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的李守一,從表面上去看,應該是在打坐的樣子。其實,他的思緒在飄忽不定,無數的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掠過。
——去年高考前,數學老師古維佳最先衝進教室,滿臉猙獰的怒吼道:你是敗類,你是流*氓。你玷污了我們班級的名譽;
——在醫院病房裡,爸爸賣血的那張收據,還有醫生僞造的那張費用單據,也不停地在眼前晃動着;
——姑母李秀萍、表哥魯成悅,手中晃着借條,得意地叫喊道:已經過了期限,你家的房子就是我的啦;
——在車站候車室那兒,警察給自己戴上手銬的情景,好像也是歷歷在目一般;
——在同學會的宴會上,伍得標向田芷若求婚,吳大虎起鬨讓自己上臺唱歌的情景……
就連那個胡老闆宣佈扣工資、丁大勇忙着要去開會、何老先生不見鈔票就不肯施針的情景,全部都涌現了出來。
啊,太多,太多。太多的負面記憶,一下子都涌了出來。
本以爲有了江水槍擊警察的事件發生,一切的災難都已經劃上了句號。從此以後,自己就能安心讀書,安心做自己要做的事。
沒有想得到,災難還是沒有結束,災難還是尾隨在自己的身旁。
小芳妹妹說得好啊,我們上學,我們讀書,我們吃飯,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呢?
既然你們不想讓我過安生日子,那我又爲什麼還要繼續忍耐呢?我學醫,我賺錢,爲的是什麼?
如果我連自己的安全和尊嚴都無法保障,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想到這兒,李守一隻覺得自己的心,變得越來越冷。到了後來,寒氣外泄,讓所有的人都無法接近到他的身體。
在這樣的時刻,如果有哪個不開眼的警察想要動粗,唯一的後果,也就是引得李守一大開殺戒。
到了那時候,他將會不顧一切的大殺四方。
到了那時候,他將會隨着流血事件的發生,讓自己成爲一具殺戮的機器。
到了那時候,別說餐廳裡的這麼幾個警察,就是再多一些,也不夠他殺的。
當他殺紅了眼睛的時候,也許不會再分辨什麼敵我。只要是阻攔在他前進道路上的人,都將會殺個精*光。
也許,當他看到孫小芳的時候,會出現一種心靈上的呼喚,會讓他停下手來。
除此之外的人,又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呢?
這樣的危機,除了還在拼命趕路的胡軍能夠意識得到,在場的人,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坐在了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上方。
不對,還有兩個人已經意識到了危機,他們就是李守一的警衛鬱飛和祝強。
剛開始,他們並不知道餐廳出事的消息。看到大批警察開進校園,這才知道了事情不妙。
可是,他們縱然知道危機即將來臨,又能如何呢?除了打出一連串的電話以外,他們直接衝進了現場。
用不着聽玉支隊長的彙報,局長範文和對餐廳中師生羣情鼎沸的情景,聽得是一清二楚。
事實上,他就站在餐廳的門口。所有人的舉止,他都看得一點不漏。
用職業的觀念來看,玉支隊長的做法沒有錯。這是警方處置羣體事件,最爲常用的一種方式。
先將所有當事者分離開來,再緩解在場人員的情緒,最後達到平息事態的效果。
問題出在兩個方面,一是警察的公信力有所不足。師生們擔心李守一被帶走之後,會遭遇不公正的對待。
要想化解這樣的問題,對於範文和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將所有警察撤離現場,緩解平息師生的激憤情緒。
到了日後,再慢慢調查此事也不算遲。
範文和覺得爲難,根子就出在坐在汽車上的仇剛身上。他這樣做了之後,仇剛能答應嗎?
用不着多加思考,範文和也能知道答案,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得罪了其他副局長,範文和也沒有多少擔心。可要是得罪了仇剛這種強勢的副局長,以後的職業生涯將會是一片黑暗。
怎麼辦?範文和的辦法就是找上級,把電話打給了市局戴局長。在整個黃海市局,也只有戴局長才能壓得住仇剛。
儘管仇剛事後知道是自己透了消息,仍然會要給自己穿小鞋,也要比眼前激出重大事變要好上不少。
想到這兒,範文和立即取出了手機。沒等到他撥號碼,手機就已經響了起來。一看來電號碼,範文和心中大喜。
打來電話的座機,是戴局長辦公室的電話機。這麼說起來,戴局長也已經得到了消息。
有了這個電話主動打過來,也就多了一套說辭。日後仇剛想要找自己的麻煩,也要好說了許多。
接通電話之後,範文和立即報告說:“戴局長,我是範文和。”
“對,我是在醫學院的現場。”
“什麼!戴局長,請你再說一遍。”
“好,好,我立即執行,確保師生的情緒得到緩和與平靜,確保李守一的安全。”
收好手機的範文和,頓時精神抖擻,大步走進餐廳。他從一個警察手中取過一隻電喇叭,立即下達命令。
“所有警察聽我命令,立即後撤五步,與師生脫離接觸。”範文和的命令剛一響起,所有的警察也就‘嘩嘩’的往後退卻。
事實上,大家對這樣的事情也很厭惡。
明明是仇玉彪那個兔崽子胡作非爲,主持正義的警察卻要爲虎作倀,這能讓人願意嗎?
說到底,大家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只是因爲命令難違,這才站到了現場上。
特別是看到師生羣情鼎沸的樣子,大家更是有所感觸。年長的警察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年輕的警察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
不就是長得好看了一下嘛,不就是吃了一頓飯嘛,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哩!這樣的執法活動,誰也沒有動力。
聽到範文和的命令,大家都是一身輕鬆,直接就退了下去。
“督察支隊聽令,立即將戚某某帶回分局,對其隨意開槍、威脅老教授、侮辱老教授的行爲展開調查。
在此期間,先行停止執行職務。查實之後,嚴懲不貸。”範文和又下達了第二道命令。
從警察隊伍之中,走出幾個戴白頭盔的警察,向範文和敬禮之後,將戚所長帶離了現場。
“刑警支隊聽令,立即將仇玉彪和其餘四人帶回分局,予以刑事拘留。查明犯罪事實後,移交檢察院提起公訴。”
範文和的第三道命令,頓時引起了警察隊伍中一片譁然。
真要這麼做了以後,範局長可就把仇剛給得罪死啦。大家有些想不通,到底是誰給了範文和這樣的膽氣。
儘管心中有所疑惑,刑警隊伍中還是有人很快出列,將仇玉彪等人給帶離現場。
看到警察上前來帶自己,仇玉彪賴在地上不肯離開,口中嚷嚷道:“你們昏了頭嘛,我的爸爸是仇剛,我的爸爸是仇剛。”
看到仇玉彪耍賴,帶隊的刑警朝範文和瞟了一眼。意思是想得到進一步的指示。
範文和瞪了一眼,又哼了一聲,根本不再多作解釋。
見此情景,帶隊刑警知道此事沒有迴旋餘地。只好揮了一下手,上去兩個刑警將仇玉彪強行拉離餐廳。
仇玉彪一邊揪打拉自己的警察,一邊放聲吼叫道:“姓範的,我爸爸饒不了你的。”
看到警察如此不徇私情,在場的師生一齊鼓起掌來。‘嘩啦啦’的掌聲,頓時充滿了整個餐廳。
“治安支隊聽令,留下一組警察負責善後工作。其餘的警察,全部撤離。”範文和下達了最後一道命令。
當所有警察都撤離之後,他走到賁長山和龔明遠等人面前。
恭敬地敬了一個禮,誠懇的道歉說:“各位領導,各位教授,各位學生,我代表市公安局,向你們表示道歉。
由於我們的警察玩忽職守,讓你們受到了驚嚇,受到了侮辱,我代表徐口區公安局給你們賠禮道歉。”
剛開始,餐廳裡一片寂靜。
在這之前,大家最好的設想就是能把李守一給保下來。至於查處仇玉彪和戚所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讓警方領導賠禮道歉,那更是天方夜譚。
沒有想得到,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現實。本來是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狀態,轉眼就成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當大家反應過來之後,餐廳裡頓時又響起了一片掌聲。
“柳梅,你說這是真的嗎?我怎麼好像是在做夢一般。”肥牛用手撕了撕自己的耳朵。
柳梅興奮地回答說:“肥牛,是真的,是真的。肥牛,我們贏啦,我們贏啦。”
“贏了嗎?不會是在逗我玩吧。誰來掐我一把,看看是不是真的。”大馬口中自言自語道。
沒等到把話說完,他又‘哎喲’一聲大叫起來,朝着旁邊的人發火道:“眼鏡羊,你憑什麼掐我!”
“大馬,你這話可就不憑良心啦。剛纔明明是你說讓人掐你一下,好證明是不是事實。怎麼我掐了之後,反而怪起我來啦。”眼鏡羊一臉委屈的說。
說是委屈,其實是一臉的壞笑。大馬哪肯吃這樣的虧,連忙追了上去,也要掐回來才肯罷休。
他們正在打鬧的時候,旁邊的向蘭連忙噓了一聲說:“別鬧,看李守一怎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