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另一個重生而來的人

許寶婷是想臨死之前再睡個好覺的,所以敲門聲她根本不想理會。

可是後來那陣砸門聲,讓她幡然醒悟,這樣下去,是不可能睡好覺的。

打開門的一剎那,她看見了自己的這個哥哥。

她其實不喜歡這個哥哥,有羨慕嫉妒恨的成分在裡面,也有天生的不是一個媽生的那種疏離和隔膜。

這個哥哥也肯定不會喜歡她,更何況她以前還跟着自己的媽媽故意去許家刺激李月來着。

總的來說,她現在媽也沒了,房子那個女人走之前估計也不會白白浪費,肯定是沒了,許峻就算要把她當成出氣筒,她也認了。

命不好,她就攤上這麼倒黴催的命,她還能怎麼着呢。

所以她任由他一個人四下看,隨便找,她縮回自己的世界裡安靜等死。

可是,忽然被子被掀開,面前出現這個哥哥的臉,他說,起來,跟哥哥走。

許寶婷撇了撇嘴。

開什麼玩笑,做夢呢吧。

她就不相信了,自己的親媽都能把自己丟下一個人跑了,這個天生就是敵人的哥哥能把她撿回去。

她又閉上了眼睛。

耳邊也沒再聽到許峻的說話聲。

她就說嘛,走吧,趕緊都走吧,死都不能清淨地死,煩人。

但是她煩惱了沒有三秒鐘,就發現自己騰空了。

“啊!”

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被人抱在了懷裡。

眼前的許峻還是那樣俊朗的臉龐,卻讓她覺得這個哥哥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走吧,別害怕,以後哥哥照顧你。”

許寶婷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任由抱起她的這個人笨手拙腳地拿起外衣給她套上,然後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個大包,收拾起牀上堆得滿滿的吃食玩具和衣服。

一個大男人做這些,竟然也毫無違和感,就像一個盡職盡責的超級男保姆。

等他收拾好了,這纔再次抱起許寶婷,在初冬寒冷的清晨裡出了門。

一直走到了樓下。被穩穩地安置在車座上。許寶婷才終於找回了自己說話的能力:“許峻,你這是做什麼?”

一個三歲的孩子一本正經地跟他說,許峻。你做什麼。

正在給這個孩子系保險帶的許峻不知道問什麼忽然就笑了。

那些鬱悶,暴躁,氣恨,一瞬間消失了。

“我不做什麼。我帶你走,以後。你跟我一起生活。”許峻拍拍她蓬亂的頭髮。

許寶婷覺得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怎麼會這樣?

“許峻,你是不是要把我帶走賣掉?你到底在想什麼?”許寶婷大眼睛轉了幾轉,想到這麼一個可能。

房子沒有了。如果把她賣掉,應該還是可以挽回一點損失的。

我到底在想什麼?許峻的手頓了一下,但還是很利索地繫好了安全帶。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坐進了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其實當他完全確定阿琴這個女人賣了房子,丟下女兒逃了的時候,他心裡的那種憤怒和氣恨,讓他想要打碎眼前的一切。

從什麼時候開始,什麼都這麼不順利呢?母親瘋了,父親要死了,就連這個在他眼裡沒什麼分量的女人也這樣擺了他一道,丟給他這麼一個爛攤子!

這個爛攤子跟他有什麼關係呢?被丟下的這個孩子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妹妹,妹妹又如何,又不是李月生的,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那個時候就是這麼想的。

他氣得發抖,轉過身的時候,卻看到這個小孩子,縮在被窩裡,小小的一團,卻不哭不鬧。

她纔不到四歲,卻被自己的母親無情地拋棄,她卻這樣平靜地接受了。

說到拋棄,他那一瞬間忽然想起了自己。

他何嘗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呢?

她被母親拋棄,他被白蘇荷拋棄。他們曾經心心念念,覺得要陪自己一輩子的那個人,因爲這樣那樣的理由拋棄了他們。

什麼都是重要的,只有他們不重要。

以後的日子是重要的,所以這個孩子被拋棄,白蘇荷的父母是重要的,所以他才被拋棄。

他那一瞬間看着這個孩子冷靜的眼神,心裡忽然覺得痛。

他們的一切遭遇,不都是因爲他們姓許,都是那個人的孩子嗎?

他忍着自己的眼淚,抱起了這個孩子,這一刻,他終於從心底裡承認,這是他的妹妹。

他們同樣姓許,同樣揹負着因那個人的罪孽而起的命運,他怎麼忍心拋下她,讓她自生自滅呢?

沒有人要他們了,那他們就相依爲命吧。

他一邊開車一邊對身邊這個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滿臉警惕卻還偏偏強做鎮定的妹妹笑了笑:“放心,不會把你賣掉的,以後,我們相依爲命吧。”

“沒有人要你,哥哥照顧你。”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畢竟,爸爸最後一次見我的時候,跟我說過,要是他不在了,要我好好照顧你。”

許寶婷猛地轉過頭,緊緊地盯着許峻:“他真的跟你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根本就不在意她的人,還會記着她這個女兒嗎?

“我沒必要騙你啊,再怎麼說你也是她的女兒,他心裡還是惦記你的。”

許寶婷搖搖頭,喃喃地反駁他:“怎麼會呢,他怎麼會惦記我呢,你一定是騙我的……你看,連把我養這麼大的媽媽都可以這樣拋下我,他又怎麼會惦記我呢,你又怎麼會真心實意對我好呢?我只是個多餘的人,沒有人愛我的。”

所以,都是騙人的吧?一定是的。

許峻心裡忽然覺得一陣痠痛。

這麼小的孩子,都已經被這樣的現實折磨得如此理智和絕望了嗎?

他停下車,盡力地放柔了自己的聲音:“寶寶。你媽媽丟下你,那只是因爲她想過更好的生活,那是她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我們的爸爸如果不是去坐牢了,他一定不會丟下你的,我也是,我是你的哥哥。我們有同樣的血脈。現在這樣的情況,你就是我的責任,我必須要照顧你。也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照顧你,寶寶……你,你聽的懂嗎?”

許寶婷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樣子,讓他忽然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說服這個心理充滿絕望。不願意相信他的小女孩,還是在說服自己。找出一個必須要管這個小女孩的理由。

曾經他痛恨這個孩子和她的母親,痛恨他們的出現讓自己的家支離破碎,讓事情越來越糟,尤其是現在這孩子的母親還賣掉了原本屬於許家的最後一筆財產。獨自遠走高飛。甚至,他剛剛已經決定,一定要報警。追回這筆錢,全部賠給白蘇荷。也不能便宜了那個女人。

可是這一切,都不能告訴這個孩子。

他不能把這一切的仇恨和情緒都加諸在這個孩子身上。她也只是一個孩子,是一個和他一樣不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出身的人啊。他們纔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抹了抹自己的眼睛,轉開臉,打起精神準備繼續開車。

這麼小的孩子,時間久了她總會懂得的,總會知道這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她的媽媽那樣,無情無義,沒有責任心的。

但是他還沒發動車子,就聽見小女孩清脆響亮的聲音:“哥哥,我聽得懂。”

許峻轉過頭,看見小女孩粉嘟嘟的臉上,大顆大顆掉落的淚水。

哥哥,我真的懂了。

那樣桎梏了她兩世的不甘和藩籬,一朝散去。

她從自己的父母身上都得不到的親情和愛護,竟然從這個她敵視不屑的哥哥身上得到了。

多可笑是吧?可是她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可笑。

終於有一個人,願意在所有人都拋棄她的時候,跟她伸出手,帶她走,說我會照顧你。

不管你是爲了什麼,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從此我們相依爲命,你就是我的一切,我的哥哥。

許寶婷伸出短胖的小手去抱許峻,大哭起來的樣子在許峻的眼裡卻充滿了喜感。

果然長得可愛的孩子無論做什麼看起來都是萌萌的啊。這是他除了父母以外,最親的人了。

許寶婷抱着許峻大哭特哭的時候,許峻也悄悄地鬆了口氣。這纔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啊,可憐的孩子。

許峻請的律師只嘗試了一次,就徹底放棄了。

臉色灰敗的許峻坐在他的辦公室裡,聽着他無奈的解釋。

“許先生,這個真的不是我不盡力,實在是,這件事沒有一絲可以鬆動的地方啊。白家呢,你也知道,原本就根基深厚,這種事情是不可能鬆口的。再加上他們背後,有林家的支持,恕我說話難聽,別說這是你的父親實實在在謀財害命,就算不是他,現在白家和林家加起來都能把他置於死地。這事兒,我真的無能爲力了。”

許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最終也只能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一聲善意的提醒:“許峻,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吧,這個案子很快就會宣判了。我也跟你說句底話,你也別再找人白費力氣了……”

律師接下來說得什麼許峻不想再去聽了。

他四處奔走,苦苦哀求,卻還是抵不過這樣的命運嗎?

許峻眼前有短暫的眩暈,可是他很快站直了身體。他不能倒下,他除了牢裡需要去救的父親,還有身後龐大的責任。

瘋了的李月,年幼的許寶婷,還有完全沒有賺錢能力偏偏還挑剔吃喝穿戴的許志娟,樊琪琪和樊康康。

許峻回想起自己報警的那一刻,恍然如夢。

那個時候,自己在想什麼呢?時至今日,他再也說不清,那個時候,他到底是爲了自己的母親,還是爲了白蘇荷,纔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所以這就是報應吧。

他親手毀了自己的家,所以纔會揹負這些留下來的壓力。

他促成了白家的悲劇,纔會有了現在白蘇荷的復仇。

哦,對了,許恆志和白蘇荷都說過,許恆志最開始那些罪惡的念頭,和他有關。

偏偏他還完全不記得。

許峻蹲在律師事務所的門口,覺得神經都要崩潰。

絕望,委屈,壓抑。

他覺得自己的心理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這個時候一個人驀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姚斌!

對,就是那個心理醫生!

他還記得小荷恢復記憶的那一天,一片混亂,他帶着晦澀難言的恨意離開那裡,完全沒把那人說的話放在心上。

那人說,你有時間來一趟,我給你看看。

難道說,自己現在已經到了要去看一看的地步了嗎?

還是這個不起眼的門面,許峻猶豫再三,還是上前敲了門。

姚斌看到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的時候,好半天沒想起這是誰。

畢竟只是一面之緣,再怎麼記憶深刻也會覺得陌生。

“我是許峻,白蘇荷的……前男友。”

說出前男友這三個字,許峻心如刀割。

姚斌這才點點頭,算是想起了這是哪顆蔥。

“你早就該來了。”

他的師父巴遠山,當年在業界赫赫有名,但是這樣的手段,很多時候卻不是用在正道上。就如同他最近接手的這麼多樁生意,根本說不清是好是壞。

上次許峻堅持說他不記得說過什麼,白蘇荷卻說他說過,這樣關於記憶的糾紛,他出於職業習慣就說了那麼一句。

他也很想知道,當年出手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師父。

許峻不喜歡姚斌,但是他也不抗拒姚斌對他進行的一切手段。

他覺得就要崩潰了,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呢?

靜謐的治療室裡,時間一分一秒流過。

姚斌一邊做着心理暗示,一邊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真的,真的是師父的手筆。

治療結束之後,許峻還沒醒來,他無力地坐在了治療室裡的椅子上,思緒亂紛紛。

造孽啊!

躺椅上的許峻,睫毛微微動了動,在姚斌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時間裡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裡?

許峻看着頭頂溫暖柔和的光線,一陣恍惚。

醫院?還是家裡?

小荷,小荷!

他猛地坐起身子,睜大了雙眼。

小荷她,沒有跳下來吧?她不能死,不能被衛燕那個賤人害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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