火板項目的人是臺長,是吧——,說今後古國新規定強制使用防火板的人是臺長,是吧——,都明白的。”把個柏臺長氣得三天沒來上班,與省內的臺長互通長途電話苦訴愁腸。
省局的處室、臺站都在搞多種經營,養狐狸、開飯店、臨海的開賓館、成立貿易公司。角亥市塌陷局成立了一個投資公司,批發任局長老戰友部隊生產的方便麪。省局各個處室都有公司,省局食堂在西邊門改造辦公室開了一個飯店叫“驢馬爛”,留了一個後門,門裡是驢馬爛門外是塌陷局。社會上開公司成了時尚,單位鼓勵職工停薪留職去創業,叫作“下海”。
古國局局長、司長、省局局長、重要處室處長的夫人們多有狐狸圍脖、貂皮裘。地處濱海的臺站一逢假期,領導們拖家帶口的前來視察。柏臺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狐狸、水貂、長毛兔、飯店、賓館是餌,爭取項目是魚,自古羊毛就出在羊身上,這利潤不在外面的市場而在系統內部的人場。真正能掙到大錢的人,肯定離開原單位,想留你都留不住。留下來的人誰也不用說誰,都一個吊味。別的不說,就說那“驢馬爛”,用內部不付工資的廚師,菜品的口碑不佳,不掙錢。僱用正宗的大廚,收不抵支,賠錢。手低眼高,什麼呀?都是騾子。我過去在大的方向上存在着失誤,出路在於向上級申請項目,低檔的項目是基建和架設儀器,高檔的項目是資料利用——科研。項目給誰都行,關鍵是申請人的運作能力,說着容易做起來可真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