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5 伶仃謠(三)

我回到了村莊,在路上,我又看到了在渡口邊上的夕顏,她依然日日站在那裡,看着那幾棵零落的青杉。生活在天子領地裡的人民遠要被祁國人理智,祁國人喜歡在渡口上種楊柳,微風吹過,枝枝相依。這裡的人民只在渡口上栽青杉,零零落落的幾株。因爲他們知道,即使柳枝再長,也挽不住江水,更留不住那即將離去的人。

我在這裡生活的日月,讓我早已習慣了夕顏這樣的舉動,我也只會遠遠地看着,從未向她走近,更不會勸她離開。但在今日,忽而使我有一種衝動,一種想叫她離開的衝動。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過去,心中像是壓着一塊巨石,每走一步便會重上一分。

我站在她的身邊,並沒有說話。一弦冷月已經升起,掛在天際,但天色仍未昏暗,日光還散發着它的餘暉。在不遠處的一些水中高地上,也長着幾株青杉,它們的姿態要比渡口上的瀟灑肆意幾分。

在青杉樹下還有一些如藤蔓般的白色小花,一切是如此的靜謐。我想,那一片高地在亙古以前並不在江上,只是時間飛逝,斗轉星移,終有一日,滄海會變成桑田,桑日也會變爲滄海。

夕顏定是對這裡的景象很是熟悉,我也不知她日日面對着這樣的景象,持有着的是一種怎樣的心緒。她的神情飄渺,她在想着些什麼,我無從知曉。只是,樹木有它枯萎的那一日,不知人心也是否會有完全孤寂的那一天。

我如她一般,看着青杉,問:“夕顏,你可曾聽過一個故事?”她並沒有說話,我說:“聽聞從前在齊國有一名女子,她的夫君到北方戍疆,再也沒有回鄉。有一日,那名女子對着邊疆的城垣,痛哭流涕,上天有感她對她夫君的情意,原本堅固的城垣也轟然斷爲兩截。”我回頭看着她,問:“夕顏,你可相信這一個故事?”

夕顏搖搖頭,說:“倘若上天真的有感那名女子對她夫君的情意,城垣並不會斷裂,而是會施予她一位歸來的夫君。這樣的故事,我自是不會相信。”

我問:“既然你知道無論如何,都將會是徒勞,你又何必日日如此?”

她並沒有回答我,只是出神地看着遠方。良久後,她離開了渡口,經過我時,她說:“從前我也不信,他還活着。只是如今,我確信他還在這個世上。只是在某一塊我不知的土地上生存。”

我知道,夕顏所說的只是一些胡話,我不必太與她較真。只是她當時的眼神,讓我忽視不得,更不能被我忘卻。我不知她是從哪來的信念,也不知道,她的這一個信念又能讓她堅守多少個七年。或許,這只是一個將要溺斃之人,所能抓住的最後一塊浮木。我雖想讓她清醒,卻也不忍打碎她的癡狂。

風華只是指間的流沙,蒼老的是一段年華。我與夕顏又無聲無息地在村莊生活了大半年,我們甚至比初見時還有疏遠,如今碰面,我與她的腳步都不曾爲對方停留一下。那日在渡口上,是我冒犯了夕顏。

我本是一位過客,着實不應該打擾她原本的生活,沒有必要也沒有資格。如今我與她的相處方式,反而讓我更加認清了,我過客的身份。終有一日,我會如我到來的那一日般,匆匆離開。

這一日,我登上了返回楚都的竹排。伊宜對陳國的戰事仍在持續,我也未曾接到他要我返回楚都的消息,我之所以會離開,只是因爲村莊的生活讓我感到壓抑,即便不能長久,我也想要逃離一陣子,我剛離開楚都時並沒有感到哀傷,但畢竟我在那裡生活多年,如今我卻對它產生了一絲的想念。

其實,我也清楚,我所謂的對楚都的想念只是一個藉口,我想逃離的,只是夕顏。我無法忍受她身影蕭條地站在渡口上,更無法看着她,日日在那裡煎熬。也許,遠離她,無論是於她還是對我,都是一個正確的選擇。我所需要的,是一些遠離她的時日。

兩年過去了,楚都依然是它從前的樣子,一個繁華的水鄉。我來到楚宮裡訓練影衛的地方,幾個我並不熟悉的男子拿着青銅劍在比試武功,我執起一壺酒,坐在石椅上。一位年齡稍長的影衛認出了我,走過來對我說:“韓大哥,你已經完成王指派給你的任務了?”

我對他搖搖頭,我與他之間產生了一陣漫長的沉默,他的年齡稍長,被伊宜任命爲影衛所的長衛,專門負責影衛的訓練。他說:“眼下王與陳國的戰事並不會結束,天子領地的事情,王自是無暇顧及,韓大哥你回來一趟,也是好的。”他問:“韓大哥你在領地裡,可有看到些別緻的風物?”

我看着那些在擦拭着青銅劍的男子,說:“天子勢微,他的領地裡自然是沒有什麼可看的,城池也遠沒有楚都的繁華。只是”我頓了一下,“只是,倘若有一人,她終日沉迷在她的回憶與念想之中,我們是否應該把她拉出來,好讓她認清事實,回到生活的正軌?”

又是一陣沉默,他說:“韓大哥,你爲何知道那人是存活在他的念想之中?倘若他的念想與回憶便是他所認定的事實,你又要如何將他拉出來,何處纔是他生活中的正軌?我們雖認爲那只是飄渺的念想,但事實也不然,他會這樣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那幾個年少的影衛向我們走來,對我們說:“長衛,我們要到臨近的宮中聽一曲歌舞,長衛是否也想隨我們一道?”

或許,我方纔與他談論的話題過於沉重,聽到他們如此說,他便攜我一同走到殿前。伊宜爲人極其風雅,尤愛歌舞。世人皆認爲,習武之人不應聽絲竹之聲,但伊宜卻認爲不然。認爲學武之時多爲枯燥,應多聞歌舞開朗心懷。因此,距我們住所的不遠處,便有一座供歌姬居住的宮殿。

伊宜所能喜歡的歌舞定不是俗物,絲竹之聲在殿上響起,穿着各色羅裙的舞姬擁着團扇從大殿的兩旁走了出來。舞姬的面容很是清秀,臉上的紅妝更是嬌豔。只是,她們全然都不是她。楚都縱然繁華,但靜謐的山莊更適合我,羅綺雖然豔麗,但仍不及她的一抹白紗。

我想,我定是昏了頭。不然我怎會越是想逃離,越是想起她。越是想忘卻,印象卻越發深刻。不知伊宜每每看到這些歌舞時,是感到開懷還是憂傷,喧鬧還是寂寞?我如今只是想回到那一個荒蕪的山莊。

我乘着竹排,回到了那一個蒼涼的渡口,依然在渡口上看到了她。夕顏看到我走下竹排,久違地對我說話,她說:“韓奕,沒想到你還會歸來。”

我對她笑了笑,對她說:“夕顏,你日日在這裡守候,爲何不尋一戶人家,從此把往事忘卻?”

她也對我笑了笑,我從沒有見過她的笑容,不禁被她的笑晃了神,她說:“韓奕,我該去何處尋一戶人家?有誰會肯娶一位心心念念想着他人的妻子?”

我說:“夕顏,倘若你願意,你我便在一起罷。”

她笑得比方纔更要開懷,她問:“韓奕,你不是最討厭像我這般的人,你莫要說錯了話。”

的確,在從前,我的確是最厭煩如她這般的人,他們的慾望並不能被實現,只會一味地把他們所擁有的東西給賠進去,委實是不招人同情。只是,當我看過了她的酸楚與無奈,我想用我的力量去保護她,想把她拉出她爲自己所營造出來的深淵。

我問:“夕顏,你可願意?”

她的手慢慢地撫上了我的眉梢,仔細地描繪着我的面容,她說:“韓奕,你終究並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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