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方城一代是江南山體最多的地方, 整個城羣山環繞,連綿起伏。而云霧山,是這一帶最著名的山。說它著名, 是因爲白髮老媼和黃髮垂髫的孩童皆知它, 更別提年輕人了。
這雲霧山常年雲霧盤繞, 谷幽澗深, 更是增添了他的神秘感。在百里逶迤羣山中, 有一處山谷最爲讓人恐懼。此處荒草漫野,怪石嶙峋,峭崖陡立, 古木參天,枝葉繁茂, 遮天蔽日。猿啼狼嗷, 罕有人跡。
谷中常年颳着一種旋風, 風吹起的聲音,不似尋常我們聽到的“呼呼——”聲, 像是嬰兒啼哭的“哇——哇——”,又像厲鬼的哭泣“嗚——嗚——”。人在大白天聽了都毛骨悚然。
相傳裡頭住着鬼,故得名鬼谷。
先前也有人不相信,黃湯下肚,壯着膽兒前去一窺究竟。才至谷口, 就被巨石上血淋淋的四個大字震懾去了心魄, 只見上頭寫着“擅闖者, 死!”這四個字彷彿是人血淬上去的, 不似一般紅字那樣鮮豔, 暗紅中透着一股黑氣,陰森森的, 讓人不寒而慄!
那人心眼兒提到了嗓子口,愣是前行了幾步,冷不防一個厲鬼一樣的身影眨眼飄到了他面前,張着血盆大口,好似要一口將他吞入腹中。那人嚇得屁滾尿流,當下轉身撒腿就開始沒命的跑。街裡臨坊聽說了,一傳十,十傳百。於是整個城市的人都知道了鬼谷不可去。
歲月流逝,光陰似箭,不過是爲鬼谷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感。後來也有不怕死的人想要闖進鬼谷中,其結果也無非是證實了鬼谷中有厲鬼出沒的可信度罷了。
聽到這兒,我的小心肝已經顫抖的不停,汗毛眼兒大張,彷彿要炸開一般周身驚悚萬分。饒是這白天的鬧市街頭,也讓我心中惶惶。
拽着大俠的衣袖,用着全身力氣托住他,不讓他前行。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好久,兩個人僵持不下,誰也不願屈就。
蕭默離不滿道:“朵朵,難道你不相信爲夫嗎?爲夫解釋最後一遍,鬼谷中,沒有鬼厲。流言終歸是流言,不可全信。那兒雖然地處偏僻,地勢險要,但是住着人,且環境極爲幽靜。你會喜歡上那裡的。”
我搖着頭,晃得跟個撥浪鼓似的,小時候的陰影仍在。加上那日司徒紫棠說得話仍然清晰在耳。我怎麼會忘記鬼谷裡住着一個名叫鳳代藍的人,這個人,能夠左右大俠的情緒,甚是是大俠的決策。爲了她爲了去鬼谷,大俠寧可對我粗聲粗氣。這叫我怎麼放心的了?
隱隱地危機意識已經襲上了我的心頭,此行去鬼谷,我總有不好的預感。
如是,我們已經僵持了一個多時辰,就在這吉方城的出城口。就連守城的士兵也忍不住總往我們這邊瞭望,手握紅頭纓槍時刻準備着應付突來的狀況。來往的路人也會瞧瞧打量着我們,注目禮行了好久,直到有人喊了一句:“喂,前面的人麻煩讓讓,別把路兒給堵了。”衆人這才收回了目光,匆匆去忙自個兒的事。
蕭默離就是想不明白:“你昨日明明答應了去的,怎麼今天變卦如此之快!”
我臉一紅:“昨日的情況我哪控制的了,不答應你能罷休吧?再說,我,我也困了嘛。”他誘騙我上鉤,現在反來責怪我的不是了。
“好,”蕭默離深納一口氣,道,“你說,你爲何不願去鬼谷,是因爲那些傳言嗎?還是另有原因。”他一副非得逼我說出來的模樣。
“……”撇開頭,拒絕回答。我不想說,我不高興提其他女人的名字,尤其那個女人還可能跟我夫君有些曖昧關係。這使我極爲不悅。
“說啊,爲什麼不說?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我就不逼你。娘子,你自己也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那麼就該爲自己的言行負責。在我看來,你現在就是在耍小孩子脾氣。”他義正言辭的指責讓我紅了眼眶。
沉默半晌,我終於開口,淚眼婆娑道:“夫君,我們不要去鬼谷,好不好?小生不要去鬼谷。”
說來說去,還是這麼一句話,耗了近兩個時辰,在大街上讓人當猴耍觀看,一肚子煩躁的蕭默離早就失去了往日的淡定,鬱悶的扒了扒頭髮。拉起我,就朝着吉方城內走去。挑了家規模頗大門面頗豪華的客棧住了下來。
一進門就把我按在凳子上,坐定。
倒了兩杯水,一杯放在我面前,另一杯自己一口飲盡。好似這茶水澆滅了他心中的火氣,嘆了一聲,搬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握住我的兩隻手,盯着我的眼睛,說道:“朵朵,看着我。”
我不敢擡頭,淚眼婆娑,早就沒了形象。
“好了,別哭了。你這麼一哭,我就成罪人了。”雙手架起我腋下,就把我抱到了他腿上。兩人靠的如此相近,他的氣息環繞着我,不過我正傷心着,哪裡還管兩個人的姿勢曖昧不曖昧呢。聽他這麼一說,我“哇——”得一聲,放開了嗓子大哭不止。
抽抽搭搭的控訴道:“本來就是夫君的不對。不僅誘惑我,還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我要告訴二姐去!”
“……”蕭默離嘆息,“你二姐在京城。”
“那我告訴安王爹爹去。”
“義父也在京城。”
總得有個人讓我告狀吧?“那,那我告訴……安白姐姐去。”
“娘子,你忘了嗎?我們就是爲了躲避你的安白姐姐,所以才大清早的起來,離開司徒府的。不然,爲夫也不會讓你舟車勞頓,累了身子。”他的目光逡巡在我身上,來來回回的打量,所含意思,昭然若揭。
面上一窘,就知道他又開始想歪了,嘴上可不饒人:“躲避柳安白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難道不是你迫不及待的想要見那個鳳代藍嗎?”這一急,心底的話忍不住脫口而出。
蕭默離一怔,身體也變得僵硬了,沉默良久,才答:“你說的對,我的確是擔憂她。”
瞧瞧,他都承認了。我的心頭有說不出的委屈,丈夫竟然想着其他女人。這下更是悲從中來,嚎啕起來。邊哭便嚷嚷道:“夫君不要我了,夫君不要我了……”
“誰說我不要你了?”蕭默離的嗓門兒不自覺提高,甚至蓋過了我的嚎啕聲。
哭聲立止:“那你就不要去見那個鳳代藍。”我雖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路神仙,但是依蕭默離重視她的程度,已經讓我產生了危機感。先生曾經教導我,大凡做事,都要“防範於未然”。何況這個女人跟上回找我挑釁的鳳代瑤是姐妹,“上姐不正下妹歪”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所以不得不防。
好吧,我承認在我的所屬物上,我的佔有慾還是相當強的。不巧蕭默離就名列榜首,他周圍的一些鶯鶯燕燕就自動歸於勁敵區。現在是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呀!
在我們成婚前,我單純的認爲他只是安王的義子,卻忘了深究他當初爲何會受傷。在我們成婚之後,突然出現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稱謂。裡頭不乏江湖中有名望的,對他恭謹如主,對我去滿是敵意。強烈的不確定感,強烈的不安全感,讓我現在很恍惚,很迷茫。饒是他曾經許過的承諾,也讓我產生了懷疑。
因爲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在某個清晨消失不見了,而我卻無從尋找起。什麼怕鬼什麼傳言,都不是我懼怕去鬼谷的原因。真正的因素是積壓在心底已久的那些疑惑。成婚後,我的貪心越來越重,得到一點點,還想再多點,我甚至有想過要求他把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可是……我說不出口!
我從來不知道,矜持這玩意兒,有一天竟然降臨到了我身上,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現在可不是討論我矜持不矜持的時候。現在是大俠與其曖昧對象同我這個正宮娘娘之間的矛盾上升爲主要矛盾。
“你就是不要我了,你要去看其他女人,爲了她,你還朝我發脾氣。”我橫了心,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全甩到他肩頭,溼潤了一大片。哼哼,我纔不管呢,那衣服叫他自己洗去。
“代藍是我師妹,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他出言解釋。
我“嗤”了一聲,道:“我瞧那鳳家二姐妹都是你同門,爲何對姐姐如此薄情,對妹妹就如此多情了?不是說你師父臨終遺言是讓你取鳳家大姐麼,怎麼你關注的卻是鳳家妹妹?”咄咄逼人的語氣,我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口吻多麼像是在吃醋啊。
“代藍她,小的時候,爲我受過傷。”他終是道出了心底的痛,及一生的愧疚。“娘子覺得,爲夫不應該去看看她嗎?”
“那你爲何不娶她?”話一出口,我就覺得說錯了,可是覆水難收。
蕭默離眉毛輕挑:“娘子覺得,若是把愛情當責任,兩個人在一起能幸福嗎?”
我一怔,心下竊喜,我是不是可以偷偷的覺得,大俠跟我成婚,是因爲喜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