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 我覺得柳安白的出現都很刻意。就像在相思門,有誰會在第一眼看到你,就會對你做出親暱的動作, 顯然不會。雖然相思門的姐妹對我都挺不錯, 唯有柳安白太過熱情就顯得虛假了。還有後來的司徒山莊, 又追至鬼谷。她的目的可不像是她嘴上說的請大俠幫忙, 而是……監視我!
這樣的解釋似乎是很通情理了, 對柳安白突兀的出現也可以理解了。“封亦晨,收買了我身邊人,知道我的一舉一動, 對你有什麼好處?”我開始不叫他二虎子了,十年的兄弟情, 也到了了斷的時候。
封亦晨一笑, 坦然迎視我, 就着我對面的位置坐下,悠哉遊哉:“小白, 你從不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嗎?亦或者,你從未把我放心上。我們相識十年,相處的點滴都是作假的嗎?那麼,我不得不說,白相真是有先見之明, 把你關在家中, 不讓你接觸外頭。更確切說, 他是爲了杜絕我們見面的機會。可惜, 他算漏了嶽宮承。”
我瞪大雙眼, 爹爹早在十年前就知道?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太震撼了。
“白相不過是隱有察覺,他是人, 不是神。小白,不要太看得起你爹,當初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在外頭流亡二十年。我母親死於非命,我不能和我父親相認,這一切都是你們姓白的人造成。如今,該是到了要償還的時候了。”封亦晨語氣平平,似乎說的不是血海深仇,而像是討論今天陽光真明媚一般,很隨意。
“二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並不清楚。但是我相信我爹爹。”相信他的人品,相信他的人格,他是絕對不會做出罔顧他人性命的事情的。這一點,我可以無條件的打包票,爹爹之於我一直都是可敬可佩的人物,我絕不容許他人污衊。
“他害得我母親一家流放邊疆,那些將士個個都是畜生,對孕婦也從不手下留情。我母親貌美,他們便起了色心。你可知道,我母親當時正懷着兩個月的我!”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歇斯底里,吼得臉紅脖子粗,目露兇光,把我震住了。封亦晨好可怕,就像只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的老虎,虎牙閃閃,時刻準備着把我拆骨入腹。
這種情況,我啥都說不了,多說多錯。安慰他又顯得矯情。多年前的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流放”這麼敏感的詞,我立刻捕捉到了。當前社會,流放比死刑輕,卻也是極重的處罰了。若是他母親一家沒有做錯事,怎麼可能會被流放。聽來,他母親一家恐怕也是官宦人家。對官員的定罪,不論刑部多少有權利,最後的定奪權還是在皇帝手上。那又關我爹爹什麼事情。我爹爹二十年前還不是宰相呢。我在心中立刻反駁了他的話,但是這些不能說出來,會火上澆油的。
“對,你爹爹二十年前還不是宰相,可他是刑部尚書,若不是他,我們一家也不會鬧得悽慘收藏,家破人亡。”一隻茶杯“砰——”就摔在了我的面前,驚得我一跳,臉色刷白,身子僵硬。此刻的封亦晨就像一頭髮瘋的野獸,隨時可能做出危險之舉。可能我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成爲點燃他的導火線,我不得不慎重又小心。
現在我總算明白了,先生爲何會勸告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小白啊,做人不光是要低調,還要圓滑。”原來,先生纔是那個最奸詐的老狐狸呀。欺負我年幼,無法全數理解。現在去回味,爲時已晚了。我記得曾經問過爹爹,爲何不辭官回鄉,爹爹也說,身在官場,身不由己。我想爹爹不是沒有歸隱的心,只是事態不允許他這麼做罷了。如果,這次的劫數大家都能夠安然度過,那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歸隱生活,將不是夢想!
現在說這一切似乎仍有些早,我動了動因害怕而僵硬的嘴角,顫顫巍巍道:“封公子,你先冷靜些,你的苦你的恨我都明白,但是,這一切的決策都是皇帝做主的。冤有頭債有主,你確定你找對人了嗎?”我爹爹可是很無辜的。
封亦晨哂笑,冷冷的眸子迸發出前所未有的寒光,看得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只得訥訥別開視線,試圖忽略那兩道可以把人割裂的眼神。只聽他幽幽開口:“小白,我不想傷害你,所以,乖乖跟我回京城。你爹不是主謀也是幫兇,你說你有原則,那麼你告訴我,同樣是犯罪,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嗯?”他步步緊逼,非得讓我正視他的眼睛。
我的小心肝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上,四肢因駭然而冰冷發麻,背脊上竄起的股股陰風直吹後腦勺,凍結了我的思維,腦子根本無法轉動。有生以來,我第一次如此害怕一個人,一個我曾經視他如手足的人。
封亦晨輕微的“哼”了一聲,說道:“你可以不說話,但是開口前,讓你的腦袋想清楚嘍,別因爲一句話或是逞口舌之快,而害你爹爹失了性命。這類得不償失的事情,我相信聰明如小白,可是不會做的呢。”他揚聲大笑,帥袖離開。
威脅,這是變相的威脅呀,□□裸的報復!我無奈,觸及腹部顯微的凹凸,我不得不深呼吸,重新打起精神來,調節好自己的情緒,讓那些已經衝到牙關的不雅詞彙又吞進了肚子裡。大俠說了,言傳身教要從胎兒做起。小蘿蔔頭是我和大俠共同的期待,我怎能因爲生氣而影響到小蘿蔔頭的健康成長。我心中告誡自己,千萬淡定,凡是淡定!
封亦晨離開沒一會兒,掌櫃的就進來了。還是一臉的諂笑,此刻看來竟讓人覺得噁心。
“夫人,我家公子交代了,讓老生好好伺候着您,不能有所怠慢了。夫人,這邊請。”那掌櫃的說着就把那雙賊手碰上來。
我胃裡正是因方纔而翻江倒海着,此刻看着那雙乾癟的老手,活脫脫的像又黑又醜的雞爪,被噁心到了,口中的開關自動打開瀉出污穢。吐得掌櫃一身,隱隱泛着臭味。
掌櫃一過,掄起掌風就扇向我,措不及防的我就硬生生捱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着。我怒,我當然怒,怒極攻心對寶寶不好,所以我放聲大笑,笑得差點兒岔氣。惡狠狠得瞪向掌櫃:“你家主子讓你好生伺候,他所謂的伺候就是讓你打我嗎?我算領教了。”我加重了“伺候”兩個字,果然說得掌櫃臉色一陣青白。
雖然封亦晨美其名曰叫他來伺候,實則是變相的看管。這點大家心知肚明。不過二虎子就算再怎麼仇視我,畢竟不會叫一個小人物來傷害我,要動粗,還輪不到他。我從懷中掏出帕子,一點一點擦去嘴角的污穢,緩緩開口道:“與其讓一個老奴才來伺候,不如就叫柳安白進來吧。好歹是姐妹一場,妹妹如今淪爲階下囚,做姐姐的來送我最後一程又有何妨呢。”我揚聲對着門口道。
窗帷上晃動的人影早就昭示着有人站在了門口,步履輕盈,隱有暗香,此人不是柳安白是誰!
簾子果然立刻被人撩開了,柳安白婀娜進門,仍是帶着嫵媚的笑容,鳳目流轉,見掌櫃骯髒一身,不覺蹙起了眉頭,呵斥道:“還不快出去,污了夫人的眼睛,還敢以下犯上。滾~”上前攙扶着我,又說道,“底下人不懂規矩,下回見着教訓一下便算了,別較真兒。”她嘻嘻陪着笑。言下之意是,我這一巴掌活該捱打,卻又不能去告狀,柳安白,你安得什麼心吶。
我捏緊了她觸碰我的說,道:“安白姐姐,我叫你一聲姐姐,自是對你的尊敬和信任,你如是這樣爲哪般?玄玉宮與皇帝有仇是沒錯,但是你竟然跟他們……”狼狽爲奸這四個字我說不出口,人是有感情的動物,對柳安白,對封亦晨,我同樣做不到心狠這兩個字。
柳安白不嗤輕哼:“若是你的丈夫肯配合我,我自然不會對你做什麼。小白,怪就怪蕭默離吧。他是安王手下,卻不同安王同仇敵愾,那麼我只好使出下下策。你可是我手中唯一的籌碼呢。”青蔥玉指滑過我的臉頰,帶着冷意,生生讓我打了個寒顫。
“我夫君有他的抉擇,安王悖天而行,自然不同與他苟同。”我爲大俠辯護,“何況,你幹嘛非得讓我夫君幫你,如今有了封亦晨與你爲伍,你又何必拿我做人質。或許,你該威脅的人是封亦晨,而不是我的夫君。”我微弱的希望着,試圖轉移她的目標。
“小白啊小白,你真是傻得可愛。你不是早在蕭默離和封亦晨之間做了選擇了嗎?你是當事人,誰強誰弱,難道還要我告訴你?”她給了我一個十分可笑的表情,來彰顯我的愚昧和無知。
“事實上,我的確不明白他倆的實力強弱。”我對柳安白說,我只知道,心中的悸動從第一眼見到大俠開始,就一直爲停歇。而對封亦晨,兄弟就是兄弟,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卻不是可以以身相許的。這是本質的區分。
柳安白安靜的看了我兩眼,最後嘆息道:“蕭默離手中握有調動整個天一閣人馬的符令,沒人知道天一閣的人馬到底有多少。有人說,可以匹敵整個品玉國過半的兵馬。如此龐大的數字,怎能不叫人覬覦。”
“可是,這些你們也是不確定的吧?傳言畢竟是傳言,可信度低得很。三人成虎,傳到後來,可能就超過整個國家的人口了。”我鄙視這種未經確認的誤傳。在我眼中,我的丈夫只是一個普通人,會爲我烤魚,帶我去玩耍的男子。
“小白,事情不可能空穴來風。天一閣龐大的情報組織,殺手組織,不是你能想象的。你知道今日爲何我們能把你安全的扣留在這裡而不讓蕭默離的人馬發現嗎?”見我一臉迷惑,柳安白甚至有些無力的說,“小白,難道你不知道沒你的丈夫一直派人暗中保護着你嗎?”
我誠實的搖頭,大俠沒跟我說,我怎會知道?
“上馬車吧,你現在可是我們手中唯一的且重要的籌碼,我們可不能讓你受半點兒損傷。”說話間,柳安白已經把我帶出了後門,催着我上了車。
此行京城之路,頗爲顛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