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之前,許峻已經叮囑吳阿姨照顧好李月,等他從警局做完筆錄回來,再收拾東西,明天就送李月去醫院住院。
許峻把自己家最大的秘密揭露在了陽光下,但他卻像是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一樣覺得渾身輕鬆,這四年來第一次站在這個家門口會覺得陽光格外燦爛明亮,好像那些籠罩了他多年的陰影,都在這明亮的陽光下化爲烏有,煙消雲散了。
但是黃翠蓮卻沒有這樣的平靜心情了,對她來說,這正是禍從天降,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抓了起來,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警官,警官,你們肯定是抓錯人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我是回來取我的兩萬塊錢的,許峻,你說的你撿了我兩萬塊錢!”
黃翠蓮不停地哭罵着,許峻跟在後面微微地嘆氣。真是鳥爲食亡,人爲財死啊。
扭着她的兩位警察已經見慣了各種各種不配合的嫌疑犯,所以對黃翠蓮的哭罵充耳不聞,並沒有什麼反應。
但是許峻聽着這讓人煩心不已的哭聲,還是覺得,應該讓黃翠蓮對這誘導她來許家的兩萬塊錢做個說明,他走到了黃翠蓮的面前,手裡竟然還拿着那個暗紫色的女式錢包。
黃翠蓮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錢包!”
許峻搖搖頭,笑得很嘲諷:“首先,這個錢包,是我回家的時候在路邊花了十塊錢買的,不是你的,其次,我看錯了。裡面沒有錢。”
許峻說完拉開了錢包的拉鍊,把裡面裝的東西翻給黃翠蓮看,黃翠蓮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個錢包裡哪有什麼錢,鼓鼓囊囊的都是白色的紙巾!
黃翠蓮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暈,這次啊醒悟過來自己是完完全全被許峻給耍了,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淒厲起來:“許峻,你個不得好死的。你怎麼能這麼騙我。你跟你爸一樣,都是個不得好死的!”
她現在如何還察覺不出來,所謂的投毒肯定是許恆志利用了她!
許峻一口反駁了她的話:“住口。不要拿我去跟那個禽獸比,至於好死不好死的,我已經不在乎了,如果不是你貪心。又怎麼會到這個地步?!”
兩個警察押着黃翠蓮出了小區的門,很快地上了一輛警車。飛馳而去,黃翠蓮在車上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剛纔在小區門口下車的時候,是看見過這輛警車的。但是她打死也沒能想到,這是給她準備的!
許峻開着自己的車也往公安局的方向駛去,一邊給自己的老闆王大頭回了個電話:“王總。謝謝您了,您的朋友已經幫我把人帶走了。這幾天,我還是得請幾天假,我家的事兒,唉,都是家醜啊……”
電話那邊的王大頭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哦,行,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就先處理你家的事情,處理好了,再來專心上班!”
許峻應了聲好,又再三道謝,才掛了電話。
他往年也和一些有錢有權人家的子弟有過來往,就說他們住的這個小區吧,一般沒什麼錢的人,也住不進來。
可是,這世上,永遠都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個時候,自己家的這種處境,不管去勞動誰,人家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從前單純善良的許峻,一旦開始變得成熟,對於人情世故的理解,是驚人地通透。
他最後求助於自己的老闆王大頭。王大頭能在a市開起來自己的公司,方方面面的關係肯定是有一些的,關鍵是,王大頭現在還是需要他的階段,就一定會幫他的。這種幫助,不再是像以往的朋友一樣是看在許家的面子上,而是隻基於他個人的原因。曾經富貴的許家,就要像陽光下的泡沫一樣,在a市的富豪圈子裡,消失不見了。
許恆志是在第二天下午在金池小區門口被突然出現的警察直接逮住的。
因爲事先毫不知情,也沒有任何的準備,就那樣措不及防地被突然出現的警察截住了,他一看眼前的陣勢就心中雪亮,卻只能選擇束手就擒了。
他坐在警車上,最後看了一眼身後驚慌失措的阿琴母女,心裡升起一股恨意,一定是白蘇荷,一定是白蘇荷!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沒有了林樂,白蘇荷又能查的出什麼?在這個誰主張誰舉證的法制社會,白蘇荷手裡到底有什麼底牌就想這樣把他扳倒?
他知道白蘇荷猜到了很多事情,但是時日久遠,當年的痕跡基本都半點不剩了,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白蘇荷能找到什麼有力的證據!
所以,他還是有翻身的餘地的,還不到無力迴天的地步,他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自己要怎麼辦!
但是到了警察局,辦案人員冷冷的一句話把他直接打擊得一向強悍的心臟都要停跳了。
坐在他面前的警察在他還沒來得及喊冤之前就已經很乾脆地告知他:“許恆志,你兒子許峻現在對你提出控告,指控你買通家中保姆投毒謀害你妻子李月的性命,同時指控你與人合謀非法謀奪他人財產,欺瞞孤女白蘇荷,並且對其有殺人意圖,現在我們對你進行提審,請你積極配合。”
“你說什麼,誰要告我?”許恆志一瞬間真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他對面的警察冷冷地重複了一遍:“你兒子,許峻。”
說實在的,他見過很多喪盡天良的兇徒,但是對於這樣一個看起來氣質溫厚的人,竟然會對自己的親人和對外人都一樣的心狠手辣,他的心裡還是不由得帶上了厭惡的情緒的。
此人真是,畜生不如。
許恆志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兩個警察,目眥欲裂,怎麼會是許峻。許峻是瘋了嗎?
還有,許峻是怎麼發現他想要李月的命的?他怎麼會發現的?!
許恆志一生精明,這個時候也被這樣的事情打擊得心如死灰。誰來告他他都能接受,都能冷靜,但是那個人竟然是自己的兒子!
兒子啊,他曾經那樣捧在手心養大的兒子啊!這個逆子!
許恆志幾乎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久久都無法說話。
儘管心裡對許恆志這樣做人如此失敗的嫌疑犯不怎麼待見。但是兩位警察同志還是很人性化地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讓許恆志有個能夠消化這個無情事實的緩衝時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許恆志卻完全消化不了這個事情,掙扎着大喊起來。“我也絕對不會認罪,我不認!”
這是反了天了麼,兒子竟然要告老子?至於要他積極配合,那就是做夢!開玩笑。他要是認了,還有活着走出去的那天嗎?他不相信許峻真的想要他的命。許峻他就不怕白蘇荷徹底跟他決裂,就不怕他自己也會跟着一無所有顏面掃地嗎?
他一點都不相信富貴窩裡養出來的許峻會有這樣的勇氣,他什麼都不會說的,他要等着許峻自己後悔。撤銷所有的指控!
鑑於許恆志的這種想法,審訊是沒法兒再進行下去了。兩個人用盡了辦法,許恆志最後只有一句話。他要見到許峻再說話!
但是天色已晚,他想見許峻。也得明天早上了,於是許恆志在拘留所裡度過了作爲一個在押犯的第一晚。
許峻聽說許恆志要見他,也不矯情,確認李月在精神病院不會有什麼問題以後,他就如約前來見許恆志了。在前天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他就有了很充分的思想準備。父子成仇,一貧如洗,遭人白眼等等等等,各種結果他都仔細想過。只是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許恆志變本加厲,他再拖下去,李月的性命不保,白蘇荷的性命也可能不保。他和許恆志的父子緣分,已然被耗盡。
許峻因爲思想準備太充分了,所以看到穿着囚服,一夜之間憔悴了很多的許恆志的時候,他至少表面上還是很平靜的。
但許恆志就不一樣了。他恨不得一拳打碎隔在他和許峻之間的鐵窗,然後狠狠地揪着許峻的耳朵把他揍上一頓,揍到他清醒爲止!
想象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許恆志在看見許峻那一刻開始熊熊燃燒的怒火燒的再熾烈,他也只能不甘地拍打着鐵窗衝着許峻咆哮:“許峻,你是不是瘋了,你到底還有沒有腦子?!你這個蠢貨!”
“我是你老子,你把我弄進來,你和你媽又能有什麼好下場?你以爲白蘇荷會看在你這麼做的份兒上跟你在一起?你做夢吧!爲了個女人,你竟然這麼狼心狗肺,許家的財產你都想拱手讓人,你親生父親你都要害死?你醒醒吧,我要是真的栽了,你什麼都得不到你知道嗎,什麼都得不到!”
許恆志紅着眼睛怒罵了一通之後,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粗氣,又接着教育許峻。
“你給我立刻撤訴!你只要乖乖聽話,出去以後,爸爸就不會再和那個女人來往了,許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會和你媽好好過日子的,我畢竟是你爸,這個世界上,除了我,還有誰能全心全意對你好,你趕快撤訴,就說都是一場誤會!”
……
許峻卻一點都不爲所動,還是那樣表情平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在鐵窗內跳腳怒罵,軟硬兼施。
這一切並不是誤會,這個世界上,他的爸爸也不是全心全意對他好的那個人。
全心全意對他好的人,一個離開他了,一個瘋了。
都是拜眼前這個人所賜。
所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下場,只爲把這個人送進這裡,只爲能給那兩個受到傷害的人討回一點公道。
“好了,你有什麼事情都好好跟警察同志交待吧。你現在見過我了,該說的話你也說了,以後,要好好配合警察同志的審訊。我會給你送生活費和生活用品的,畢竟,你曾經是我的父親。”
等許恆志說的嘴巴都要乾了,許峻才說了這麼幾句話。沒有解釋,沒有後悔,沒有內疚,只有孤注一擲的堅持。
許恆志幾乎是不認識許峻一樣地死死盯着許峻,通紅的眼睛裡露出了震驚的光芒。
這是許峻嗎?爲什麼他許恆志會有一個這樣不孝的兒子?爲什麼就連李月都沒有辦法抗拒錢財富貴的誘惑,都不敢這麼明晃晃地對付他,許峻就敢?
他捨得他擁有的豪宅名車嗎?他能夠忍受去過那種貧賤交加的生活嗎?他能夠忍受天上人間的巨大差別嗎?
他是不是得認爲,自己這個壞事做盡的人,竟然有一個正義化身的兒子?
哈哈哈,多麼可笑的事情!就像是一潭污濁不堪的泥水裡,竟然長出了一朵純潔無暇的白蓮花一樣,多麼可笑!
許恆志時而怒罵,時而大笑的舉動,讓他身後站着的警察非常擔憂他的精神狀態,這人要是瘋了,接下來可怎麼審哦!
只有許峻低垂了眼瞼,默然一刻之後,轉身離去。
他深知他的父親,擁有強大的內心,也沒有人給他吃不該吃的藥,他是不會瘋的。上天也不會允許他瘋了的。到了這個地步,他如果真的瘋了,那不是折磨,反倒是一種幸運。他的這一生,惡事做盡,也總該頭腦清醒地面對他自己應得的結局吧?
許峻出了公安局的門,一時有些茫然。心中最初的輕鬆過去之後,他甚至都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想來想去,他還是撥出了白蘇荷的電話。這件事情,總該要讓她知道的。
但是白蘇荷的手機裡傳來的,只有關機的提醒。許峻二話不說又撥出了葛羽的電話。
“喂,許峻……我們,我們在天源大酒店旁邊,你……算了你過來吧。”
葛羽吞吞吐吐到最後還是報上了她們的地址,就掛上了電話。
小荷去那裡幹什麼?許峻也來不及多想,就直奔着天源大酒店去了。
許恆志進去了,樊永平還在外面,小荷還是會有危險的。他現在也無法天天守着李月了,乾脆,就去守着白蘇荷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