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荷重回這個世界,因爲距離這個時間段十幾年了,什麼都印象模糊只能慢慢摸索,甚至一開始跟許峻回到家都忘記了哪條毛巾是自己的。大事記得,但這些細微的生活瑣事,反而讓她顯得行爲怪異。幫阿姨做飯的時候,阿姨喊自己拿鹽,她翻找了很久才找到儲物室裡的鹽,結果收穫了一頓白眼。
她面對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時時額頭冒汗———真心不記得了啊!
就這樣她慢慢度過了最開始的一個星期,上學放學,洗衣服做家務,終於回到那時候的正常狀態。除了放學再也不肯等衛燕一起,也不再和她形影不離。衛燕好幾次堵在路上質問自己,然後又在同學之間散播自己脾氣古怪無情無義的謠言,她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去拒絕,她不想重複前生的路,就只有遠離這個人。她不想再見到她後來帶給她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這個星期五的下午,照舊放假,她並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歡天喜地,因爲她現在落下的功課,不懂的知識,實在是太多了。放假了別人或許可以放鬆一下,但她必須在家好好補習。而且叔叔阿姨並不喜歡自己假期到處跑,以前和同學出去玩過幾次,被訓斥女孩子不要太野了,就再也沒有去過。
她不禁非常懷念自己的爸爸媽媽。儘管他們因爲車禍去世的時候自己只有八歲,但是之前在一起的幸福時光她永遠不會忘記。在重生之後,她從許峻還活着的狂喜之中回過神來,第一時間感到懊惱的是,爲什麼不重生到八歲以前,那樣或許自己就不會失去爸爸媽媽,自己的人生或許能徹底變得不一樣。八歲以前的小女孩,活得肆意快樂,而後來的自己,在許峻的家庭中變得懂事而謹慎。如果按照一個孩子的正常軌跡來成長,自己的性格應該也是開朗活潑,對一切充滿希望的吧。
可是老天已經非常厚待自己了,不該再抱怨,奢望更多了,能重來一次,已經是無與倫比的恩賜了。就算叔叔阿姨對自己並不是很好,就算自己仍舊寄人籬下,但自己的內心,已經開始變得強大。
和許峻一起走出校門的時候,遠遠看見衛燕的身影,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她真是鍥而不捨啊。許峻也看到了衛燕,眉頭皺了皺,溫和的表情不復存在,少年的臉上浮現出煩惱的神色:“小荷,衛燕到底是想做什麼?都已經說了讓她離你遠點,怎麼還是糾纏不休?”
她想做什麼,她想和你在一起啊。白蘇荷在心裡默默地說,然後回答許峻:“她大概是覺得被人主動遠離有些不甘心吧。我們走另一條路好了,快走!”
話音未落,她已經拽着許峻的衣袖朝與衛燕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被拽得一個踉蹌的少年很快回過神來跟上身前少女的步伐,夏末的風從兩人身邊拂過,他們一起穿過夕陽下林蔭道上的細碎光影,許峻覺得和這樣調皮的小荷在一起,真是一件讓人快樂的事情,他們的笑聲夾雜在輕微的喘息聲中。直到跑到這條路的盡頭,確保衛燕看不到他們了,兩個人才停下來,手撐在膝蓋上彎着腰大喘氣。
兩個人互相瞧瞧,都忍不住啼笑皆非,白蘇荷邊喘氣邊鬱悶:“許峻,好像不對啊,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幹嘛像是怕被人抓到一樣逃跑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先跑的啊!”許峻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問題踢回去。
“好吧,下次,下次我絕對不會跑,我看她能把我怎樣!”白蘇荷握着小拳頭表示決心,看得許峻的嘴角又翹了起來,小荷真可愛。
他摸摸她的頭以示嘉許:“對,就應該這樣!好了,我們回家吧,這幾天你哪裡不會都可以問我,全部幫你解決!”
“嗯嗯,你是我的點讀機,哪裡不會點哪裡!”白蘇荷難得開起了許峻的玩笑,表情認真地點頭。
許峻的笑容變得更深,“是是是,走吧,回家去點。”這樣的小荷看起來讓人開心,要是一直這樣該多好的啊。
夕陽的餘暉把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年華正好,未來可期。
星期六的早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白蘇荷倏然睜開了眼睛。看着頭頂上雪白的天花板,久久有些回不過神來。她在夢裡又回到了許峻出車禍以後,她心神俱碎,被許家人責怪,被衛燕用恨毒了的眼神盯着詛咒:白蘇荷,你就是一個禍害,你竟然害死了許峻,你爲什麼不離他遠遠地,你怎麼不去死?可是,自己不是回到年少時期了嗎?不,許峻不能死!
她騰地一下從牀上跳下來,跑出房間大喊:“許峻,許峻!”聲音慌亂中帶着驚惶,驚醒了睡意朦朧的許峻,他心頭一跳,匆忙起身衝出房間,看到的是穿着睡衣,滿面驚恐的白蘇荷。
“小荷,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扶住她肩膀,急急問道。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驚慌失措的小荷,也沒聽過她用這麼高的聲音說過話,一時心神大亂。
白蘇荷看着眼前的許峻,不禁伸手緊緊抱住了他,語無倫次地自語:“許峻,你不能死,不能死,對不起,我回來了......”她抱得那麼緊,勒的許峻幾乎喘不過氣,就像瀕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帶着幾許絕望和執拗。
許峻看着他這個樣子,漸漸有些明白,是做了什麼噩夢吧?小荷她夢見自己了?他的臉上微微有些發熱,但沒有推開緊緊抱着自己的小荷,而是伸出手緩緩拍着她的脊背安撫她:“沒事了小荷,我不會死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只是做了個夢而已,不要害怕。”
溫柔的聲音讓白蘇荷從驚魂未定中慢慢平復下來,因爲恐慌而揪緊的心也彷彿舒展了下來。懷抱裡溫熱的軀體和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讓她意識到,許峻還是活生生的,沒有死,他還活着。
慢慢定下神來的白蘇荷卻有些貪戀這個溫暖安心的懷抱,前世今生,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擁抱。上輩子自己後來總是躲着許峻,從來沒有感受到他給與的這種溫暖。
看到小荷平靜下來,卻沒有放開自己,不知道爲什麼,許峻也不願意放手。懷裡少女柔軟的身體和淡淡的芬芳,讓他有種血液衝上大腦的感覺,暈暈乎乎的,感覺卻出奇的好。他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羞澀而留戀。時間彷彿有片刻的靜止,兩個人都沉浸在這樣的曖昧氣氛裡。
只是這樣的感覺僅僅維持片刻,就被一個驚怒交加的聲音凌厲打斷:“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人猛然回過神來,迅速放開了彼此,轉頭看去,頓時慌亂的不知所措。許峻的爸媽也被白蘇荷剛剛的喊聲驚醒了,她叫着許峻的名字,瞬間刺激到了夫婦兩人心底一直緊繃的那根弦,這個死丫頭想幹嗎?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穿衣出門,看到的就是白蘇荷不要臉地抱着自家許峻!
許恆志鐵青着臉,雖然沒有像妻子一樣厲聲呵斥,但是他所散發出的怒火更讓兩人膽顫心驚。短暫的沉默後,他陰沉的目光從白蘇荷臉上掃過,終於開了口:“白蘇荷,我自問我們這八年待你不薄,供你吃穿,供你讀書,都是看在當初和你爸爸的交情上,這些就當我們做好人好事。但是,你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做出一些影響我們許峻的事來,我們對他期望很高,你也要要點臉面,不要這樣糾纏他。不然的話,我們隨時可以把你掃地出門,你自己想好。”
許恆志一番看似客氣卻隱藏羞辱的話,直擊白蘇荷心底,他們和上輩子一樣,從一開始就防備自己,對自己也是毫不客氣,說出的話總是尖銳而刻薄。白蘇荷第一反應是傷心,眼淚蓄滿眼眶,幾乎要掉出來,但是在擡起頭的那一刻,卻拼命忍住了。不能哭,白蘇荷你不能哭,如果因爲幾句話就被打擊的哭泣,那麼你和上輩子有什麼不一樣?你和那樣軟弱無能的自己,有什麼兩樣?你重生而來,不是爲了掉眼淚!
“爸,小荷沒有糾纏我,她只是……”許峻聽着自己的父親這樣不客氣的話,覺得既難堪又無奈,着急的爲白蘇荷辯解。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媽媽李月厲聲喝斷:“住口!我們都看得很清楚,我們早就覺得這個小妖精心思不簡單,整天纏着你!回你自己的房間去,以後給我離她遠點,不過是看我們家有錢,住久了就忘了本分了,癡心妄想!”
“媽,你怎麼能這樣說小荷,她從來沒有纏着我,是我想照顧她,她是我妹妹!”許峻聽着自己母親說的這些更爲讓人難堪的話,忍不住立刻反駁。他這才明明白白看到自己父母對於白蘇荷的態度,他們並不是像疼愛自己一樣的去疼愛白蘇荷,一直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外人,甚至對她還抱有這樣不堪的想法和猜測。難怪小荷會養成那樣的性格,這麼多年,自己都是粗心大意,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就生了你一個,你哪來的妹妹?!你現在竟然爲了她開始跟我頂嘴了,許峻,你以前可是不會這樣的!”聽到自己兒子爲了白蘇荷跟自己頂嘴,李月瞬間炸了毛,心裡的怒火蹭蹭冒的更高,這個小妖精,纔多大就能迷惑許峻,讓他爲她抱不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