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土匪

出了京城東門,一路南下。從六月初到七月中旬,邊玩邊行,倒也不失樂趣。一個人竟也自得其樂的遊蕩了好些地方。

爲了方便出行,我刻意換了男裝。身上沒有多少銀兩,向老闆要了最便宜的粗布麻衣。一路風塵,飽一餐餓一餐,卻很快活。至少我登過了泰山,本想看日出,可惜天公不作美,將我淋成了落湯雞一隻。我不死心,守了兩日,吃盡了身上的乾糧,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翌日果然天氣放晴,萬里無雲。一覺睡醒,早已日頭高照。但是看到雲霧繚繞在羣山連綿間,倒也心滿意足了。畢竟乾糧沒了,生計還是要維持的,於是屁顛屁顛的下山去了。

這日依舊行走在山路間,一個人的旅途終歸有些無聊,我一邊走一邊唸叨着大俠。掰着手指頭,也已差不多過去半月有餘。我思忖着,大俠是否能夠如約前來江南,就算來了,他又怎麼來找尋我呢?

真是考慮的一點兒都不周到,我暗罵自己豬頭,竟然犯如斯低級的錯誤。手中的羊皮卷地圖被我緊緊的攥在手中,這是大俠給我的。南下方向有一條用黑粗線標註的路線,我現在就是順着這個路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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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名稱,腳下踏着的已是黟縣境內,只要翻過這座山就能進入縣城了。“紅燒肉”馱着我慢悠悠的行走,我順順它的鬃毛,道:“夥計,麻煩你腳程快些,依你這速度,咱可能半夜也趕不到縣城。”

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了,解下掛在馬鞍旁的水囊又是狠狠的牛飲了一通。肚子餓,用水充充飢也好!加之日頭正烈,我有種快要被烤化的錯覺。

無所事事間倒是打起盹來,脖子像是沒了力氣,有一搭沒一搭的往下垂。正當恍惚,突地“紅燒肉”停下了腳步,猛地把我驚醒!一時反應不過來是出了什麼事請。定睛一看,卻是十幾號人,或是拿着刀劍,或是拿着鋤頭鐮刀,造型着實讓人奇怪的。

我歪着腦袋想了想:“大姐,你們這是要去……割稻,種田?”看看刀劍的那幾個又不像是幹農活的樣子,“還是去……跑江湖賣藝?”後來我又仔細想了想,覺得後者比較接近些,於是心下更加萬分肯定了。那些刀劍什麼的,琢磨着就是道具!

我一喜,喜歡湊熱鬧的心態又開始東倒西歪得出來沸騰了:“敢問大姐們這是要上黟縣縣城麼?要不我隨同你們一起同行?”附和嘿嘿兩聲笑,我敏捷的從馬背上躍下來。

“大姐,這是個……丫頭啊!”那羣人中總算有人開了話,帶着訝異,還有着可惜。

此人話一出,一行十幾號人突地從精神抖擻立馬變成了有氣無力,好似被曬乾的花兒——蔫了!

她們……好似對男的比較感興趣呀!

我正震驚於她們的瞬間變化的表情,卻聽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女子,看模樣是她們的頭頭。她揮了揮手道:“咱們走吧。”也沒對我留下什麼話,只顧着擺手帶領人馬往回走。

我倒是拿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下覺得有些尷尬,面子上下不來。拉着膽小僵硬的“紅燒肉”追上前去:“誒……各位大姐倒是等等啊,好歹把話說清楚嘍,到底捎不捎上小生啊。”

前頭的大隊人馬漸漸停了下來,那領隊上前走了兩步,溫言道:“姑娘可是要隨我們走?”她說話的的模樣甚是和氣,這一瞬間我竟有錯覺她就是個賢妻良母,而非跑江湖的女俠!

我毫不猶豫的點頭,連連稱是。擺足了誠心在她們面前。

那領隊笑得春光燦爛,倒是其他幾人面色略顯詭異。只是彼時單純的我沒想太多,事後知道捶胸頓足怪天怪地也於事無補了!

只聽她文縐縐的唸了一串:“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既我相思人,獨守到白頭!你可明白?”

我帶着疑問輕輕“啊”了一聲,腦袋早就爲那一串相思不相似的打繞了結,哪還明白她所言爲何。倒是最後一句聽明白了,但也不知道要一個人守着什麼東西一輩子!我有些囧然。心道:結伴同行就同行唄,哪還有那麼多破規矩啊。

“看來小姑娘年紀尚幼,還是不要與我等同行了。”那人乾脆挑明瞭話,搖搖頭,欲轉身。

“門主,我看那丫頭還是挺好玩的,還是讓她跟着咱們走吧。”

看着她們極欲想要撇開我的樣子,情節之下我吼出了:“我跟你們走。”

那十幾個人的表情迥異,有欣喜,有蹙眉,絕大部分抱着看好戲心態!

我像是奔赴戰場的勇士,抱着一去不回頭的決心,踏上征程!

我隨着她們拐進驛道旁邊的一條羊腸小道,這條路頗爲隱蔽,腳下是雜草叢生荊棘密佈。畢竟是人小腿短,走得有些吃力,不若她們那樣自如。

走在後頭的一位大姐發現了我頗不自然的神情,關切道:“你還好吧?還有一小段,走過就到了。再忍忍。”

她說得溫和,我聽着舒心,先前的鬱悶一掃而空,朝她點點頭,道聲謝,繼續往前走。只是這一路走來,反倒生了些奇怪。她們不是去賣藝的麼?怎的不去跑江湖,反而到深山裡來了。也沒容我多想,步出了荊棘地,果然腳下平坦視野開闊了,遠遠的看見了一個大牌坊,精神氣派的三個立在上頭,郝然是——相思門!

我囧,拉着旁邊也就是剛纔對我好言好語的大姐,問道:“恕小生魯莽,你們不是……跑江湖賣藝的雜耍團麼?”

那人愣了下,周圍也有幾個聽見了我的問話,停下了腳步。前頭有人發現後面的部隊脫離了組織,也掉頭往回走。這下,十幾號人以我爲中心,二十幾雙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有被這樣的仗勢嚇到,腦子裡只餘下爹爹常教導我的一句話:凡事要處變不驚,處變不驚~深呼一口氣,倒也淡定了幾分。仔細一想,這一幫都是女人,此處又取名相思門,該不會是……怨婦幫吧?

我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倒吸一口冷氣,磕磕巴巴只得裝作若無其事道:“諸位大姐,爲何都看着小生,是小生臉上長了什麼東西麼?讓各位看笑話了,咱們繼續往前走吧!”我陪着笑臉,好漢不吃眼前虧啊。想得她們走了後,我好轉個身飛奔逃走!

女人們有開始發揮了她們天生愛八卦的個性,話題都圍着我打轉,大凡從頭至尾的打扮、行爲舉止通通讓這十幾個人說了一通,有的沒的着實讓我開眼!

本來吧留言並不可畏,哪怕對象是我,我聽着也不痛不癢,純當是飯後茶餘的消遣。卻不料期間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我看這小姑娘的架勢,倒有幾分想逃跑呀。”

此話一出,衆人瞬間又沉默了下來,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萬分。只聽那門主一聲令下:“把她給我架回去。”於是,“紅燒肉”的馬繮就立刻脫離了我的手,而我小小的身子也頓時騰空,六個女人平分了我的手、腳、頭、腰!硬生生的就把我架在了頭頂之上。

失重的感覺讓我害怕的閉上了眼,哎喲我的娘呀,這羣野女人……我腹誹着,暗罵自己愚蠢,竟自己登上了賊船,進了賊窩!真是應了那句千古名言:自作孽,不可活!

*

此時,我正抱着一堆衣物蹲在河邊洗衣服。話說,我被關在這相思門竟也有十日有餘了。說是關,其實解釋成被當做下人跟行得通些。望着河中的倒影,顧影自憐只能感嘆: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這時候倒有幾分怪大俠的意思了,沒事兒幹嘛標註路線呢,也怪自己運氣太好,竟遇到了女土匪!

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這相思門上上下下竟無一個男人,平日裡閒着好玩,就去打劫打劫,沒事兒的時候就在後山種種草,養養花什麼的。倒是與幾塊田裡種着莊家,可惜數量實在少的讓人汗顏,汗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於是,我又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相思門的人啊,真是好吃懶做!

我一邊嘆氣,一邊洗衣服。上回被大俠帶着去小池子裡遊了一回,竟也不那麼怕水了。就像現在,可以安心的在河邊洗衣服,說來也是奇事一樁哇!

我正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裡,冷不防肩膀被人搭了一下,驚出一身冷汗。後背又悠悠傳來如鬼魅般的聲音:“小白……”像是叫魂!

我慢慢的回頭,見到來人,不由鬆了一口氣,用溼漉漉的左手抹了抹額頭的虛汗,阿諛的叫了聲:“如卉姐姐……”

“小白,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怎麼可以不要我~”她索性挨着我席地而坐,哀怨又憤恨道。

我忘了說,先前覺得這個相思門更像是怨婦幫,真是一點點都沒錯!來這裡的人,有些是與家中婆婆丈夫鬧彆扭,離家出走;有些是家中的大齡女,因爲心高氣傲又不願受委屈,索性跑到了這個相思門來……

來得理由千奇百怪,來得原因千奇百怪,唯一有共同點的就是,人人都擺着一張怨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