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搖一晃到了吉方城, 在一家賣成衣的店門口停了下來。柳安白率先下了車，站在車邊伸出雙手，試扶我下車。方纔的僵持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一切如舊。她仍嬉笑又媚態, 卻是小心翼翼得照顧着我。
這樣的心情, 我真是有點兒無所適從了。不反抗, 伸長手臂, 藉着她的力道，踩着踏板緩慢走下。三個月的身孕已經讓小腹有所凹凸，對這個孩子, 我和大俠都是十分期待的，遂不敢有所大動作。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
店中掌櫃見有客人上門, 趕忙端起笑容出來迎接：“夫人小姐裡邊請, 裡邊請。王二, 快給客人上茶。”走在我的右側虛扶着我，“夫人, 您留心着腳下。”
“掌櫃，最近可有新款式來？”柳安白問道。
掌櫃一臉諂媚道：“來得早不如趕得巧，小店正好有一批新貨進來。不論布料還是刺繡，那都是上上等的。兩位請稍等，我這就叫夥計給你們去拿來。”掌櫃阿諛着, 拉住了剛經過的夥計吩咐了幾句, 又轉頭招待我們。看座, 親自雙手奉茶。衣服還未拿來, 爲了避免冷場, 又開始爲自己打起生意來，“我們的布料都是選自染雲間的, 再由纖羅坊的繡女刺繡，那絕對是質量的保證啊。不僅穿着柔軟舒適，樣子更是美觀大方。各種款式不同顏色，只要夫人說的出來，小店就拿得出手。”
“掌櫃好大的口氣呀！是不是真的好，看了才知道。”柳安白不免開始嫌掌櫃的囉嗦了，開口就是一盆冷水，嘩嘩得澆下去，自然是滅了掌櫃的幾分熱情。可人家畢竟是生意人，點頭哈腰的事情做多了，臉皮自然也給磨得厚厚的。面色上雖然不若方纔那樣客套，倒也依舊堆砌着笑容。
所謂“見人三分笑，和氣生財道”，在這個掌櫃身上可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呀。伸手不打笑臉人，柳安白也不好說什麼，噤了口，同我一起打量着小店。
店裡的生意還不錯，三三兩兩是不是的就有顧客上門。瞅着那些女眷的打扮，不是官家小姐太太，那也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出入這裡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呀。生意也是不錯的，衣服一瞧也算是上檔次的，難怪掌櫃會如此誇海口。
夥計捧着一撘衣服，以淡雅爲主，粉色碎花小夾襖配銀紅色同花系的棉裙、鵝黃色窄袖短襖搭着柳綠繡竹長裙，還有圓領的褂子，領口鑲着貂裘絨毛，樣子頗爲華麗。這些，應該都是待字閨中小姐才該穿的衣物吧？
雖然結婚近半年，大俠從未對我的妝容有所要求，可是我明白婦人應該綰髮梳髻，所以成婚之後，一直都是自己注意着打扮。私心裡，我可是很開心能夠嫁給大俠的。蕭默離曾經的話我一直銘記着，嫁人就要嫁給自己喜歡的。能夠與大俠共結連理，是我始料不及，卻又暗自開心的事情。與大俠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充滿驚現刺激的，每每都有新的收穫。江湖上的趣聞也是得知了很多，我並不後悔這段婚姻。
“掌櫃的，可有男子的長衫，拿來我瞧瞧。”說了進門來的第一句話，換得掌櫃一臉莫名的表情，不敢多問什麼，呆愣須臾，立刻吩咐了夥計再進後頭的儲物間裡拿衣服。
“夫人，眼前的這些衣服，您一件也看不上嗎？”掌櫃問的小心，攤開衣服，展示在我面前。這些顏色的確是我平日裡貫穿的，但那是未嫁與大俠之前。自從成婚之後，我衣服的顏色也逐漸偏深色了。倒不是說喜好發生了變化，畢竟已爲人婦，再穿這些俏嫩嫩的顏色，總覺得有些怪異。
我一哂，對着掌櫃道：“先生既然叫我一聲‘夫人’，那我自然就不便再穿這些了。衣服雖好，可不搭身份呀。倒是安白姐姐可以瞧瞧，有沒有瞅着自己喜歡的。不是一直喊着南方冷嘛，給自己置辦些吧。”我將桌上的衣服往柳安白麪前推了推。
柳安白瞧都不瞧一眼，抖動了兩下脣角，擠出一個字：“換。”不用看也知道，柳安白的臉色有多難看。這些衣服樣式皆是給名門淑媛的，顏色幽雅淡然，款式流線窈窕。怎麼會適合柳安白這類行走江湖的人呢。柳安白雖然極爲媚態又喜好女陰，但是穿着打扮絕不若司徒紫棠那麼變態。她倒是跟鳳代瑤一個味道。這些衣服自然也就入不了她的眼。
知道柳安白脾氣不好，拿這個逗逗她不也挺有趣嚒。忍着笑，我給無辜吃了一悶棍虧的掌櫃解釋道：“先生，我這位姐姐性子較外向，這類清雅的衣服不適合她。”那日柳安白要是穿的跟大家閨秀一般，我反而會不習慣呢。不過，若是她真換上了這些行頭，我在心裡已經笑翻了天，那該是多麼彆扭的一番景象哉。
柳安白狠狠瞪了我一眼，對着掌櫃沒好氣的說：“這位夫人，要孕婦裝。你瞧這些衣服，緊身束腰，怎麼適合孕婦穿。掌櫃的莫不是想要人家夫君來找你算賬吧。”語帶挑釁，口氣潑辣，杏眸怒視，柳安白的一肚子火氣只能飈向可憐的店家。
“是是是，是小的疏忽了，小的這就給二位去換。”攤上我們這樣的兩個顧客，這個掌櫃的還挺無辜的，我都不禁有些同情起他來了。做生意不容易，做人更難。給人低聲下氣，還要遭罵。嘆嘆嘆……
捅了捅柳安白，讓她收斂一下自己的行爲。
掌櫃的正要離開，進去拿男裝的夥計出來了。豆青色的長衫搭配藍灰色的褂子，霜色的棉袍子隱隱印着雲彩紋樣，若隱若現的。我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了這件，這樣的衣物配大俠的氣質，再合適不過了。當下就決定了：“掌櫃的，就要這件，麻煩包起來。”
“成，成。”掌櫃的一喜，臉上笑得皺紋都跑了出來，躬身點頭，把衣服摺疊好。“夫人，你是否要孕婦的衣衫。我們小店裡屋有一間專門置放孕婦裝，正適合您這般有氣質又漂亮的太太。”
掌櫃阿諛的話語，讓一口茶剛進的我，險些嗆了去。有氣質又漂亮？我憋得辛苦，心裡是飄飄然了，可是那話的真實性，的確還有待考究的。好吧，其實人家不說我是跳腳猴子，我已經很開心了。沒想着這掌櫃竟能把我誇得跟天仙下凡似的。我那個樂呀，歡快不已。又不敢放聲大笑，就怕一個閃失，毀了自個兒辛苦經營的“氣質”。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只要少說話，裝深沉，那就是氣質。敢情“氣質”這玩意兒，還是挺容易的來的嘛。
我快樂的想着，樂的一口便應承了掌櫃的提議，跟他進了裡屋的孕婦裝間。而柳安白則是留在了外頭，挑選夥計剛拿來的衣物。
我隨着掌櫃進了後院的一間小屋，裡頭並不寬敞，但是應有的都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想不到外頭那麼樸素，這間小屋子竟然暗藏玄機。明亮的室內，還掛着丹青。只是，這裡只是一間會客的屋子，並不是什麼孕婦裝間。
我一回身：“掌櫃……”的還未出口，就被來人嚇了一跳。揹着光，看不清容貌，但是寶藍色的長衫，玉簪束髮。瞧這身形臉型，就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而且輪廓是那麼的讓我熟悉，我怔怔喚了一聲，“二虎子？”完全是不經大腦的，自然反應。
來人走到我面前，雙手負立，笑臉溫和，柔聲道：“小白，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