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恆志看到許峻爲白蘇荷說話,心中對白蘇荷的不滿意更甚,他沒想到兒子是真的維護這個小丫頭,他一點都不瞭解背後的那些事情。真是疏忽了,早知道就應該把白蘇荷送到寄宿學校去,幹嘛爲了怕被人說他們苛待白蘇荷,把她留在自己家。如果是別的女孩子,許峻真的喜歡,他們不會干涉太多,但是白蘇荷,絕對不可能!
“那是因爲以前我不知道你們竟然會這樣來對待她!”許峻想也沒想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上前一步站在白蘇荷身前,維護的姿態顯露無疑。
“你,你簡直是太讓我失望了,許峻,我們纔是你的爸媽,我們纔是你的親人!”李月氣的直髮抖,指着許峻的手指都在顫着。
而作爲當事人之一的白蘇荷,此時冷眼看着這一切,心中除了苦澀,再沒有其他的滋味。他們的態度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和上輩子一樣。甚至這輩子因爲這次自己的失態,讓這一切提前爆發了,不像那一次,是許峻長大成人後被他們觀察出來的。現在該說他們是失策還是事與願違呢?本來許峻還要好多年才能明白他自己的心意,現在他們這樣直白的把事情攤在許峻這個沒成年的少年面前,他又會怎麼想呢?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大概還是會像上輩子那樣,既羞愧又傷心地遠離許峻,但是還像那樣的話,自己的重生將毫無意義。她不想放棄,不想這輩子還讓許峻鬱鬱寡歡,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她終於擡起頭,目光堅定,不卑不亢地開了口:“叔叔阿姨,我知道你們對我有養育之恩,這輩子我都報答不完,但是,請你們相信,我不是你們想象中爲了你們家錢財的人,我和許峻之間,現在真的只是兄妹而已。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因爲做了噩夢沒控制好情緒,以後不會了。你們不用爲了我爭吵,我不會做任何有損許峻的事情。請你們相信我。”
許峻猛然回頭,目光中有顯而易見的驚訝與歉意:“小荷,爸媽不是有意的,你不要傷心……”小荷竟然在面對這樣的指責的時候,可以這樣平靜,沒有哭!她再一次讓自己感到驚訝。
白蘇荷搖搖頭:“許峻,不要爲我頂撞你的親人,他們也是爲你好。”
但是很顯然,在許志恆和李月的怒火中,這樣的對話顯得多麼蒼白。許志恆不依不饒:“現在只是兄妹,那麼將來呢?白蘇荷,除非你能保證你將來絕對不會和許峻有超出兄妹的感情,否則,我們要怎麼相信你?”
“對不起,我無法保證,也不會做這樣的保證。”白蘇荷直視着許志恆,說出了這句話。她不會對任何人做出這樣的保證,就算他要把自己趕出這個家門,也不能。
許志恆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一直看起來默不作聲的小丫頭也有這樣強硬的時候,真是看走眼了!他眯了眯眼睛,怒氣在胸腔裡上涌,簡直是不要臉的死丫頭!
“滾,你給我滾!”得到這樣的回答,許志恆出離憤怒,李月則已經毫無理智可言,隨手撈起件東西就向白蘇荷狠狠砸去!
許峻沒想到一向文雅的母親竟然會做出這樣的動作來,倉促間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個不明物體砸向了白蘇荷,嘴裡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不要!”
白蘇荷在李月面色發紅,雙目驀然睜得更大的時候,已經有了下意識的預感,身子稍微偏了偏,與那個物體擦身而過———託了重生一次的福,在上輩子許峻的葬禮上,這樣的表情沒少出現,各樣的廝打自己也沒少挨。但那個物體尖銳的棱角還是從她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深深劃過,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傳來,她沒忍住吸了口涼氣“嘶—”,不用看也知道那應該是一個已經開始冒血的大口子。
透明的仙鶴造型水晶工藝品“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應聲而碎,鋪開一地晶瑩,在清晨投進來的幾縷晨曦中叮噹閃爍,仙鶴已經離開本體的尖喙上,殘留幾許血跡,殘忍地蜿蜒着。
客廳中有一瞬間的寂靜,時間彷彿靜止,但四個人的心裡,都有不同的情緒在沸騰不止。
許恆志看着老婆失去控制的暴走行爲,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厭惡。他皺着眉看着胸前急劇起伏,明顯還餘怒未消的李月,心裡暗自嘆息,這還是多年前那個在鄉下的潑婦,怎麼改也還是本性難移。
許峻已經讓這一幕給弄懵了,直到清脆的破碎聲傳來,他才如夢中驚醒,看到白蘇荷胳膊上那樣一條深深的血口子在冒血,他脊背一顫,一陣深深的後怕涌上心頭,如果,如果這是砸在了小荷的臉上,那……那樣的情景他簡直無法想象!他心神俱顫地上前,面對刺目的傷口,手足無措:“小荷,你怎麼樣,走,我帶你去醫院,走!”他一邊去拉白蘇荷,一般回頭看着自己的母親,眼神裡帶着絲毫不加掩飾的失望與譴責:“媽,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動手打小荷?!”
盛怒之下隨手砸了人,看到白蘇荷滴着血的胳膊,李月有一霎那是感覺心虛的,但是一看見兒子這副圍着那死丫頭轉的樣子,再看看他竟然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還來責怪自己,她就氣不打一處來,這還是不是她那個聽話的乖兒子,怎麼今天處處與自己作對!
那一點點心虛立刻煙消雲散,李月再次怒目圓睜,這次對準的是自己的兒子:“許峻,你竟然敢來指責我?我把你養這麼大是要你爲了這個小妖精來責怪我嗎?你敢來責怪自己的老孃,哪有這樣的道理!回你自己的房間去,以後她的事情你不許再摻和!臉皮厚的人就是要打,我們說了這麼多,她有聽嗎?”
然後也不去看許峻的反應,直接把炮火瞄準白蘇荷:“白蘇荷,我還是那句話,你給我滾,我們家廟小,供不起你這尊大佛,愛去哪去哪,老孃不伺候了!”
許峻再次領教了自己母親潑辣的程度,母親上次這樣中氣十足地罵人,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自從進城居住之後,她就一直以優雅有禮示人,什麼時候這麼失控過?可是,小荷又有什麼錯呢,他們爲什麼把事情想得這麼嚴重?他和小荷根本沒有早戀好不好!他們是自己的親人,卻如此不相信自己,對於自己的話根本聽也不要聽!這是爲什麼?他真的無法想明白!
作爲事件的導火索,白蘇荷看着許峻爲了自己和他媽媽吵起來,看着許恆志一言不發卻陰沉沉的臉色,聽着耳邊李月的咆哮,心底漫上來的疼痛蓋過了身體的痛。這一世,事情好像更嚴重。他們比上輩子更爲反應激烈,更爲厭惡防備自己,除了他們年齡尚小,今天的舉動太不合時宜,還有什麼原因呢?不管是什麼原因,白蘇荷卻不想看到許峻這樣對他媽媽,因爲過後他肯定會後悔。許峻一直很尊敬他的父母,上輩子就算知道了是他的父母拆散了他們兩個人,他也不曾有過一句抱怨,更不用說像這樣的大吵。他一定很爲難。
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涌上心頭,白蘇荷看着滿地的碎渣,暴怒的許峻爸媽,直覺地想要逃離。她看了一眼猶自憤憤不平的許峻,少年俊朗的眉目都染上了怒色,可是他又能爲自己做什麼呢,那畢竟是他的爸媽啊!
她轉身倉皇而去,快速下了樓,一刻也不願意再面對這些。就讓她再軟弱一次吧,就讓她再逃避一次,一次就好。重生以後,她一直在努力的調整心態,想要讓一切朝好的方向去發展,可是事情好像比上輩子還要糟糕,這一切提前爆發,她什麼準備都沒有!
她奔出這棟讓她感到屈辱與疼痛的房子,大門在身後重重地關上,她隱約聽見許峻的呼喊,可是,這一刻她只想遠離!對不起,許峻,我還是有些懦弱,原來改變,並不是說說就可以那麼徹底的,對不起!
奔跑了一陣子,她才放慢了腳步。胳膊上的傷口好像沒那麼疼了,但是還是可以感覺有溼黏黏的液體順着胳膊往下流。她茫然四顧,摸摸口袋,隨後自嘲地笑笑,睡衣的口袋裡怎麼可能裝有錢,連包紮都沒辦法去包紮。週末的早晨,路上的行人寥寥無幾,人們都還在享受難得的慵懶與愜意。穿着短袖睡衣的自己,蓬亂的頭髮,滴着血的胳膊,大概是這個街道上最寥落的風景,與這樣美好清新的早晨格格不入。
“許峻,我們纔是你的爸媽,我們纔是你的親人!”不知道爲什麼,李月的這句話開始在腦海裡迴盪,徘徊不去。她在路邊小花園的臺階上坐下來,忽然感覺很悲傷。自己的親人呢,自己的爸媽呢,這個世上,自己沒有親人,所以自己纔會這樣被人趕出家門,無家可歸。
“囡囡,跑慢點,跑慢點,奶奶追不上你嘍!”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從小花園裡跑出來,腳下麻利地從她身邊跑過去,後面一個老年婦人慌慌張張地追着,但是奶奶顯然有些追不上活潑好動的小孫女。小孫女一邊跑一邊還得意的回頭叫:“奶奶,奶奶,你快點嘛,囡囡不等你了哦!”老人頓時更加慌張:“囡囡,看路,小心看路,小心腳底下,別跑那麼快!”
她看着這一幕,不由自主露出微笑,這樣的溫馨沖淡了些許悲傷。
但是,下一刻她卻覺得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在轟轟作響:她的奶奶呢?!
她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呢?有沒有叔叔阿姨,姑姑舅舅呢?難道除了爸媽,她就沒有任何的親人了嗎?這麼多年,自己竟然都沒有聽說過,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