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海懷抱着失去一切的勇氣和決然去找白蘇荷的時候,他的心裡是有一把沸騰的火焰在燃燒的。
那是他第一次想爲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去付出一切,孤注一擲,不計後果。
可是,殘酷的事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打得他一顆火熱的心四分五裂,甚至現在都開始懷疑,自己還要不要堅持下去——原因無它,白蘇荷無情拒絕的態度和把他扔出白家的做法,讓他徹徹底底意識到自己完全只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只是在她面前鬧了一出笑話而已!
林海捂着頭,在林老爺子嚴厲的目光逼視下,終於蔫蔫地敗下陣來:“沒有……”
林老爺子這才移開了視線,語氣也緩和下來:“沒有就好,既然你撞成了這樣,那見裴幀瓏的事情就往後推幾天吧,待會兒你去醫院再檢查一下,這些天在家好好休息,等差不多了就去跟裴玲瓏把婚紗照拍了!”
林海隨口應了,任憑母親在他臉上來回擦藥,心裡卻空茫茫地沒有着落。
真的要就這麼放棄了嗎?
明明他的自尊心告訴他,再也不要去看那個不識擡舉的二百五一眼,再也不要給她任何羞辱他的機會,可是,他的心卻疼得厲害。
林海嘆了口氣,覺得在家待上一段時間也好,等事情一天天冷下來,他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麼做吧。
白老爺子安靜地睡了一覺起來以後,整個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只是神情還是鬱鬱寡歡,直到吃晚飯的時候都沒有一絲笑容。
不過他心情雖然不好,但還是目光如炬地很快發現了異常。
跟平時一樣忙碌穿梭的傭人今天格外地輕手輕腳,並且一個個的目光時不時會小心翼翼地瞟向他這邊——哦。不,不是瞟他,是瞟他身邊坐着的蘇蘇。
白蘇荷正伸筷子夾了一隻大蝦,就有幾雙手一起殷勤地伸了過來:“大小姐,我來給您剝!”
正站在白蘇荷身邊給她盛湯的王媽一個眼風就斜了過去,這些人什麼意思啊,想搶她飯碗啊?哼。之前讓來跟着大小姐的時候。一個個猶猶豫豫,現在知道往前湊了?沒門!
但是王媽的不滿那些殷勤的傭人根本就不理會,在那個被大小姐點名解僱的保安下午真的消失在白家以後。整個白家傭人的風向全都變了,誰還不趕緊絞盡腦汁地給大小姐留個好印象呢?
一箇中年女傭身手敏捷的拿起了白蘇荷盤子裡的蝦,認真地剝起來。
其他人紛紛後悔自己晚了一步,都紛紛往餐桌上瞄。看看還有什麼可以效勞的。
這樣罕見的事情讓白老爺子瞠目結舌之下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要說白家的傭人會對白蘇荷怠慢,那倒不至於。只是他們往常絕不會這樣上心殷勤,最多是做得讓白老爺子無可指摘而已,是敷衍還是發自內心的恭謹一目瞭然。白老爺子爲此既憤慨又無奈,他深知蘇蘇在這個家的根基還淺。比不得白成遠一家三口對傭人的威懾。
可是現在,怎麼會一下子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
白老爺子不由得又看向了一慣被傭人簇擁,每逢吃飯總要頤指氣使。擺佈得身邊人團團轉的白悠悠。
最近白家的餐桌上,只要白蘇荷和白悠悠同時出現。那白悠悠是絕對不可能安生地吃完一頓飯的,不借機生出點事端那是吃不下飯的。
但是白老爺子再一次驚訝了,只見白悠悠恨恨地瞪了一眼這些平時以她爲中心,今天卻全跑去巴結白蘇荷的傭人,臉上雖有不忿,但是很快就低下了頭,居然繼續安安靜靜吃自己的飯!
再看看她身邊的白成遠和王慧玲,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安靜吃飯,好像根本沒有察覺這個很明顯的變化!
白老爺子本該欣喜的感覺立刻就不對了。事有反常即爲妖,這些人,又是做了什麼妖了?
他放下已經在空中停滯了好一會兒的筷子,嚴肅起來:“誰能告訴我,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白蘇荷的筷子也停了下來,默嘆了一口氣。
看來是等不到好好吃完這頓飯了。
但是她還沒斟酌好要怎麼跟白老爺子說,白成遠就先把狀告上了。
他有些激動地站起來,帶得他身前的餐具嘩啦一陣想,之前的淡定安靜蕩然無存:“爸,蘇蘇今天闖禍了!”
白老爺子眉梢揚了起來:“哦,闖禍?”
他不記得蘇蘇出去過啊,能闖什麼禍?
白成遠神情擔憂:“爸,本來我是不打算告訴您的,可是……”
可是現在家裡的傭人都開始捧着白蘇荷了,這如何得了?而且,他的心裡一想起林家,也確實還在惴惴不安。
“您是不知道,今天蘇蘇讓人把林家大公子林海從咱們家扔出去了,那是真扔,家裡的傭人全都動手了,爸,這回我們是把林家得罪死了!而且,蘇蘇還解僱了家裡一個保安……”
“停!”白老爺子沒空去聽什麼關於保安的事情,他轉頭看向白蘇荷:“蘇蘇,那林海又回來招惹你了?”
白成遠差點沒驚叫出聲,什麼招惹她啊,明明是她招惹了人家!
白蘇荷點點頭,一點都沒有否認白成遠的指控的意思。
白老爺子回頭做出結論:“蘇蘇一向與人爲善,不是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她能氣到把那小子扔出門去,那說明那小子確實是把她惹急了,扔了就扔了吧,有什麼大不了!”
扔了就扔了吧,有什麼大不了?
哎呦我的天啊,難道那林家最金貴的長孫是個不值錢的東西還是隻小貓小狗啊!白成遠真不知道就白老爺子這態度,接下來要怎麼溝通了!
同時黑了臉的人還有白悠悠,爺爺這意思,喜歡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是她咯?
“爸。那可是林海,林家的勢力您不是不知道……”白成遠還想說點什麼,可是老爺子卻不再看他了。
白蘇荷擡頭震驚地看着白老爺子,喉頭髮堵,爺爺竟然,可以是這樣縱容的態度?
不問緣由,不問因果。只相信她不會做出沒道理的事!
白蘇荷第一次感覺到了白老爺子說過的“白家大小姐”的分量。還有這種久違的來自血脈親人的無原則支持,心頭萬般滋味,又是感動。又是微微地難過。
如果,當年爺爺和爸爸各自退一步,也許現在就不會……
看到白蘇荷震驚的眼神,白老爺子微微點頭。似是感慨,似是寵溺:“蘇蘇。不用覺得害怕什麼的,有爺爺在,你看誰不順眼儘管扔出去,爺爺不會怪你的!”
白老爺子其實很想不通林海還回來幹什麼。自從他聽到林海已經訂婚的那一刻起,他對這個他曾經抱以很大希望的年輕人就徹底沒了好感。
凡是刻意隱瞞,想要欺騙蘇蘇感情的人。都是混蛋!
他之前那麼輕易答應他進來見蘇蘇,無非就是抱着撮合的心思。現在麼,扔出去就對了!
白蘇荷衝白老爺子露出一個微笑,轉頭看向了白成遠。
“二叔,既然現在說起這個事情了,那你怎麼不把話說完?你爲什麼不告訴爺爺,林海是怎麼進的白家的?”
“怎麼進來的?”白老爺子沒想到還有隱情。
“爸,那都是小事……”白成遠想含糊帶過去這件事。
“小事?”白蘇荷難以置信地看着白成遠反問道:“二叔,你是說,別人開着車撞壞了我們家的大門強行闖進來,在我們家裡大發脾氣,竟然只是一件小事?”
白老爺子呆了一瞬,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什麼?他開車撞我們家的門?”
餐桌上的碗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白蘇荷臉色凝重地點頭:“是的,他就是這麼進來的,爺爺,我認爲這和強盜的行徑是沒有兩樣的。”
白老爺子雷霆震怒,指着白成遠就開罵:“白成遠你竟然還不如蘇蘇一個孩子!這是小事嗎?這都算小事了什麼纔算是大事?我就說蘇蘇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扔他出去,原來他竟敢開車撞我們家的大門!把他扔出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你們爲什麼不叫醒我?”
罵到後來白老爺子簡直是怒不可遏地在咆哮了:“白成遠,你還有臉說蘇蘇闖禍,你看看你作爲白家人你有多軟骨頭!”
“林海怎麼了,林家又怎麼了,我們白家還真就未必怕他!”
“我白季霆活到今天是靠得他林家嗎?你倒是怕成這個樣子,你丟不丟我的人,丟不丟白家的人?”
……
一直罵到白成遠的臉都漲成了豬肝色,白老爺子才停下來喘了口氣,回頭吩咐身後站着的管家:“老秦,去,把大門現在的樣子給我拍了照片,我倒要把這些照片甩到林家人臉上給他們看看,看看他們想怎樣!”
“是!”管家對於老爺子的命令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什麼都不問不說直接執行。
白成遠急了,這事情是要越鬧越大是吧?
在他根深蒂固的人生觀念裡,這官場上的人,那是萬萬不敢惹的,所以他對白老爺子的訓誡基本上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聽到白老爺子這樣的命令急忙阻攔:“爸,那大門我已經在修了,不用這樣了吧!”
“修什麼?”白老爺子眼睛瞪了起來:“不許修,我就要留着等着他林家的人來修!”
“白成遠,枉你來白家十幾年了,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白家幾代人,都沒被人這樣打過臉,今天是什麼日子,是你大哥下葬的日子啊,他林海就敢這樣做,能忍得下這口氣,我就不姓白!”
白老爺子胸膛劇烈起伏着,拋出狠話,人也越說越激動,直喘粗氣。
白蘇荷趕忙上前安撫白老爺子:“爺爺,別生氣,醫生說過您不能太激動的,這事兒您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已經出了氣了,您就彆氣了。”
她看到白老爺子這個樣子,甚至都有點後悔自己不該說出這件事的,可是,爺爺遲早是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唉,都怪林海那個腦殘!
白老爺子一輩子強勢慣了,現在看到自己的義子居然如此窩囊,又不由地想起自己剛剛下葬的親兒子來,憤怒過後陡然又心生悲涼。
到底不是從小教養的啊,一點白家人的氣概都沒有,要是白家都淪落到給權貴卑躬屈膝欺壓的程度了,那離敗落還遠嗎?這樣的人,白家要是交到他手裡……
白老爺子撫着額頭,無奈又疲憊:“成遠,你要知道,這世上,人要是自己先看低了自己,別人就更要羞辱你了!我們白家不惹別人,但是也決不許別人隨隨便便招惹我們!你給我記住嘍!”
白成遠算是明白了,白老爺子根本就不會選擇息事寧人,更不會讓白蘇荷去道什麼謙,算了算了,他也不在這找罵了,既然老爺子要出頭,那就讓他出頭吧,這樣真要打擊報復,林家應該也不會算到他頭上來。
白成遠在心裡自我安慰了自己幾句,就湊過去跟白蘇荷一起給老爺子順氣去了。王慧玲見白老爺子這次動了真怒,更是大氣都不敢出,從前在白老爺子身邊撒嬌賣乖的白悠悠,也因爲看白蘇荷礙眼,最後硬是動都沒有動一下。
她這樣的表現讓白老爺子心裡又涼了幾分,以前真是看錯了,怎麼會覺得白悠悠這個孫女懂事又孝順呢?
大門的照片管家很快就拍回來了,白老爺子瞟了幾眼,又有發飆的趨勢,幸好白蘇荷一直在勸,白老爺子才忍了怒氣做出指示:“去,把這個現在就給林家送去,問問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兒子下葬當天,林海撞壞我家大門是什麼意思?你親自去!”
老秦二話不說就去辦了,但是白家的這頓晚飯,也只能不歡而散了。
晚上,白蘇荷惦記着白老爺子幾乎沒吃什麼東西,就親自去做了碗湯麪送去了老爺子的房間。
推開門,白老爺子還沒睡,正坐在燈下,看着手裡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而顯得有些陳舊的相冊。
“爺爺,我給您做了碗麪,您吃一點吧。”
白蘇荷輕聲地打斷了白老爺子對舊時光的緬懷。
醫生說過,老爺子年紀大了,總是一味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裡,對身體是非常不利的。
白老爺子卻沒有放下手裡的照片。
“蘇蘇,要是你爸爸還在,我現在也不會發愁,白家後繼無人了。”
他的成安,溫和優雅,卻從來不會對權勢畏懼而失去白家應有的風骨。而蘇蘇,還是跟成安的脾性很像的。
“蘇蘇,你願意代替你爸爸,來繼承這個家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