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起牀,對武人和貧民都不是事兒。
齊諾賢和穆雅軒都是天剛矇矇亮就爬起來了,偷偷去二樓用冷水擦把臉,感嘆一下不用去河邊打水真方便後,就趁着清晨涼爽,去學院的田裡,幫家裡人收拾了兩畝地。
拾慧館下邊兒的自耕田面積大得很,爲了讓貧民子弟入學後也沒有後顧之憂,江淺夏便接來了他們的所有親人,讓他們和農戶一樣,幫着伺候學院裡的田畝。
大清早起牀伺候地,對普通人家來說是正常的,對官宦子弟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對這些本來在餓不死的這條線上掙扎的貧民來說,睜開眼就有地能伺候,那簡直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兒了。
一百六十個貧民學子,沒有一個例外,全都是提前一個時辰起牀去幫着耕種的。
到了辰時,身強體壯的將門子弟起牀,筋骨崩的“咔咔”響,很乾脆的把還在賴牀的公子哥們也給吵了起來。
“仲夏苦夜短……你們大爺的,這大清早的吵吵什麼啊!”
李承平痛苦的翻身,把蓋在頭上的被子狠狠的拽下來,眼睛都沒睜開就扯着嗓子嚎。
“昨個兒夜裡!你!你!咦,穆雅軒那臭小子呢?”
憤憤的指着林凱和麪無表情的元霜,李承平眼睛通紅的道:“你們兩不愧是從小穿一條褲子的,我去,打呼的聲音那叫一個此起彼伏!穆雅軒那臭小子還跟着磨牙湊趣,本公子一晚上都沒睡好,做夢都夢見被一羣野在追好嗎!”
這比喻用的實在太妥帖了,同樣沒睡好的宇文聽濤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有些疲倦的揉揉額頭,溫聲道:“今天的課業結束後,咱們去請教一下院長吧,這事兒她應該知道怎麼解決。”
“對了,他們兩呢?”
穿着褲衩隨意的打着拳,林凱隨意道:“你們兩還好意思說沒睡好呢,睡的跟死似的,他兩大清早就跑了,看方向是去的田裡,不過應該差不多快回來了吧。”
剛說着,已經勞作出一身汗的齊諾賢和穆雅軒就從三樓的樓梯口探出頭來。
“都醒了啊?快走着吧,院長說了,辰時三刻開始晨練,逾時不到的要被罰呢!”
李承平裹着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今天是個難得的陰天,他要怎麼把時間具體到刻的?
“現在是啥時候了?”
“你眼瞎啊,這麼大個漏刻在那兒,看不見?”
說起這漏刻,也是讓江淺夏頭疼了好一陣子才決定給整個拾慧館統統裝上的。
沒有機械錶的年代,日晷要看天色行事,遇到雨季哭都沒法兒哭,還是漏刻好,把水滴換成沙漏,一樣的標上刻度就能用了。
爲了防止“時間差”,江淺夏還讓工匠設計了一個六個時辰自動翻轉的設計,以此來確定相對準確的時間。
宿舍裡的沙漏就放在窗臺上,李承平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從跳了起來,要不是屋頂不是平的,他這一下就能把自己撞暈過去。
“天啊!辰時三刻,這不是快到了嗎?!”
“是啊,所以你再慢慢磨蹭一下,就等着嫂子收拾你吧。”
林凱幸災樂禍的套上天青色的長袍,摟着元霜,很壞的鼓動齊諾賢和穆雅軒也先走,不要等他。
齊諾賢同情的看他一眼,走的極其乾脆——主子說了,學生當以學習爲重。
宇文聽濤很體貼的給他把長袍遞到,叮囑他快些後,也自然的走了。
只有穆雅軒走了幾步,又猶豫的折回來,愁眉苦臉的道:“算了我還是等等你吧,你可快點兒,要是第一天受罰那就慘了。”
李承平此時哪還管的上身份不身份的,感動的眼淚汪汪,一口一個穆兄的叫着。
公子哥平常都有人伺候,自己穿衣服還是艱難了點兒,穆雅軒看不過去的幫把手,倒讓李承平不好意思的厲害,覺着自己的自信都快被打擊沒了。
好不容易磕磕絆絆的收拾好,一路小跑着到了演武場,就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勁——這麼多人在的地方,怎麼能安靜的連鳥鳴聲都清晰可辯?
神經緊繃的摸進去,成功找到先走的四人後,宇文聽濤衝他兩微微一笑,手指在嘴邊比劃了個安靜的動作,然後往裡邊兒指了指。
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李承平差點忍不住爆粗口。
“沒天理了啊,一大早把我們使喚來,她倒好,衆目睽睽之下還睡得着!”
壓着嗓子用氣音抱怨,看着演武場中央放着的躺椅上,蓋着薄被睡的天昏地暗的江淺夏,李承平嘴上嫉妒,身子卻不自主的放。
嘖,這個女夜叉,平日裡囂張跋扈的,睡着了還挺可愛的?不過不對啊,她腳邊趴着的那一團是啥,怎麼花色看着有點眼熟……
“嗷”
已經長得比獵犬還大的虎崽子糯米,舒服的伸個懶腰,厚厚的肉墊順勢推推睡迷糊的主人,然後踩着她的身子,優雅的落到地上。
“……老虎?活的?!”
沒發現有老虎的時候,在場的人還能保持基本的安靜,發現有老虎,還是隻活的,還沒被關在籠子裡時,一大半的人不淡定了。
交頭接耳的聲音慢慢變大,江淺夏算是徹底睡不成了,閉着眼睛坐起來晃了晃,穿着襪子的玉足沒好氣的踹出,把正努力展現自己威嚴的糯米踹的歪了一下。
“糯米!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現在已經胖的跟一樣了!再像小時候一樣從我身上踩過去,我就把你的毛全剃了,讓你做一隻沒毛的老虎,羞死你!”
院長一本正經教訓幼虎的樣子,讓大家緊張感全消,忍不住笑出聲來的人數不勝數。
總算意識到自己不在屋裡的江淺夏,訕訕的鬆開糯米的耳朵,輕咳兩聲,落地穿好繡鞋,自然的把薄被扔到一邊,裝作自己很清醒的樣子。
“辰時三刻到了,清點人數,沒到的一會兒多跑一圈。”
吩咐下去,江淺夏又讓人把拾慧館的平面地圖搬了出來,爬上高腳椅上站着,接過擴音用的簡易喇叭,喊道:“身體是基石,是一切!”
“以後每天的晨練,就是從演武場,到圖書館這段路,跑兩圈啊,就兩圈。”
“我大概算了一下,一圈的路程大概是兩里路,兩圈才四里,不多啊不多,你們跑完了再原地活動會兒,不然一會兒吃早飯容易吐出來啊。”
“好了,整隊吧,別想偷懶,沒機會的。”
江淺夏話音剛落,許多公子哥就絕望的發現,不知何時,他們身邊多了些穿着短打裝扮的蒙面人。
很明顯,這些人,和昨天掛窗戶上通知他們沐浴的,是一撥人。
欣慰的看着學生們認命的整隊慢跑起來,江淺夏摸着下巴,衝昨晚才偷偷跑來跟她幽會的古黎道:“先讓他們跑一個月,以後你找幾個會教人的老兵來,教他們基本的軍陣攻伐吧。”
“嗯,夫人有命豈敢不從?”
低笑着在她頭頂上拍拍,古黎有些好笑的道:“不過夫人是不是再給他們定做一身衣裳?穿着長袍做軍陣演練,怕是不妥。”
表情一僵,江淺夏有些不爽的搖頭低嘆:“唉,真是給自己找了羣只會花錢的祖宗,你家夫人我又要窮了,怎麼辦?”
“呵呵,錢的事爲夫不懂,不過在夫人抱怨缺錢之前,是不是先解決了貧民子弟不識字的問題?”
說着,古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僅貧民子弟,將門中許多人,認字的量,也有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