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顧大娘的時候,李雲帆從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中山牌手錶,塞給了顧大娘,說是送給他就要結婚的小兒子的,七十年代,這種中山牌手錶非常精貴,一是當時的人窮,二是這種表要票,要開後門。所以,這份禮物是比較有分量的。顧大娘說什麼也不肯收下,大家都知道,李雲帆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他將手錶套在了顧大娘的手腕上,然後緊緊地握住顧大娘的雙手,同時用力地搖了幾下,同志們看到,李雲帆的眼睛有點溼潤。
顧大娘站在自己家的院門口,目送着同志們的身影,雪地上留下了一行深深的腳印。
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臘梅花開得更多更盛了。
一輛警車,四輛吉普車停在劉家窪的村口,一字排開。
老槐樹下——汽車的周圍聚了很多人——而且人數不斷增加,老天爺陰沉着臉,人們一臉凝重,表情嚴肅。
雪越來越大了。
種子韜和章國森將頭埋在胸前,在鄉親們的眼皮底下走出村口。
人羣中發出嘖嘖之聲和嘆息之聲。沒有議論,也沒有猜測,更沒有疑問。
章國森和種子韜被押上警車,張大娘和張望弟送來了兩個包裹,一個是給章國森的,一個是給種子韜的。
李雲帆、劉局長和鄭峰,直奔梨花塢,卞一鳴和劉建亮扶着章老大跟在後面。陳皓帶着其他同志在老槐樹下等候。
章家東廂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個不起眼的蓋板,章老大從章國林家借來了梯子,卞一鳴爬上梯子,推了推蓋板,沒有推動,估計是用釘子封起來了。
董阿香從廚房拿來一把斧頭,卞一鳴接過斧頭,砸開了蓋板,一個邊長五十公分的正方形洞口呈現在同志們眼前。
卞一鳴爬進洞中,不一會,拖出一牀破棉花胎,劉建亮爬上梯子,從卞一鳴的手上接過棉花胎,向下挪了幾步,然後將棉花胎遞給了鄭峰和李雲帆。
鄭峰和李雲帆將棉花胎輕輕地放在牀上,棉花胎是用三根繩子捆起來的,繩釦全是死結。
董阿香從廚房裡面拿來了一把菜刀。李雲帆接過菜刀割斷了繩子,打開棉花胎,三個紙包呈現在眼前
卞一鳴爬出洞口,和劉建亮下了梯子。
李雲帆逐一打開紙包,三樣東西終於『露』出了它們的真面目。報紙已經發黃,而且已經爛成碎片,中間有不少老鼠屎。章國森沒有說錯。這三樣東西分別是兩個玉雕和一個金器:第一個玉雕是一個鏤空的龍鳳呈祥的造型,圓柱形,高越四十公分,直徑大概有十五公分左右。第二個是一枚玉璽,邊長大概在十公分左右一個金鶴,金鶴高約五十公分。
卞一鳴將三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棉花胎裡面,撕了幾片棉花將三樣東西隔開,然後將棉花胎包好繫好,最後抱起棉花胎,像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慢慢地,輕輕地走在大家的前面,走出東廂房,走出堂屋,走出章家大院,章老大將同志們送出了院門,被李雲帆推進了院門,章老大的迴歸多少衝淡了一些這個家庭悲劇的氣氛。
李雲帆沒有看到章國森的母親,估計是病倒了,同志們在章家取贓物的時候,看到有人不時進出西屋,他們分別是章國林、柳二胖和幾位『婦』女。
章家的院門外站了不少人,李雲帆看到:成家的院門口站着一個人,他就是瞎子成有仁,雙手抄在袖筒裡面,臉向上仰着,腳下穿着『毛』窩子。他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他有耳朵,梨花塢發生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李雲帆他們離開梨花塢的時候,原來站在章家院門口的人,跟在同志們的後面。中間還有幾條狗奔前跑後地湊熱鬧。
在古榕樹下,鄭峰提議去和三叔公道個別。
他們走進了三叔公的茅草屋,門虛掩着,三叔公不在,大家在屋子裡面站了一會,環顧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牀上,,牀上很乾淨,剛鋪了一牀嶄新的牀單,牀單下面墊了一牀新棉花胎,牀單上面有兩牀被褥,上面一牀軟軟的,被套是新的。
他們走出茅草屋,李雲帆帶上房門,跟在劉局長和鄭峰的後面離開來了三叔公的茅草屋,離開了小竹林,離開了古榕樹。
走在厚厚的積雪之上,同志們看到,不斷有人朝劉家窪跑去,大雪沒能阻擋住人們的腳步。
在劉家窪的村口,李雲帆他們看到了滿身雪花的三叔公。同志們和三叔公一一握手道別,在臨上車之前,李雲帆將那雙軍用棉鞋交給三叔公,請他轉交給瞎子成有仁。
汽車已經啓動,但鄉親們圍在車子周圍,不願散去,三叔公拉着劉局長和鄭峰的手,一時還沒有鬆開的意思。
顧大娘也來了,她和老伴的手裡拎着兩條鹹肉和幾隻山雞,硬塞進了吉普車。
汪隊長也來了,他讓李雲帆和同志們放心,他會照顧好三叔公。
向茂生和楊青松也在人羣裡。
汽車雖然已經啓動,但只能緩緩前行。
三叔公和鄉親們一直把同志們們送到葫蘆口。李雲帆、劉局長、鄭峰再次和三叔公、李書記,汪隊長、顧大娘等鄉親握手道別,然後鑽進了汽車,駕駛員換擋之後,汽車加快了速度。
李雲帆和鄭峰迴頭看時,鄉親們站在葫蘆口,向同志們揮手告別,風雪之中,晃動着一張張既模糊又清晰的臉。他們的背後是白雪皚皚的山林。
後來的事:
李雲帆他們和北京警方取得聯繫,一九四六年發生在龍山鎮的舒門血案,終於大白於天下。雙方商定:將章國森移交給北京警方處理。後來,章國森被判處死刑。
幾天後,陳皓根據種子韜提供的地址,和華榮家鄉的公安局取得了聯繫,又過了幾天,華榮的妻子帶着一雙兒女來到山城,將華榮的屍骸領回家鄉安葬,李雲帆派李子榮和劉建亮驅車將母子三人送回了四川成都。
一個月以後,種子韜被判處死刑,執行槍決的那一天,縣公安局在文登鎮的文登中學的『操』場上召開了一個公審大會。
章國森的父母被接到章國英家去了,阿香想把三叔公接到章家去過,被三叔公拒絕了,他一個人過慣了,自己在小鬼溝住了一輩子,習慣了,楊柳村的人經常看到:董阿香、張望弟和臘梅經常爲三叔公縫縫補補,送一點湯湯水水。
李書記把三叔公的情況向公社做了反映,公社的彭書記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讓三叔公在公社敬老院掛一個名字,每月拿十一塊錢的生活費,人不挪窩,就住在小鬼溝,請李書記和鄉親們平時多加關照。
溫淑花悄無聲息地離開小鬼溝,沒有人知道她到哪裡去了。
不久,鍾木匠家的兩間屋子和一間廚房再次成爲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