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腦袋裡有心事,一直睡得不安穩,醒來的時候還是在夜裡,宿舍的人都睡着了。
我摸了摸眼角,似乎眼睛流過些許眼淚,眼角還有些溼潤。我從牀上坐起來,聽到外面滴滴嗒嗒的雨聲,下雨了嗎?秦定然走了嗎?猶豫良久,我最終還是從牀上爬起來,穿上外套,翻出雨傘,帶上宿舍鑰匙跑下樓。
管理宿舍的阿姨已經把一樓大門給鎖上了,我只能隔着鐵門向外張望,望了一會兒才明白自己的行爲有多愚蠢,一個電話一條短信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我居然傻乎乎地穿着拖鞋就跑下來了。沒有秦定然的車子,我踮腳打算瞄上最後一眼,立馬震住,他還沒走,他似乎坐在車子裡抽菸。
在他沒有看見我之前,我掉頭就跑,樓道里只有我的拖鞋聲嗒嗒作響,我也不知道怎麼,突然有點害怕見他。跑回宿舍鎖好門,我從牀上摸出手機開機,不一會兒就收到他遲來的短信。
“怎麼關機了?給我回一個電話。”
“小蔥,我在你宿舍樓下等你,有話對你說。”
“秦小蔥!下來!!”
我用手指摩挲着手機屏幕,想了很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哥哥,你回去吧,晚安。”發完短信立刻又關了機,我脫掉外套躺在牀上,想象他的神情,他以前是不抽菸的,剛纔我看見他抽菸了。
我不是很好的演員,既然我已經知道了那些事,就無法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沉浸在他爲我構建起來的小世界裡。
就先這樣吧,彼此好好想一想以後的路要怎麼走,我昏昏沉沉地又睡去了。
第二天是國慶節,我臨時決定去一趟Y市,看看我爸爸。上次秦定然提過,有空的時候陪我去一趟Y市,現在我獨自一人收拾了小包袱,坐上去Y市的火車。
高三畢業的時候我去過一次Y市,至今依然記得爸爸住的地方,我沒有打電話提前告訴他,我想他肯定會很意外很驚喜。
之後的這些年,我就沒有去找過他了,他忙着做生意,說自己沒空帶我去玩,讓我好好跟着小叔小嬸。說實話,其實我一直覺得我跟秦定然是同類人,親生父母都沒有陪伴我們長大。小光是小叔的親兒子,雖然小叔小嬸待我們極好,可終歸是不一樣的。這就是爲什麼從小到大,秦定然跟我會更加親密一些,繼而親密的感情就發酵成現在這般微微扭曲的模樣。或許是愛情,可親情更加多一些。有時候我會想,有這種情況的小孩子也跟我們一樣嗎?也會喜歡上對方嗎?無法離開彼此,想牢牢抓住對方,不讓對方離開自己。
按着記憶,我下火車後打了出租車,來到父親的住處。
我擡頭望了望爸爸住的樓層,很是心滿意足。傻傻地望了一會兒周圍的環境,我開了手機,這次就沒有收到秦定然的短信了,蘇星關切的問話倒是發來了幾條。我簡單地回覆了,撥通爸爸的手機號碼。
“爸爸,我在樓下啊,我來啦。你現在有空嗎?”
“樓、樓下?”那頭傳來錯愕不已的聲音。
我對着手機說:“是啊,在你家樓下。”說“你家樓下”這幾個字時,嘴裡還是猶豫了一會兒,可是又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語。明明是他的親生女兒,我卻說“你家”這兩個字,不曉得爸爸會不會生氣。
可是很明顯地,他沒有在意這個詞,而是顯得有些慌亂,“小蔥,你怎麼突然來了也不說一聲?我、我現在馬上回去,你在樓下等着,可別亂跑啊。”
我沒有樓上的鑰匙,也只能等在樓下。坐在小區的長椅上,經過的保安大叔望了我好幾眼,在他第二次經過我面前時,我心情很好地跟他打招呼:“大叔好啊。”
保安大叔愣了一會兒,摸了摸帽子,說:“哦,好,小姑娘等人嗎?”
我笑道:“是啊,等我爸爸回來。”
保安大叔迷惑狀:“小姑娘是我們小區的?我記性可好了,以前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說:“呃不算是,我現在住在學校,我爸爸住在這兒,喏,就是那棟樓,四樓!”
保安大叔脫了帽子坐在我旁邊,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不要騙大叔,我記得可清楚了,那四樓只住了一家人,那家人只有個6歲的小兒子,前段時間那家人還忙着給兒子找學校呢,因爲一些籍貫的原因,跑到我們那兒去諮詢。”
我搖頭:“肯定是你記錯啦。我爸爸都是一個人住的,他只有我這個女兒啊,因爲他要在這邊做生意,沒空照顧我,我纔不跟他住在一起的。”
保安大叔拍了拍帽子,說:“小姑娘是來發傳單的吧?上次就有個小夥子來發傳單,騙我說是這個小區的人。哼哼,當時我還真信了,過後才知道被他騙了。沒事,我不趕你走,故事說得不錯,你長得漂亮有氣質,一看就知道是大學生,做兼職也不容易,我不趕你走,放心。”
我撇了撇嘴角:“我不是來發傳單的。”
保安大叔說:“哈哈,那你是來做什麼的?別騙我啦!”
我說:“來找我爸爸啊。”
保安大叔說:“吶,看那邊,那個就是那家的小兒子,旁邊那個是他媽媽,看,待會他們就要上樓了,就是你說的那棟樓,我沒記錯,他們住在四樓。”
我說:“可能他們住在我爸爸家的對門。”
保安大叔說:“呵呵,還不信我啊,要不我帶你上去看看?”
我搖頭:“纔不要,我爸爸馬上就要回來了。”
望着那個6歲的小朋友,我的心裡冒出一陣詭異的感覺,不管怎麼看他的眉眼,總覺得非常熟悉。小朋友跟他的媽媽並沒有馬上上樓,小朋友看中了一旁的鞦韆,嚷嚷着要玩。
爸爸的電話打來,我高興地按下接聽鍵。
“小蔥,你在哪兒?”
“呃,我口渴,我先去買瓶水喝。爸爸你回來了嗎?”
“哦哦,還沒呢,快了,等我回到了再打你手機啊。”
“嗯。”
保安大叔歪頭想了想,說:“真的是來找爸爸的?難道你走錯小區了?”
我說:“纔沒有,我記得可清楚了,小區的名字是這個沒錯!”
我的確有些口渴,打算去買瓶水喝,正要問問這個保安大叔哪裡有商店,我就看見不遠處,爸爸腳步慌亂地走向那個小朋友。
保安大叔說:“哈,看,這是那個小朋友的爸爸。”
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怎麼可能?”
保安大叔說:“仔細看,兒子跟爸爸長得還真像,就跟一個模子映出來似的。我就說嘛,我的記性很好的!”
我站起來,移着沉重的腳步走過去,試探地喊了一聲:“爸爸?”
那個男人渾身一震,回頭向我看來,爸爸眼裡的慌亂告訴我,保安大叔沒有騙我。這個是他的小兒子,旁邊的是他的妻子,原來他早就再次建立了家庭,什麼沒空照顧我,原來只是藉口。我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我把想法告訴過秦定然,可秦定然讓我別多想,上次他說有空陪我來看爸爸,就是打算讓我知道這件事嗎?
也是,哪個父親不希望把兒女帶在身邊,他之所以把我扔給小叔小嬸,是因爲他有了妻子跟兒子,他有了新的家庭,我的存在或許會破壞這份和諧,所以我成了被丟棄的東西。
他雖是父親,對我來說卻也好似一個最親近的陌生人,我也滋生不出什麼憤怒不甘。或許在我所有的情感裡,真的只有秦定然可以讓我產生所有的情緒,快樂、憤怒、心酸、不甘等所有這些情緒,他會讓我覺得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會有他,不管發生什麼,他都不會離開我。離開跟放棄不一樣,或許他真的會委屈我,把我藏着掖着,就像養一個小情人,可是離開的話,便是各不相干,管我是生是死。
父親開始結結巴巴地跟我解釋,我恍惚得覺得眼前這個人可能不是我父親,或許我也是他領養來的呢,誰知道。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我有小叔、小嬸、小光還有秦定然,他們是我的親人。
父親的妻子看着我的時候會流露出愧疚的神色,弟弟想要我跟他玩,也許他媽媽擔心我會厭惡這個弟弟,便呵斥他,不讓小弟弟來纏着我。
看着這三個人,我會覺得我是個外人,下午4點的時候就打算坐火車回學校。父親留我吃完飯,我拒絕了。臨走時他塞了錢給我,我收下。
回到學校已經是傍晚6點,齊涵睿約我出去吃飯,我剛下火車,累死了,哪裡還想跟他出去,便宛然拒絕。
天色灰暗,又開始下雨。
蒹葭打來電話,詢問我回來沒有,我一邊往宿舍樓跑,一邊回答她。
“我回來啦,馬上就到宿舍了!”
“下雨了,你在哪?你沒有帶傘吧,我下去接你。”
“蒹葭,謝謝你。”
就算曾經爲了某件事情爭吵,依然能夠關心我是否安全,我是否會被雨淋。每一個人身邊可能都會有一個蒹葭,即使曾經爭吵鬧彆扭,也依然會把你放在心上,把你當成朋友。
我低頭把手機塞回口袋,擡手抹了抹眼睛,有雨水滴進去了。說實話,我希望秦定然能夠抱一下現在的我,好吧,雖然以前我經常說討厭他,可是其實我很喜歡他,卻不敢說出來。
我又抹了抹眼睛,立刻就看見了秦定然。他是哆啦A夢嗎?或者其實他有異能吧……
能夠在我想見他的時候出現,就像上次分別兩年,他就突然神奇地出現,可能他真的有讀心術或者某一種特異功能。
我居然會這麼想,我覺得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