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貫穿耳朵, 我確信自己耳力沒問題,絕對不可能產生幻聽。湊近了圍牆想再聽些內容,另一頭已經沒了聲音。片刻後, 發出巨響, 是摔門的聲音, 還有鐵鏈金屬撞擊的聲音。二姐過得不好嗎?每個人都對我說, 二姐過得很好, 嶽宮承很疼她。可是,我親耳聽到的卻跟別人告訴我的完全不一樣。
對二姐的擔心更甚了,我早就說, 嶽宮承是人面獸心的不良人,如今看來, 真正沒錯。他囚禁我二姐, 又對白家使壞, 這種人怎麼配我叫他一聲二姐夫?
正想得出神,後頭突兀的響起了封亦晨的聲音:“你不該站在這裡。”冷冷的、毫無溫度的。這幾日, 他對我說話一直就是這種半死不活的口氣。隱忍又滿腔怒火,糾結的很。
“二姐明明過得不幸福,是嗎?嶽宮承對她並不好,是不是?我要見二姐,她就在隔壁, ”我指着那堵高牆, 頗有些像遇見仇敵似的憤恨, 目光凜然, 瞪着封亦晨, “封亦晨囚禁了她,是不是?”一聲比一聲淒厲, 若是有可能,我會把封亦晨砍個稀巴爛,扔進河裡餵魚。我的二姐憑什麼讓他糟蹋。說什麼早就傾心二姐,全是狗屁。
我的眼睛已紅,全然不顧自己的態度有多惡劣,是否會影響到胎兒,還有,封亦晨會不會因爲我的惡劣而一掌拍死我。這些都是有可能的,畢竟我現在是階下囚。
“你可以見她,我甚至可以讓你見你的家人,不過,那是等我拿到符令後的事情了。你該知道,在此之前,我不能讓我的籌碼又任何的損失,這會折價的。”封亦晨並未同我的態度多加計較,冷冷的說完,拾步離開。走至十步開外,他頓住了身體,回首對我叮囑,“這幾日你還是老實呆在房裡吧,別到處亂跑,出了事情可是會丟小命的。”
我望着他遠離的背影怔忡,這早已經不是我認識的二虎子了。此刻的他充滿的功利心,一心想要奪權,顛覆朝綱。我搖頭,十年的感情越行越遠,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我看了看四周,連塊墊腳的石頭都沒有,翻牆無望了。後門又是鎖死的,院子裡連個狗洞的沒有。加上高聳的圍牆,我根本就是插翅難飛嘛。曾經會幹架會火拼,覺得自己無比英勇生猛,現在看來,窩囊極了。我甚是有些氣自己,爲何不跟大俠學個輕功。就算是三腳貓的功夫也有一線希望啊,總好過在這裡乾着急,什麼都做不了來得鬱悶。
“你甭看了,憑你是過不去的,何況你現在又是有孕在身。這一動,怕是會小產也說不定。”柳安白緩緩地道。
“在你們眼中,我真的很沒用,是不是?又傻又不學好,好不容易嫁了個好人家,結果又笨笨的擄來當了人質。”我好無力,甚至沮喪頭頂了。從沒有像這一刻般覺得人生如此失敗過。因爲就連我的丫鬟雲雀也經常說我不光傻還癡,活該上當受騙。
“你知道嗎?蕭默離爲了你決定交出符令了。不過七天工夫,我們根本沒交涉多少內容。若是早知道僅用一個你就能讓他繳械投降,我們也不必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佈下陷進又設好埋伏。你知道的,安王跟蕭默離已經決裂了。外頭的局勢一片緊張,只有你還能在這裡悠哉。小白,有的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好命。”似是嘲諷,又滿是羨慕。我搞不懂柳安白的情緒,卻見她一臉回憶的表情。微微鎖起的柳眉顯示那並不是個快樂的回憶。
“我可以知道,你和皇帝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柳安白晲了我一眼,緩步走在我前面,道:“玄玉宮宮主,是我孃親。殺親之仇,能不報嗎?”她陰鷙的眸光放佛要把我盯出個窟窿來,攥緊了拳頭。我當下後悔了自己的問話,她若一衝動,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來。柳安白這人太說不準了,陰晴不定的。
“皇帝跟你母親是什麼關係?”總覺得上一輩的人牽扯複雜,皇帝跟安白娘之間貓膩成分居多。身處危險之境,我仍改不了八卦的習慣,這似乎是性別與生俱來的。
我的問話顯然讓柳安白煩躁了,她對我拋了個白眼,惡狠狠道:“小白,你管的真多。”我訕訕得撓頭,這倒也是。好奇之心人人有之嘛。本以爲她不會說了,沒想到半晌後,她又開口道,“我母親是前朝公主。愛上了一個最不能愛的人。他要置她地,於是我母親只能飛蛾撲火。”柳安白的表情盡是嘲諷,我知道她不恥這樣的愛情,她甚至根本不相信愛情。
“所以,你的母親生了你之後,被他殺死了?”好狠心的男人啊。不過,顯然的,這個男人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
“不,起先我娘根本不知道他是皇帝,讓她國破家亡的人。直到後來生下我,才希望幻滅。當苡綠出生的時候,她剛生產完,就有黑衣人闖出,打鬥過程中,被殺害。”
緊抱性的內幕,我睜大的眼睛:“也就是說,苡綠跟你同是皇帝的女兒。”我驚叫,天大的秘密呀,柳安白竟然是當今皇帝遺落在民間的種,太不可思議了。上一代的人,果然辛秘衆多。我想,這些內容可能連司徒紫棠都不曉得吧,枉他被成爲江湖百曉生,改日我把這些記下來,就可讓他讓位了。
柳安白麪色一沉,說道:“苡綠不是皇帝的女兒,他是一個男僕的女兒。”她甚至露出了唾棄的表情。這反倒又讓我不解了,她倆在相思門的時候,感情不是挺好?怎麼到如今,又變成冤家了。人心不可測呀。
“那是因爲夏真在,我小的時候,母親因爲恨着狗皇帝,根本無暇顧及我。一直都是夏真姐姐照顧着我。”
“所以在相思門的時候,你跟苡綠扮演着相親相愛好姐妹的角色?”這也太扯淡了吧。
柳安白麪色不自然,卻也勉強應出了一聲:“嗯。”
“所以,你就是這樣對待我的嗎?姐姐。”柳安白驀地回首,驚見苡綠正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身形黯淡蕭瑟,她的語氣有說不出的悲涼,這一刻竟然讓我產生了內疚的錯覺。
“……”柳安白想說些什麼,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吞進了腹中,直勾勾盯着苡綠看。後者提着劍,握緊的劍柄可能隨時出鞘。銀光一閃,又退了回去。苡綠在我們的注視下,緩緩退離,默默走開。
“你傷了她的心,她一直拿你當親姐姐的,不管你們的父親是誰,你們就是從一個孃胎裡出來的,血濃於水。安白姐姐,你該去看看苡綠姐姐。”
“我怎樣做,還用得着你教我嗎?”柳安白朝我一瞪,快步往苡綠離開的方向追去。這兩個人多彆扭啊,既然是姐妹就該相親相愛的。還是我家兩位姐姐最好了,不管如何吵鬧,感情不變。不像哪兩隻,糾結的要命。
我承認,方纔那個問題有些刻意,我早已知道了苡綠站在柳安白身後,甚至我倆對視着。只是聽柳安白講得入神,談起母親,苡綠不免也是心神恍惚,我的問題根本是她措不及防又早想知道的。如今,順了她的意,同時也傷了她的心。
柳安白明明在乎苡綠,又故作不屑。這兩個人,真是矛盾。
讓她倆離開正是我的目的,沒人看管,我想要找個梯子,翻過圍牆去找我二姐。
*
我循着梯子,從後院找到前院,連個影子都沒瞧見。池塘另一頭隱隱有奴僕對話聲,我正想上去詢問,卻聽那方人在說:
“聽說沒有,白相已經被皇上宣入皇宮啦。”
“宰相被宣進宮那是正常的事兒,有什麼好奇怪的。”
“喲,你不知道?皇上名曰是宣進宮,實際上是軟禁。聽說白相不知何事犯了皇上,保不定會被斬首呢。”
“誒,他們那些當官的哪說得準呀,伴君如伴虎,隨時都有掉腦袋的可能。咱們是小老百姓,還是顧好自己的日子吧。人微言輕,白相再怎麼愛民如子,上頭終究有個老虎在。別管了別管了,幹活去。”
兩人走遠,留我愣在當場。二姐被囚禁,爹爹被軟禁,我呢,我也是變相的被看管起來。我們這一家的命可真像呀。不由得苦笑,天道不仁,蒼天無眼呀!
不行,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白府的人都是堅強不屈的,哪能做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我要自救,對,自救。可是,這滿府都是封亦晨的眼線,我該何從下手呢?真是鬱結透了,腦袋想破,也沒個方案,一個人坐在池塘邊苦思冥想。
我的救星大俠,你何時能來帶我回家?我已經開始覺得身心疲憊了,一個人孤立無援的出鏡真的很讓我無力又害怕。
“夫人,有您的訪客。現正在大廳候着您,您是要見還是不見?”丫鬟恭謹的垂首問我。
訪客?我可沒忘了自己也是階下囚呀,怎麼可能有訪客呢:“封公子說讓我見?”
“少主說,請夫人定奪。隨夫人的意。”
“你可知來人是誰?”
“奴婢不知。”
我一嘆,從冰涼的大石頭上起身,走向前廳,說不定來人是我的救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