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聲“姐姐”,舞娘們就退向兩側,露出了牀榻上的人。女人同樣一身輕紗,只是和剛進門的粉衣女子相比,這個女人一襲鵝黃色紗衣,正斜臥在牀榻之上,身旁圍繞着幾個年輕男子正在給女人喂酒,大抵就是山腳下吉祥村裡失蹤的男人們了。果然是雙生姐妹,樣貌難以分辨誰是誰,唯獨此女額間一點硃砂與進來的女子略有不同。
洞穴一側的四個柱子上綁了四個男人,身着道袍,顯然正是老人口中前來收妖的道人。有一名神智頗爲清醒,看到來人不停掙扎着被縛的身子,嘴裡咿咿呀呀想要說些什麼,無奈被布條堵了口,力不從心。
牀榻上的女子擡眸看來,眼神還有些迷濛,動了動脣卻是不發一語,似乎想坐起身來,可懶懶的樣子大抵並未將闖進來的幾人放在眼裡。
“好個大膽妖物,真是不知死活!”鳳祁劍眯着眼冷聲道出一語,對於妖物的不敬顯然極其不悅。
粉衣女子就勢上前坐在了牀榻上握住了女人的手:“姐姐,你別再執迷不悟了。你看看這些被你迷惑的人,他們都有自己的家人,咱們來這裡的初衷是什麼難道你忘了嗎?修煉有很多種方法,爲何你偏生選瞭如此邪惡的方法?咱雖然是妖,可也不能爲此而墮入魔道啊。”
黃衣女子一把拂開粉衣女子的手卻又被女子給牢牢抓住:“姐姐,你醒醒吧,今天來的都是大師,你是逃不了的。把這些人都放了,認個錯,興許大師慈悲還能留你一條性命……”
“你、你……”黃衣女子語不成調,就仿似被人扼住了咽喉,漲紅了臉顯然是被氣的,卻也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來。
而一旁被迷惑的男人看到粉衣女子的接近,一個個又圍上前來,眼露癡迷。
“都走開——”
“啪啪啪”掌聲起,慕雅歌好整以暇看了出鬧劇般,脣角微勾:“好一個姐妹情深,精彩絕倫!行了,別演了,露餡了!”
“嗯?龍館主,什麼意思?”馬小蘭有些迷糊,什麼露餡了?
“演技確實不錯,我差點就被你給騙了!”慕雅歌指向粉衣女子,這花妖不光狡猾,就連演戲都出神入化。
“大師,你怎麼這麼說?”粉衣女子眸光一閃,帶了些委屈和悽楚。
“都說別演了你還演?矯情!來,說說,之前那正義凜然之詞編了多久?”
“啊?她都是裝的?那之前她還放了小孩子?”馬小蘭不解,如果這妖真有壞心,當時有人質在手不是更好逃脫嗎?
“她很聰明,很會權衡利弊。誰都知道柿子挑軟的捏,所以她將目標放在了小孩的身上,那一刻她是真的想以此爲要挾。可是她沒料到自己劫的是鳳家人,也沒料到鳳家人不受她的威脅。妖孽,那一刻你其實怕的是被自己挾持的小孩會突然來個逆襲吧?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你索性很大度地放了自己手中的籌碼,這樣更突出你有一顆善良的心,給你自己留後路。你說,我說得對嗎?”話說這隻花妖的心思真夠細密,隨機應變的能力超強,這傢伙就這麼滅了似乎挺可惜啊。
“哼,我就說這妖孽謊話連篇,你們偏不信,現在知道我說的沒錯了吧!”鳳天歸傲然一笑,看了眼兩側已然化爲妖魔的舞娘,“這回好了,中了妖孽的引君入甕之計。”
那粉衣女子忽而一笑,哪裡還有之前的楚楚可憐,甩開黃衣女子的手,眸光一閃按下了牀頭一顆珠子。霎時背後的山門打開,閃身便遁。
“這是要去哪呢?”龍君魄已然來到粉衣女子的身後,堵了她的後路。
粉衣女子眉頭微皺,被龍君魄逼得後退幾步,回身卻是衣袖一揮,端的一派妖嬈嫵媚之姿坐在了牀榻之上:“是,我就是你們口中說的妖孽。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粉衣女子目光灼灼盯着慕雅歌,這個女人好敏銳,本以爲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這麼快就被人給識破了。
“本來我真以爲你是隻良善的妖,你很聰明,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
“大、大師兄,我怎麼覺得頭有些暈?”就這當口,馬小蘭忽然覺得眼暈目眩,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肖奕的懷中。
“洞口的迷陣你雖帶我們入了,可你偏偏又暗自動了手腳,加持了本來的陣法。而且這裡的花香有迷人心智的作用,如果你真的如自己所說要做一個好妖,爲何事先不提醒我們?”進陣的那一刻慕雅歌便覺得不妥,這才細細留意了紅衣女子的一舉一動,果然瞧出了貓膩,“再看那個被你綁住的人,雖口不能言,但無疑是在向我們求救,而且他那含恨的目光盯的一直是你而不是你口中的姐姐。再者,你所謂的姐姐看似沒將人放在眼裡,實則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必是你對她施了法。還有一點,如果這幾個男人都是被牀上的女子所迷惑,爲何看你的目光比看她的目光還要癡迷?”
“至於你之前所說的那些話,當然也不全是假,你只不過是盜用了她的身份,而她纔是那個好心嚇人的妖,我說的對也不對?”
粉衣女子恍然大悟,不由站了起來:“真是小看你了,竟然被你一口說了這許多破綻。你,好細緻的觀察力。不過,既然來了,一個都別想走!這迷魂陣是我得意之作,能破的人我還從沒見過。即使我逃不了,我也會拉着你們做陪葬,哈哈!”
“那可未必!”慕雅歌笑得很隨意,完全沒將女人的話放在心上,指着一旁看戲的鳳麟燁說,“這位可是鳳家的大長老,你既然對鳳家如此忌憚,想必是十分清楚鳳家的能耐。你以爲區區一個陣法能難住鳳家的大長老嗎?更何況此時還有大批的收妖能人進山,相信過不了多久就會尋得此地。而你這裡的妖——一個都跑不了!”
“哼哼,那就試試?”粉衣女子說完衣袖一揮,“小的們,給我上!”
慕雅歌淺笑,對着一旁的鳳麟燁說:“大長老,外面的陣法就勞煩您了,這些個妖孽就交給我們了。”
“嗯。”鳳麟燁此時很好說話,顯然慕雅歌剛纔那番話讓身爲鳳家的他覺得很受用,當下就躍了出去開始破陣。
一衆小妖形形色色,幾乎山林間該有的妖都聚集在此。樹妖藤怪,飛禽走獸,一個個張牙舞爪就圍了過來。
慕雅歌朝龍君魄使了個眼色,龍君魄心領神會,當下拉起癱軟在牀榻上的那隻花妖隱到了暗處,渡了自己的氣給花妖:“看我眼色行事,其間不要胡亂插手,自會留你們姐妹一條活路。”
“謝、謝謝!”黃衣女子面含感激,終於說了句完整的話,雖然只有兩個字,可精神已然恢復過來。
龍君魄也沒有多言,閃身便投入到了戰鬥中。慕雅歌殺出包圍圈就躍到了紅衣女子的身前:“妖孽,咱們玩玩?”
紅衣女子手指一揚,一條綠色的藤蔓就掃了過來:“怕你不成?”
慕雅歌輕笑,五指一抓,就抓上了藤蔓,在手裡挽了幾圈逼近紅衣女子:“玩玩而已,你還當真了?”
看着慕雅歌笑意不明,紅衣女子摸不準慕雅歌的心思,頭顱向前一伸,低聲問:“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咯,我能說你這隻妖還挺對我胃口嗎?雖然是毒了些,也夠狠,可也是有勇有謀。懂得審時度勢,打不過就跑,雖然沒跑掉,不過這份心思也算是玲瓏剔透了。”慕雅歌旋身,又和紅衣女子纏鬥了幾回合後再次低聲說,“鳳家人你見識過了,他們是肯定不會放過你的。而且一會來的人都是以收妖爲己任,你今天想要逃,決計不可能。但你若是跟了我,我保證你不光性命無憂,還能提速修煉,如何?”
“你有什麼企圖?”這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紅衣女子非但不傻,反而很精明,這麼好的條件若說對方沒企圖,她能信?
“企圖麼,就是我看上你們兩姐妹了。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就兩條路,要麼死、要麼臣服於我。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話說就這麼死了還真挺可惜的,我向來惜才——”
紅衣女子此時心思已轉了千百遍,見眼前的女人不似說假,而且確實如她所說。不管怎樣,好死不如賴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下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那我該怎麼做?”
“你繼續和我纏鬥,一會我會在他人收服你前出法寶先收了你。你放心,我的收和別人不同,不會將你打成原形,只是會讓你去到另一個空間而已。”
“好,我明白了!”紅衣女子瞭然,這情況也容不得她再多想,明擺着自己是逃不出的,不如就暫時信了眼前的女人。身形一躍而起,停在半空就吐了口紅色的煙霧,“哈哈,嚐嚐我的赤色妖嬈!”
衆人打鬥的同時,紛紛調了自身的靈氣進行護衛,很顯然,這煙有毒。而那紅衣女子已從紅霧中一閃而出,就來到了洞外。
“哪裡走?”慕雅歌和龍君魄腳下一移便追了出去,擋在紅衣女人的身前。
“你們還真是陰魂不散吶!”紅衣女子含恨而望,銀牙一咬,“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女人說話間已化爲本體,豔麗的花盤上白齒森森,一張一合很是瘮人,忽然間內裡冒出一條帶刺的長舌,向着二人席捲而去。
就在這時,又一朵龐然的食人花閃了出來,同樣帶刺的舌頭伸來,二舌相交,分毫不讓。
“姐姐,你爲何總壞我好事?”
“你做錯了事,做姐姐的有義務教導你,你還不悔改麼?”
“哈哈哈哈——”花枝亂顫,語態不屑,“姐姐你清醒點,你以爲這些人是來幹什麼的?我沒你那麼傻會相信這幫人有顆良善的心,你記住,我們是妖,他們是人。人妖向來不能共存,姐姐你別太天真了。你我姐妹二人倘若現在聯手,還有逃出昇天的可能,你若再來阻我,我連你一起殺!”
“執迷不悟,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把你教好。之前是我大意中了你的計,儘管你吸食了人的精氣,可姐姐我的功力不比你差,不用他們動手,姐姐我先大義滅親!”
語落,兩朵豔麗又可怖的食人花糾纏在一起,大打出手,那狠勁似乎真的想要將對方置於死地。
“魄哥哥,看來會演戲的不止那一個哦。”若不是知曉了這二人得了她倆的吩咐,當真以爲這兩姐妹要拼個你死我活。
“如此纔夠逼真不是?”龍君魄淺笑,看了眼一旁大功告成的鳳麟燁,“重頭戲要來了,歌兒,準備好收妖。”
迷霧消散,陣法豁然而解,洞口處赫然多了幾十人,可不就是兩大家主率領進山的人麼?正想說什麼,卻被眼前的奇景給鎮住了。喝!好大兩朵食人花,敢情就是這兩隻妖物在山間作祟啊。
“姐姐,現下好了,你我一個都走不了了,這就是你想要的?還是說你爲了苟且偷生所以要犧牲我麼?說什麼一切都是爲了我好,說到底還不是爲了你自己!”紅花瞬間化形,還是那副妖嬈的身姿,死也得死得漂漂亮亮的。
另一朵食人花卻忽然對着衆人噴了口毒氣,舌頭一伸將自己的妹妹捲了起來往外一甩:“妹妹,你快走!”
“想走?”鳳麟燁出手了,手腕一翻,一股濃郁的靈氣化爲一道白光就擊上了半空的女子,“兩朵妖花好盤算,一個都別想走!”
女子轉瞬跌落在地,嘴角溢出一道血痕,卻沒有理會一衆人等的怒目而視,轉眼看向已然化作人形的自己的姐姐:“姐姐,你……我如此對你,爲何、爲何你還要救我?”
“因爲我是你姐姐!”誰說妖無情了?這和人有什麼區別?比起世間無情的人,這妖反而更爲有情,“保護你是我的責任,不過姐姐無用,終究是護不了你!”
“姐姐,你我本是雙生姐妹,既然逃不出去,那就一起赴死!”
“妹妹,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姐姐相信你的內心深處良知尚在,如此也就安心了。”
“你們倆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就別再惺惺作態了。今日,就是你們的死期!”鳳天歸上前一步,雙手結印就要收服了兩隻花妖。
慕雅歌適時取下手中的鎖魂鏈往二人頭頂上空一拋,道了聲:“收!”
十六顆巨大的蓮臺在上空顯現,一束紅光罩住了二人,只聽聞淒厲的嘶喊聲,兩道人影瞬間化爲兩朵食人花漸漸變小,最終消失不見。
慕雅歌這才擡手,鎖魂鏈復而回到了掌心,戴上手腕,對着一衆驚訝地還未回神的人說:“大功告成,那些小妖不足爲慮,咱們現在去救那些被困的人吧。”
二人率先走向了洞內,一衆人等這纔回過神來,紛紛上前救人。鳳麟燁看着慕雅歌的背影眼神一眯,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有如此厲害的法寶!
“鳳丫頭,你看走眼了!”還說那女人沒什麼能耐,在他看來,那女人的能力可比這兩個讓鳳家人一直引以爲傲的孫輩要強得多,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鳳天歸悶聲不語,也是無言以對,竟然被人搶先了?龍寶歌嗎?竟然裝模作樣到現在才顯山露水,是在嘲笑她嗎?這口氣,不出不順啊!
順利救回被紅衣女子迷惑而來的人,衆人都鬆了口氣,如此也算沒辜負村裡人所託。回到吉祥村,給那些被困的人復了元氣,囑咐好生休養便無大礙,村裡人無不感激涕零。在村長的帶領下,殺豬宰羊,將遠道而來的高人好好招待了一番。
席間,肖奕湊到了慕雅歌身側:“那兩隻花妖形神巨毀了?”
“你覺得呢?”慕雅歌笑着吃了口羊肉,“魄哥哥,這羊肉燒得不錯,你嚐嚐。”
“你就不能給個準信?”肖奕鬱悶地飲了口酒,“別以爲你和那花妖嘀咕我沒看見,說吧,你存的什麼心思?”
“你知道了還問?累不累啊,吃你的飯吧。”慕雅歌好笑看了眼刨根究底的肖奕,“我能存什麼心思,就是你想的那樣,明白了?”
好吧,他就知道慕雅歌不會那麼輕易放手的。再說那花妖中的另一隻不是挺好的?想想也不會真的就這麼把她們毀了。肖奕這麼一想還真覺得自己有些無聊,他幹嘛要問?明擺着的事嘛,當真是不嫌累。
再說那兩隻花妖,被鎖魂鏈收的時候化爲原形那一刻,紅衣花妖在心底暗恨自己着了慕雅歌的道,說什麼不會將她們打回原形,結果呢?正在氣悶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完好無損來到了一處空地,此地有山有水,靈氣充足,比起之前修煉之處可是好得多,也就是說自己真的還活着,沒人騙她。
“喲喲喲,小模樣不錯啊,怎麼着,剛還怨恨主人?你們倆可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得了主人的眼,此地可是修煉的好去處,你們倆就安心修煉吧。別想些有的沒的,主人能救你們自然也能滅了你們,都給我安分些,這可是我的地盤!”梅三娘出現在二人面前,上前就是一通教訓。
“哼,她們敢!若存了歪心思,不勞主人動手,本神先把她們給滅了!”死神手中的鐮刀就勢一揮,山頭便被削了頂。
“死人臉,你要死啊?你這是損壞公物,你給老孃變回來!”梅三娘瞬時發飆。
“你們倆,趕緊地,不是植物系麼?弄些花草來,這景緻本神還真看得煩了!”死神飄至一側,揚了揚手中的鐮刀,很明顯的威脅。
姐妹倆面面相覷,卻很識相地雙雙揮手,瞬時鮮花遍地,芳香四溢。
“嗯,這還差不多。”梅三娘往花叢中一趟,順手採下一朵鮮花戴在了發間,“死人臉,好無聊啊,主人蔘加這什麼玄派大會,可把我憋死了,又不能出去。啊啊啊,我快瘋了!”
“無聊?”死神抱着鐮刀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貓眼幽光一閃,看了眼那兩姐妹,“是挺無聊的,要不來練練手?”
“哦呵呵呵呵,死人臉,你我真是想到一塊去了,那就練個手?”人影一躍而起,和死神同時攻向姐妹倆,“來來來,且讓我們倆看看你們究竟有什麼真本事,主人可是從不留廢物滴!趕緊的,你們倆別愣着,我可是不會手下留情,小心了——”
姐妹倆互看一眼,心中同一個念頭:這倆貨有病吧?還病得不輕,竟然說打就打。好吧,打就打,咱姐妹同心,還怕了你們不成?
“魄哥哥,裡面好熱鬧!”慕雅歌顯然已經知曉鎖魂鏈裡的四個人已開始了打鬥,話說梅三娘當真是性子太跳脫了,連那死人臉都被她給帶壞了。
你們給我悠着點,點到爲止!
主人,那可不行,她們若是過不了我們這關,也不配跟着您了。哎喲,您放心,我們有分寸的,您和殿下吃好喝好就可以了,操那麼多心幹什麼?新人就由我們來教育了!
“魄哥哥,當初你收梅三孃的時候,就是看中她這精靈古怪的性子,好隨時給你解悶吧?”瞧瞧,都開始要教育新人了。
龍君魄煞有其事認真想了想,搖頭:“有你,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