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那些不識字的貧民學子,才短短几天的時間,已經能跟着一段的學生正常學習了?”
正在批閱奏章的李廣孝聽到司晨的彙報,直接驚的把硃筆拍在桌上,下邊兒的奏章遭了秧,被惡狠狠的畫上了一道。
要是寫奏章的大人看見了,怕要擔心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話,惹得皇上震怒了吧。
從桌後繞出來,在殿內快步繞了好幾圈,李廣孝才勉強鎮定了點,衝司晨招手道:“來來來,你快給朕說說,常瑞那丫頭到底使了什麼法術?”
“官家,貴女沒用什麼法術,倒是用了一種……頗爲神奇的音律?”
司晨一時也說不上來,只能呈上一本標註過拼音的經文。
一把搶到手裡,反開皺眉看了半天,李廣孝憤憤的把經文扔在桌上,“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鬼畫符一樣。”
“呵呵,官家莫急。”
微微一笑,司晨又拿出一份文書,天神教的主教,用西方的文字寫的一份書信,本應送給西方的君主,卻被暫時截留了下來。
兩相對比,李廣孝眉頭皺的更緊了。
“看着有點像,但細處深究,卻又完全不一樣?”
“陛下明鑑,確實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司晨笑的古怪,無奈的搖頭道:“貴女說了,這二十六個被稱作字母的東西,和咱們漢字的偏旁部首一樣,都是用來組成不同的文字的。”
“但同樣的字母,貴女卻把交給學生的拼音,變換了另一種讀音——組合後更附和,也能基本囊括所有漢字的讀音。”
“讀音……”
“讀音。”
見李廣孝眉頭緊鎖,司晨又從袖中拿出一份奏摺呈了上去,李廣孝睨着眼看他,不爽道:“這是常瑞的摺子?”
“官家明察秋毫,確實是貴女讓奴婢順道帶來的摺子。”
“哼!其他愛卿的摺子都是走正道呈上來的,就她,還敢讓你順道送進來,這是逾越!不把上官放在眼裡!”
嘴上罵的兇,接摺子的手倒是不慢。
翻開仔細看了一會兒,李廣孝眉頭皺的更緊了。
“……這妮子,還真是給朕找麻煩啊……”
摺子很厚,寫的東西詳實而有條理,是她一貫的風格。
上邊兒詳細闡述了,只要推廣這什麼拼音,越小的孩子,學起來越簡單,大人只要肯下工夫,掌握拼音也不過幾天的時間罷了。
一旦學會拼音,只要現在市面上流傳的書籍都把拼音標註上,那所有人都能自己在家中自學讀書的時代,就必將到來。
爲了配合學習,她還建議在各個城縣都建立一座圖書館,專門收錄這些帶有拼音的書籍。
圖書館的建造費用、書籍的印刷費用,對她來說都是那麼的不值一提,因爲她還弄出來了個什麼活字印刷術,可以把印刷效率提升數倍!
錢不是問題,技術也不是問題,可最大的問題卻是,要是人人都能讀書了,那讀書人就不值錢了。
文官階級的最大優勢,也將不復存在。
但同時,好處也是巨大的。
更多的人讀書,代表會有更多的優秀人才涌現出來,爲皇家效命,他也好,薰兒也罷,都不用爲了某幾個官員的才幹,去權衡他犯的錯要怎麼處置纔好了。
利弊她都寫的清清楚楚,雖然明顯是利大於弊,但現在朝中文武相抗,正是平衡的時候,卻是不宜此時打破這種平衡。
沉思許久,李廣孝疲憊的坐下,提起筆來,重逾千斤般的,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寫下了一份詔書。
“拿去給宇文軒,讓他自己看着辦。”
都快半晚了還接到由暗內總管親自送上門來的詔書,宇文軒心中驚奇,謝過司晨後,獨自拿着詔書,躲回書房看。
越看手越哆嗦,到了最後,宇文軒合上詔書,苦笑無言。
“沒想到啊沒想到,本以爲皇上寵愛常瑞貴女,是因爲她能制約軍隊將門,能幫陛下把兵權牢牢掌握在手裡,更能作爲底牌,防着骨利和其他番邦作亂。”
“現在看來,何止是將門?我們文臣不一樣也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
神色晦暗,宇文軒喃喃自語道:“這次拾慧館收了這麼多貧民子弟,是否就是她給我們文臣的下馬威和警告呢?”
“陛下下的詔書,雖然沒動及文官根本,但要求所有教書先生都必須學會拼音,並每月都要免費爲所有適齡青年教授一次拼音課……”
“近幾年還看不出什麼結果,可是一旦繼續傳播下去,一旦越來越多的貧民子弟從拾慧館畢業,就會出現不一樣的苗頭了。”
這事已經是可以預期的了,天資聰穎又好學的平民子弟,能借由拼音這條捷徑,更快的獲取知識。
拾慧館從開館時就放出話來,以後每年都有入學考試,要麼繳納大筆的贊助費入學,能不能畢業兩說,要麼考試入學,一切費用畢業後再結算。
一條普通人通天的路,被她胡攪蠻纏的,強行打開了。
“陛下是樂見其成的,這道詔書,也是在警告我等,不要恃寵而驕,要更加用心的爲大乾效命嗎……”
沉默了許久,宇文軒突然笑了,在只有他一人的空曠書房裡,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的暢快而肆意。
“好啊!”
猛的一拍桌子,宇文軒站起來,一直眯着的眼睛也透出不一樣的亮光來。
“老夫做了一輩子老好人,遇到看不過眼的事也要強自忍耐,找更溫和的解決之道。”
“溫和個屁!老夫今次就再爲陛下好好當上一次老好人,替我大乾的萬世江山,把這條通天路,給鋪成康莊大道吧!”
這邊瘋了一個,外邊兒受了刺激的人,可更多了。
在拾慧館當先生或者做書籍管理的大儒們,逢人就誇自家學院的學生如何聰慧,三天就能看會讀,比之天才神童一流也不遑多讓!
京都那些個不上不下,沒混進拾慧館的書生才子,切實感受到了什麼叫落差。
他們以前吟詩作對,會有許多百姓投來敬佩尊敬的目光,閣樓裡的小姐閨秀們,更是把手絹紙鳶之類的扔的勤快。
現在?吟詩作對,百姓們就聽個熱鬧,有興致的大爺大媽們,還會商量明年讓自家孩子也去考拾慧館,吟詩作對雅緻啊,自家孩子也學學,多好!
以前往城門口的告示欄前一站,不識字的百姓們都會恭恭敬敬的把路讓開,等着他們去把告示的內容念出來,給大家聽個新鮮。
可現在呢?識字不值錢了,只要考不上秀才當不了官,那就是不學無術!
人家幾天就能認字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書生苦啊,高不成低不就,處在變革風浪的潮汐中,已經在考慮要麼改行,要麼棄文從武了……
“呵呵,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坐在圖書館一角埋頭寫的江淺夏擡起頭來,笑眯眯的道:“相信我,現在他們是要死要活,很快他們就會開始懷疑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