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白蘇荷不由地跟着輕念出聲。
“對,就叫我姑姑吧,雖然我年齡沒那麼大,可是,我從前,是叫你爸爸哥哥的,這聲姑姑,我也是當得起的。”蕭然然神態和藹,看着白蘇荷的眼神讓她心裡覺得格外溫暖。
從見到蕭然然的那一刻起,蕭然然就一直處於悲傷中,此時這樣帶了些歡愉的神色,讓白蘇荷沒來由地心中一鬆,她點點頭:“好的,姑姑。您,節哀。”
昨天剛剛有無數的人對她說了這句話,今天她就要對這個同樣失去了父親的姑姑說同樣的話。
這樣的同病相憐,讓白蘇荷不由地又伸出手去握住了蕭然然的手:“姑姑,您千萬別再難過了,您再難過,蕭爺爺也會放心不下的。”
蕭然然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散去,卻忽然低下頭,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了白蘇荷素白的手上。
那時候在白家的花園裡,被同去做客的孩子嘲笑沒有媽媽的她,對着一株牡丹哭得悽悽慘慘,那個翩翩少年輕輕地走過來,抱起她,跟她說,別哭了,你這樣哭,你媽媽要是知道了也會難過的。
成安哥啊,她的成安哥。
她長大的時候,他早已遠走他鄉,娶妻生女,至死再沒見過一面。
昨天是他的葬禮,她明明可以去的,最終卻不敢。
她真的無法相信,那樣一個神采飛揚好像帶給人全世界陽光的人,就只剩下一把骨灰。
可是今天,她才徹底明白,原來人真的可以這麼脆弱。不管你如何,不管你心願如何。忽然間說沒就沒了,生離死別,原本就這樣簡單。
如今他的女兒站在她面前這樣安慰着她,這算不算是另一種重逢呢?
白蘇荷見到自己的安慰好像起了反作用,心裡頓時很不安,擡手就要去擦蕭然然的眼淚。
蕭然然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中帶淚地擡起頭。瘦削的臉龐似乎瞬間迸發出驚人的美麗。
“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從此我會好好對我自己的,你放心。”
白蘇荷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蕭然然不是在跟她說話一樣的感覺,可是蕭然然卻很快鬆開了她的手:“蘇蘇,等這段時間忙完了你沒事可以多來陪陪我。你一定是個好女孩,我覺得跟你很投緣。”
這個時候。白蘇荷自然不可能說出拒絕的話來,她連忙點頭,然後蕭然然就不再說什麼了,親自和蕭明明一起把他們送到了門口。直到他們上了車,白蘇荷回頭,還能看見蕭家大門口蕭然然靜靜佇立的身影。
“爺爺。蕭姑姑,是個什麼樣的人?”白蘇荷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只是覺得蕭然然對她很熱切。
白老爺子疲憊地長嘆一聲,帶着憐惜說起了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然然也是個命苦的孩子,從小就沒了母親,是你蕭爺爺一手帶大,結果就性格很內向,倒是粘你爸爸粘的緊,後來你爸爸走了,她也不常來我們家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嫁給了顧家,看起來倒是過得不錯,現在你蕭爺爺走了,她心裡,自然是最難過的。”
“以後你沒事,可以多去看看她,她這也三十好幾的人了,也沒個孩子,你多陪陪她,她心裡的難過也能少一點。”
白蘇荷點頭答應:“好,我會的。”
身邊悲傷的人總是這麼多,她和這個蕭姑姑,不說別的,在失去父親這一點上倒是最理解對方心中感受的人。
看着那一行人在夜風中遠去了,顧磊才一把抓過了妻子的手。
“蕭然然,爲什麼你今天這麼不想跟我講話?難道爸去世是我的錯嗎?”
蕭然然回頭,瞥了一眼看起來有些無理取鬧的顧磊,眼神都沒變一個。
“顧磊,你想多了,請你體諒一下我的心情,好嗎?”
扔給他一個輕飄飄的解釋,蕭然然就頭也不回地進去了,既沒有問顧磊今晚要不要回家,也沒有關心一下他站在風口上冷不冷,彷彿身後留在原地的人,並不是她一起過了七年的丈夫,而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顧磊望着蕭然然冷漠的背影,終於確定,是有哪裡不對了。
明明在這場婚姻裡,他纔是不情願的那個人,纔是手裡握着主導權的人,可是爲什麼這一刻,他有一種自己會隨時被拋棄的錯覺?
還好他的大舅哥沒有跟自己的妹妹一樣,待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備至。
蕭明明把自己妹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裡,不由地就有些想要替自己的妹妹解釋一下:“顧磊,你別多想,然然從小跟爸爸最親,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這樣的打擊她一下子接受不了,緩過這幾天就好了。”
顧磊想想大舅哥的話,也有那麼幾分道理,就順勢跟着大舅哥進去了。
白家的車停在白家大宅外面,等着門衛給開門的時候,白蘇荷聽到了車後面有同樣的剎車聲傳來。
很輕微,但是在這樣的夜晚,仍舊是清晰入耳。
“爺爺,我想跟蘇蘇說句話!”
車窗外,是氣喘吁吁,忽然出現的林樂。
白老爺子滿是悲傷的沉重心情似乎見到了一道亮光,很快就應允了。
“那我們先進去,蘇蘇你請林樂進來坐坐。”
“不用了,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爺爺您好好休息!”林樂連忙擺手,一張俊美異常的臉在白家門口的強光燈下溫潤如玉。
白蘇荷在白老爺子滿含期待的眼神裡,心情糾結地下了車。
車外冬夜的寒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白老爺子的車很快就駛了進去,留下對面而站的兩個人。
“你想說什麼?”白蘇荷捂着耳朵問。
但是下一刻一條軟綿綿的東西就覆上了她的脖子,也同時遮蓋住了她捂着耳朵的手。
穿着西裝,厚大衣的林樂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這就對了。你啊,這麼冷的天,出來都不知道要把自己包得嚴實一點嗎?”
白蘇荷呆住了。她很想扯下這條忽如其來的圍巾,可是那樣一下子溫暖起來的感覺讓她做不出任何適當的反應。
“林樂,你這麼遠跟來,就是爲了送一條圍巾給我嗎?”很久了,她纔在林樂亮晶晶的眼神裡找回自己的聲音。
林樂替她把圍巾緊了緊:“當然不是。這條圍巾在蕭家的時候就想給你了。不過那時候你都沒顧得上看我一眼,我都沒找到你空閒的時候……我來,其實今天忘了問你。今天早上的花,你喜歡嗎?我想要以後天天送花給你……”
林樂的笑容真誠而溫暖,但是白蘇荷被一併捂在圍巾裡的手卻僵住了。
他是認真的。
她忽然感覺到這一點。
曾經和許峻一起走過漫長歲月的她,怎麼會不瞭解這樣每一個細微的舉動。每一個小小的心思,背後代表的意義。
她微微地呼出一口氣。在寒冷的空氣裡變化出一團白霧。
“林樂,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了,我從來就不喜歡任何的花花草草,你不要再費這個心機了。這麼晚了,你回去吧。”
林樂彎起的嘴角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就重新柔軟了下來。他自我安慰地笑了笑:“對了,是我考慮不周了。你們家裡最近的氣氛,天天送花過來確實不太合適,你多陪陪爺爺吧,決定什麼時候去a市了,我陪你去……現在也很晚了,我開車送你進去,然後我再走,好不好?”
這麼冷的天,他是不忍心白蘇荷在這裡吹冷風的。
白家有錢,宅子又大又氣派,但就是這點不好,你想從大門口走到主屋,要走上好半天。
白蘇荷看了看門內寬闊的大道,搖搖頭拒絕。
“我想走一走,靜一靜,你回去吧。”
林樂毫不氣餒:“那我跟你一起走,把你送進去我就走。”
那樣豈不是林樂要走雙倍的路?白蘇荷發現自己腦子裡第一個出現的想法竟然是考慮林樂還要再走出來會很遠。
到底這個人還是林樂啊,她終究硬不起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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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荷想了想,快步走向了門衛那裡。
“別讓這個人進門,不然我還是當你們玩忽職守!”
一直偷偷瞟向林樂的門衛們頓時精神一肅。
玩忽職守的門衛麼,已經被眼前的人開掉了。
“是。”他們沒有任何猶疑地接受了這個命令。
林樂緊追幾步,卻還是沒能跑過一心想要甩掉他的白蘇荷。
白蘇荷輕輕巧巧地走進了白家的大門,而林樂卻被攔在了外面。
“你讓我送你進去不行嗎?”林樂攀着白家的大門,既爲白蘇荷這樣狡猾的小舉動感到好笑,又有些無可奈何,他是大灰狼嗎,那個什麼都不怕的白蘇荷去哪裡了?
白蘇荷得意地回頭:“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別忘了這是白家!你趕快回去吧,不然,難道你還準備像你哥一樣再撞一次我們家的大門?”
“那我可不敢!”
林樂看着白蘇荷小得意的樣子,心裡一點都不覺得生氣,立馬認輸。他只是想多陪她走一段路,多相處一分一秒都是好的。
書上不都說了嗎,陪女孩子走夜路是培養感情的最好方法!
可惜他今晚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白蘇荷瀟灑地揮揮手,一路走遠了。
林樂有些沮喪地回到了車裡,臉凍得有些疼,但是他並不急着回家。
她說她不喜歡花花草草,怎麼會呢?
在寶樂宮上班的那段時間,白蘇荷每次從大門口經過,都要多看幾眼門口的盆栽的小眼神怎麼能騙得過他?
只不過這個下班前都要把臉上的淡妝洗得乾乾淨淨的女孩子,終究還是爲了許峻摒棄了自己所有的愛好,寧可生活在一個無色無味的世界裡。
林樂靠在靠背上,苦笑起來。
許峻啊,許峻,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個人從白蘇荷的心裡徹底剔除呢?
而白蘇荷一個人獨自前行在白家並不黑暗的大路上,心中也是複雜難言。
失去了一切記憶的林樂,竟然是來真的,她要怎麼辦,怎麼才能讓林樂死心,好好去過他的生活?
她不否認她摸着這溫暖的圍巾,心裡是有些感動的,可是,林樂只是她的朋友啊,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都覺得,林樂值得更好的姑娘。
二十分鐘後,林樂打電話給白蘇荷,確認她進了家門,這才真正開車離去。
不急,日子還長,他總歸不會放手的,林樂重新穩了穩心神,想到明天還能見到白蘇荷,心裡還是小開心的。
第二天的蕭家,明顯比昨天更加嘈雜喧鬧。
好在昨天的措手不及和手忙腳亂也都過去了,蕭家人和蕭家的親朋好友也都接受了這個事實,雖然來客的人數比昨天多了許多,但是追悼會還是井井有條地進行了起來。
蕭軍紀曾經是臨海政界出名的人物,並且他爲人十分誠懇,他的追悼會,到來的人除了蕭家的親朋,更多的是臨海市上上下下的官員和商界名流。
也因此,像蕭家這樣的人家,不管是喜事還是喪事,都是一個很多人不會錯過的社交場合。
蕭然然跟着大哥蕭明明在靈前答謝,來賓裡有她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她也沒有多說什麼,規規矩矩地對前來悼念的人一一回禮。
時間就在這漫長的悼念中走到了中午。
該來的人都差不多來過了,有一部分人提前離開了,但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留了下來。
林家老爺子和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孫子,早已經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白老爺子也被自己圈子的人圍着,就連顧磊,都時不時被人攀談幾句。
但是今天顧磊根本就沒有心情和那些人應付,因爲他的手機一直在不停地響。
手機鈴聲一次次地想起,他一次次地摁掉,心裡充滿了怒火。
趙倩倩這是想幹什麼,他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今天蕭家這麼多人,他要是再像昨天那樣冒險接電話,那可就真的是自尋死路了!
他乾脆直接按了關機鍵。
蕭家大門外,一個穿着紅色大衣的女人,恨恨地看向面前掛滿挽幛的大門,最後一絲顧慮也沒有了。
顧磊,你不仁,別怪我不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