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歪子——趙大兄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正說着,河對岸有人叫船。
“是李大腳。來了!我過去一下。”老船伕跳上船,搖起雙櫓。船向河對岸飄去,河面寬約三十米左右。船的身影逐漸模糊起來。馬燈的亮光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不一會,船的輪廓由模糊變得越來越清晰。李大娘坐在船上,頭上扎着一個頭巾。兩隻手抄在袖筒裡面,手腕上挎着一個包裹。河面上風比較大。頭巾的下角不時飄起。
等船靠岸之後,李大娘跳下船,在李雲帆他們三個人的臉上打量了一會,她認出了李雲帆:“李同志,你們來了,住在啥地方?”
“李大娘,我們住在學校。”
“啥時候到的?”
“剛到一會。”
李大娘用衣袖抹了一下鼻子:“山裡面夜裡冷,要多蓋點,瞧這鬼天氣。”李大娘說話的聲音有點發顫。
“你們認識啊!”老船伕道。
“五年前,這位李同志們到咱們黑風寨來過。”李大娘的腦子轉得很快。”
“原來是這麼回事。”
“大兄弟,讓您等了,瞧把你凍得。毛家給了我兩瓶酒,給你一瓶。”
“大腳,別介,帶回去給你公公和男人喝吧!”
“客氣了不是。”李大娘從一個包裹裡面摸出一瓶酒,往船上一放,“李同志,明兒,我去看你們,早點歇着,山裡面寒氣重得很。”
李雲帆望着李大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老船伕將船繩拴在一顆樹上,栓了兩根繩子,船頭一根,船尾一根:“你們稍等一下,到我家去坐坐。”老人是個聰明人,李雲帆他們在渡口等了這麼長時間,一定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老船伕將酒瓶揣在棉衣口袋裡面。然後朝學校走去。
老船伕推開房門。把四個人讓進了屋子。
裡屋傳來了一個低沉而蒼老的聲音:“歪子,你回來了。鍋裡面還有一碗紅薯稀飯,燒一把火再吃。”
老船伕並不答話。
李雲帆望了望老船伕:“這裡方便說話嗎?別吵了大娘睡覺。天不早了,您也該歇着了。”
“沒事的,說話的是我老伴,我回來,她就放心了,要不了一分鐘就睡着了,她耳朵不好使,吵不着她的。”
老船伕捻了捻罩子燈,燈變亮了。這時候,四個人才看清楚,老船伕的脖子有點歪。他戴着一頂破棉帽,一根布帶在棉襖繫了好幾道;鼻子凍得通紅,他不時地用棉衣袖擦鼻子。
果不其然,一分鐘不到,屋子裡面就傳來了均勻而安詳的呼吸聲。
“大爺,古月明爲人怎麼樣?”
老船伕還是很敏感的:“清水河的案子是不是和尤家有關係?”
李雲帆看了看劉局長和鄭峰。
鄭峰看着劉局長,劉局長點了點頭。
“趙大爺,三石村的滕三爺,您知道嗎?”
“是滿圓他爹嗎?”
“正是。”
“滕老三已經死了五六年了。”
“今天早上,我們和滕家人挖開墳墓,打開棺材,棺材裡面是空的。滕三爺的屍體不見了。”
“棺材是空的?”老船伕莫名驚詫,說話的聲音都變了,“怎麼會出這樣的幺蛾子?”
“不錯,是空的。”
“滕老三的屍首一定是被什麼人弄走了,弄滕老三的屍體做什麼呢?我只聽說有人盜墓,沒有聽說有人盜屍。”
“大爺,您知道民工在清水河工地上挖出的那具屍體是誰嗎?”
“是誰的?”
“是尤大寬的。”
老船伕二目圓睜,煙槍含在嘴裡面一動也不動:“出幺蛾子了——出大幺蛾子了。”
“您有什麼話要跟我們說嗎?”
“那麼,尤大寬的棺材裡面會是誰呢?是滕老三嗎?尤家人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們正在調查。趙大爺,古月明爲人怎麼樣?”
老船伕愣了一會道:“古月明待人寬厚,菩薩心腸,寨子裡面的人都得過她的好處。她坐我的船,每次都要多給錢,還隔三差四地送幾件舊衣服給咱們穿。”
“她經常到龍王廟去嗎?”
“一個月要去兩三次。尤家是龍王廟的宿主。”
“宿主?”
“就是老施主。尤老爺和尤大寬死的時候,龍王廟的僧人在尤家做了三天的道場——來了八九個和尚。在咱們這一帶,除了李大腳家,就是他家有這樣的排場啊!”
前面幾個人沒有一個人提到這件事情。可能是他們疏忽了。
“你們到龍王廟去過嗎?”老船伕的問題有些唐突。
“龍王廟?沒有去過。”
“龍王廟大雄寶殿裡面的觀世音身上的金箔錢就是尤大寬捐的。”
“尤大寬和古月明的關係怎麼樣?”
“尤家牆高院深,門一關,外人如何曉得,大寬他爹在世的時候,鄉親們倒是有點閒言碎語。”
“有什麼閒言碎語?”
“大寬長到十三歲的時候,他爹給他找了一個童養媳——長得非常標緻,聽說大寬他爹和童養媳之間有點不清不楚。”
“童養媳是哪裡人?”
“不曉得,尤家人不說,誰知道呢?古月明嫁到尤家的前一年,寨子裡面的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女人。”
“寨子裡面誰知道?”
“沒有人知道,你們可以去問一個人。”
“問誰?”
“古大姑。她興許知道。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什麼事情?”
“大寬他娘是上吊死的。好好的日子,爲什麼要上吊呢?”
“歪子,你還不睡覺啊!天不早了。明天早上還要起早。燈捻得這麼亮,煤油不要花錢買啊!”大娘大概是看到燈捻得很亮。
四個人起身告辭。確實不早了,時間是十一點十分。
“你們住在學校,反正靠着,想問什麼,就招呼一聲。我隨叫隨到。天確實不早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你們也不是鐵打的金剛,早點歇着。”
“大爺,我們今天晚上說的話,暫時不要對別人說。”
“這我懂。你們就放心吧!這種事情可不是媳婦和老孃們嘮嗑,兒戲不得。”
老船伕將四個人送到門外。
四個人走進教室的時候,其他人都睡着了,忙了一天了。該睡覺了。李子榮的風箱已經拉起來了。
四個人爬上牀,脫掉衣服,李雲帆吹滅罩子燈,山村還沒有接上電燈。
夜靜極了。龍王山像一頭巨大的怪獸靜靜地躺在河對岸。一個碩大無比的陰影矗立在黑風寨的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