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繼續進行。
王萍放下鋼筆,站起身,從廚房拿來一個碗,放了一小撮茶葉在裡面,拎起開水壺倒了一碗水,然後把碗遞給鍾木匠,鍾木匠在接碗的時候,朝王萍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有了那麼一點溫和的光。
希望鍾世傑在下面的審訊中能“溫和”一些。
“鍾世傑,你當過兵嗎?”
鍾世傑沒有回答,但眼珠子卻像撂在碗裡面的玻璃球一樣滴溜溜地轉動着。
鄭峰和劉局長同時看着鍾世傑,嘴裡面在談論這什麼。鍾世傑大概是感覺到了右邊這兩雙眼睛,他側目瞥了鄭峰和劉局長一眼。
等待。
鍾世傑擡起頭來,但沒有要說話的意思,裝着一副沒有聽見的樣子。
“鍾世傑,你當過兵嗎?”李雲帆的聲音一下了提高了好幾度。
“當——當過兵。”
“在什麼地方當過兵。”
“我到過很多地方。”
“到過哪些地方?”
“到過重慶、南京、瀋陽,還有天津。”
“還有呢?”
“沒有了。”
“你到過北平嗎?你不是在北平和溫淑花認識的嗎?”
“我們的部隊在北平只駐紮幾天,不久就開拔了。你要問臨時駐紮的地方,那就多了去了,有的時候,一兩個晚上就要換一個地方。”
“幾天”,這是一個不確定的數字,可以是幾天,也可以是幾十天,還可以是幾個月,甚至更多。“不久”,更是一個模糊的時間概念。
“臨時駐紮在北平什麼地方?”
“在北平郊外,什麼地名,一時想不起來了。”
鍾世傑始終沒有把“奉臺”、“龍山”這四個字說出來。
“你是哪一年當的兵?”
“我是在成都討生活的時候,在路上被抓的壯丁,時間是一九四零年。”
“你最後離開部隊是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鍾世傑一直在迴避“奉臺”和“龍山”這四個字。李雲帆明顯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是在——一九——四七年,地方就是北平,我乘亂做了逃兵。鍾世傑還是沒有提到“奉臺”、“龍山”四個字。
奇怪的是,章國森也決口不提“奉臺”、“龍山”四個字。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呢?
“章國森也在國民黨的部隊裡幹過,還當過團長,他離開部隊的時候,也是在北平,你們該不會是一個部隊的吧?”李雲帆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基於一種理性的分析,鍾世傑有可能是衝着章國森來的,根據有以下幾點:一方面,章國森的口音裡也有那麼一點京腔,這就說明他曾經接觸過北京官話,另一方面,章國森一九四六年回到梨花塢,鍾世傑一九四七年來到小鬼溝,這絕不是一個偶然的巧合。還有一點,章國森家曾經遭遇過一次盜賊,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鍾世傑,如果以上推斷能夠成立的話,那麼,鍾世傑很可能是知道章國森底細的人。儘管如此,在李雲帆的腦子裡面,還有一個解不開的疙瘩:既然鍾世傑知道章國森的底細,那麼,章國森怎麼會全然不識鍾木匠的“廬山真面目”呢?
李雲帆對鍾木匠的心理狀態已經知道了一個大概:凡是溫淑花有可能說的事實,他都採取正面應對的方法,凡是可以模糊的東西,特別是涉及到要害的地方,他都採取迂迴的策略,鍾世傑給李雲帆的感覺是:螃蟹爬進蛇洞裡——道行很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