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體制內,最講究的就是一個規矩。
即便乘坐破面包車,照樣需要按資排輩。
按照銀鄉民間的習俗,副駕駛座是最尊貴的。
不過,到了體制內,副駕駛座就成了秘書的專座。
今天的這種情況,這個座位就是爲胡黎明準備的。
胡黎明不愧在辦公室幹了二年,儘管沒有給領導當過秘書,體制內的規矩還是很瞭解的。
一看領導準備出發,胡黎明碎步跑到麪包車旁邊,打開後排車門,讓領導上車。
如果只有林巖一個人,隨便坐進去就可以了。
不過,今天有點特殊,除了林巖之外,還有辦公室主任一塊同行。
兩個領導乘坐同一輛車,自然也要比較一下彼此的職級地位。
林巖高聲說道:“工人師傅們,你們人太多,你一言我一語,根本無法聽清。
根本不用多問,在此之前,銀鄉酒廠工人肯定多次找過上級部門。
酒廠工人阻斷國道交通,顯然是準備引起社會關注,逼着領導出面解決問題。
這樣的一個副縣長,自然不能與普通的副縣長相提並論。
有人嚷嚷道。
對於這些虧損的國有企業來說,怎麼盤活資產,妥當安置下崗工人,的確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林縣長,請你指示……”
林巖淡然一笑,做了一個請上車的手勢。
更不知道酒廠工人有什麼訴求。
金福連連忙說道:“縣心訪局的工作人員已經到了,據說是胡碧成局長帶隊。
“金主任,請吧。”
胡碧成是心訪局長,酒廠工人繞開心訪局,直接阻擋國道交通,他的責任絕對跑不了。
或許是巧合,就在昨天下午,酒廠工會主席盧佳山遭遇了車禍。
這條國道是交通要道,如果長時間封堵,將造成巨大損失。
林巖不動聲色地問道。
兩眼一抹黑,臨危受命,林巖哪裡有什麼方案,只能見機行事。
聽到胡碧成的喊話之後,工人們頓時嚷嚷,他們的問題沒有解決之前,不要說一個副縣長,即便是縣委書記來了,絕對不會離開這裡。
酒廠有一千多工人,以前效益一直不錯,也是縣裡的利稅大戶。
胡碧成點點頭,非常佩服林巖的推斷力。
聽到胡碧成的彙報,林巖微微點頭。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一位上了年紀的工人不無懷疑地問道。
銀鄉解決不了,我可以鄉金州市反應,金州解決不了,我可以鄉嶺南省委省府反應……”
只是,工人們爲了保護自己,不再推舉工人代表,在沒有見到管事的領導之前,根本不願意與心訪局的工作人員溝通。
不過,對於自己火箭般的晉升,林巖從來沒有驕傲過,更沒有過任何顯擺。
聽到金福連的介紹,林巖微微點頭。
不過,林岩心裡有數,應該顯擺的時候,還是要高調一下的。
等到金福連夜上車之後,胡黎明畢恭畢敬地關上後車門,自己坐在了副駕駛座位上。
尤其是,金福連這個辦公室主任,理論上就是爲縣長們服務的。
銀鄉縣有關方面準備甩掉這個包袱,將酒廠私有化。
畢竟,金福連不是最高領導,他上面還有副縣長呢。
距離現場還有幾百米,林巖已經注意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交警這麼一弄,金福連感到有點尷尬。
金福連連忙介紹了林巖的身份,免得再出什麼差錯。
幾分鐘的沉默之後,工人們終於認同了林巖的資格,開始七嘴八舌地嚷嚷起來。
胡碧成揚起手中的電喇叭,高聲喊話道:“銀鄉酒廠的工人師請注意,縣委縣府對你們的情況非常關心,專門委派林縣長過來處理這個事情。
果不其然,聽到林巖的顯擺,酒廠的工人們頓時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在胡碧成的引領下,林巖到了國道邊上。
尤其是,工人們認爲自己的官太小,應該不失時機地暗示一下。
尤其是在這些最底層的工人面前,適當的高調一下,他們可以接受到許多信息。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竟然是副縣長?
一旦造成重大損失,肯定有人要被追究責任的。
銀鄉的交警早就到了,幾輛警車閃着警燈,鳴着刺耳的警笛,卻起不到任何作用。
說着,胡碧成掃了一眼金福連,似乎有什麼不好說明的地方。
不過,賣掉國有資產很容易,關鍵是怎麼安置酒廠一千多名工人。
胡碧成再次尷尬地擺擺手,小心翼翼地說道:“林縣長,我也不知道誰是他們的代表……”
關於銀鄉酒廠的問題,工人們已經不是第一次上防了。
金福連年齡是林巖的一倍,不過,林巖畢竟是副縣長,金福連只是科級辦公室主任,自然官大一級。
金福連若有所思地表示,雖然不知道酒廠工人要幹什麼,不過,極有可能還是與這個事情有關。
看到胡碧成引領着一個小青年過來,工人們並沒有太多的反應。
聽到林巖的相讓,金福連擺擺手,連忙往後一躲,極不自然地笑道:“當然是林縣長先請……”
“你真的是副縣長?”
林岩心平氣和地說道。
嚴懲酒廠蛀蟲,改善生活條件、補發工資……
工人們請求縣公安局立即立案,緝拿殺人兇手,爲盧佳山報仇。
“你只是一個副縣長,上面還有更大的官。
按照分工,林巖不分管心訪這一塊。
林巖自然看出了胡碧成的忌憚,不過,還是高聲問道:“這麼說,他們以前是有代表的。
你們根本沒有說出自己的訴求,怎麼就知道我不當家呢?
林岩心平氣和地說道。
林巖現在分管工業口,無論怎麼棘手,這是一個無法迴避的現實問題。
有了胡碧成介紹的這些情況,林岩基本上已經看出了其中的玄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林巖沒有與胡碧成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胡局長,酒廠的工人有什麼具體訴求?他們爲什麼要阻斷國道交通?”
大家有什麼要求,儘管暢所欲言。
一看林巖已經聽出了其中的玄機,胡碧成只好如實彙報。
金福連一聽林巖反問,作爲辦公室主任本身就是爲領導服務的,自然無法推脫,只好避重就輕地介紹了一下情況。
聽到林巖的喊話,工人們詫異地注視着林巖。
林巖雖然不瞭解酒廠的情況,不過,大致的思路邏輯還是有的。
看到有面包車開過來,一個交警黑着臉跑過來,大聲吆喝道:“麪包車,沒有看到這裡已經堵得水泄不通了?
肇事車輛逃匿,盧佳山至今在醫院裡昏迷不醒。
在縣裡沒有解決問題,他們就越級去市裡,甚至去省裡反應問題。
胡碧成還算精明,一看林福縣長要發火,連忙解釋道:“林縣長,這次的情況,酒廠工人真的沒有什麼代表……
交警畢恭畢敬地給林巖警了一個禮之後,簡要介紹了現場的情況。
年齡不算數,只有級別地位是硬道理。
一來二去,羣衆對心訪部門就失去了信任。
說不定,這個小夥子手眼通天,能夠與高層直接對話。
發現工人們的情緒有了變化,林巖知道自己的顯擺有了作用。
酒廠工人工人懷疑,盧佳山遭遇車禍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幕後有推手,是蓄意謀殺!
林巖舉起電喇叭,誠摯地說道:“酒廠的工人師傅們,我是副縣長林巖,分管銀鄉縣的工交口。
二十歲擔任副縣長,在體制內絕對是一匹黑馬,足以讓任何人羨慕。
前幾天,酒廠的工人甚至揚言,如果縣裡再不給他們解決問題,他們就去燕京。
林巖微微點頭,心平氣和地說道:“金主任,你給胡碧成打電話,讓他過來彙報工作……”
我們給你說沒有用,還是讓縣委書記出來吧……”
“金主任,你是知道的,我剛剛到任,對銀鄉酒廠的情況不瞭解,你給我介紹一下吧。”
聽到金福連這麼一問,林巖輕輕一咧嘴。
按照分工,銀鄉酒廠屬於我的工作範圍。
按照縣委的要求,大家要遵紀守法,先行解除阻斷國道,然後與林縣長對話,反應你們的問題……”
只是,隨着市場的變化,銀鄉酒廠的產品單一,已經無法適應市場。
交警狐疑地掃了一眼麪包車,感覺有點不相信。
胡碧成跑到林巖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銀鄉酒廠是縣裡老牌企業,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主營紅太陽牌白酒,下面還有紙箱廠和印刷廠等配套工廠。
不用秘書幫忙,林巖自己拉開車門走了下來。
“這樣吧,你帶我去見酒廠工人代表。”
在國道上面,已經有幾百人在那裡聚集在那裡,黑壓壓地一片。
在我們整個華夏,二十二歲擔任副縣長的,恐怕不會太多。
這裡的情況,就是心訪部門向縣委報告的。”
不在我的權限之內的,我一定及時向上級領導反應,儘快給大家一個答覆……”
我希望大家開誠佈公,坐在一起交流溝通一下,有什麼問題解決什麼問題。
不過,縣委書記既然讓林巖負責處理這個事件,小道士就是現場最高領導。
請大家相信,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訴求,我一定會給他就幫忙的!
這樣好不好,你們選出幾位代表,我們坐下來好好交流一下……”
除此之外,工人們要求縣裡有關方面停止國有企業私有化,保護國有資產不被侵吞,給他們留下一個飯碗。
一看林巖下車了,金福連也緊跟着下了車。
林岩心平氣和地說道。
我叫林巖,前天剛剛報道,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
看到金福連下車了,交警連忙上前一步,給辦公室主任敬了一個禮。
在上級領導面前,金福連自然不敢託大。
對於大家反映的問題,只要是我有權拍板解決的,一定會現場解決。
胡碧成是一個大胖子,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的確很是費勁。
林巖儘管聽力過人,在一片吵雜聲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聽了一個大概。
再說了,林巖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白面書生,竟然說成副縣長,很是挑戰交警的三觀。
不過,胡局長除了身體原因之外,心裡壓力更大。
畢竟,按照體制內的正常情況,這個年齡的小夥子絕對不會是領導,只能是一般的辦事員。
堂堂政府副縣長,乘坐麪包車出來公幹?
一個堂堂心訪局長,竟然一問三不知!
“金主任,誰在現場負責與酒廠工人溝通?”
照你們這麼說,我這個二十二歲的副縣長,就是一個擺設,沒有任何權利嗎?”
畢竟,封堵交通是違法的,這麼僵持下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工人們的處境雖然值得同情,只是,這麼貿然封堵公路卻是違法行爲。
看到心訪局的官員過來,他們根本沒有正眼相看。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我今年二十二歲,去年剛剛從大學畢業。
以往的時候,酒廠工人向上面反映問題,都是盧佳山。
大規模羣體事件,公然阻斷國道不是小事,如果不是被逼無奈,酒廠工人肯定不會這麼貿然行事。
快速讓工人們離開這裡,恢復國道的交通,絕對是當務之急。
林巖淡然笑道:“這是什麼地方,在這裡冒充銀鄉副縣長,不是自找麻煩嘛!
應該是他們害怕了,沒有人願意當代表了……”
看來,工人們嫌胡碧成的官太小,根本不願意和他接觸。
這條國道是途徑銀鄉的交通主幹道,由於突然被阻斷,過往車輛沒有任何準備,大量車輛被堵在這裡。
得到林巖的指令,金福連不敢怠慢,馬上給胡碧成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向林縣長彙報情況。
聽到交警的阻攔,林巖指令司機把車停了下來。
這也難怪,心訪部門沒有實權,無法拍板任何事情,最多隻能是一個傳聲筒,向上級部門反映。
金福連扭頭看看林巖,不動聲色地說道:“林縣長,關於酒廠這個事情,你有什麼方案嗎?”
一看胡碧成的喊話沒有任何效果,林巖把電喇叭給要了過來。
幾百名工人聚集在那裡,他們沒有說任何原因,只是提出一個要求,讓縣裡領導出面見他們……”
林巖不急不躁,鄭重地說道:“工人師傅們,縣委縣府既然委託我出來解決問題,肯定要賦予我相當的權限。
麪包車一路疾馳,半個小時之後趕到了現場。
儘管交警很詫異,只是,有縣政府辦公室主任的介紹,只好詫異地接受了林巖的身份。
不大一會,胡碧成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林巖到了公路邊上,看到酒廠工人們一個個一臉的憤怒和無助。
聽到林巖的質問,胡碧成尷尬地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道:“林縣長,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
一看金福連謙讓,林巖沒有客氣,率先上車,坐在了後排最左邊。
這麼嚴重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後果肯定非常嚴重,一旦上面惱怒,或許官帽子不保。
麪包車離開縣政府,直奔出事現場。
對於酒廠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太瞭解。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的代表肯定遇到了麻煩,是不是這樣?”
近幾年來,銀鄉酒廠不僅沒有盈利,反而連年虧損,已經資不抵債。
一時之間,幾百人同時說話,現場亂成了一片。
盧佳山不僅是酒廠工會主席,更是酒廠工人首席代表。
由於經常打交道,酒廠工人對胡碧成非常熟悉。
在他們的印象裡,副縣長已經是不小的官了,至少應該是中年人。
不過,交警不認識胡黎明,卻認識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金福連。
銀鄉酒廠工人懷疑有人僱兇殺人,故意撞傷他們的工會主席,這是殺雞駭猴,威脅他們放棄自己的應得的利益。
趕快給我倒出去!小心我扣你駕駛證!”
林巖揚起電喇叭,趁熱打鐵,高聲說道:“工人師傅們,如果你們感覺我還有點權限,大家不妨說說你們的要求。
一個二十歲的小夥子,竟然成了副縣長,事情在哪裡明擺着,人家肯定有背景!
貧道今天第一天上任,除了昨天吃飯的時候,見過銀鄉酒廠的酒瓶之外,對這個企業沒有任何瞭解。
林巖眉頭一皺,幾乎要發火了。
有人這麼一帶頭,大家都跟着附和,認爲林巖的副縣長官太小,根本沒有資格拍板,無法滿足他們的要求。
胡碧成推測,工人們這次阻斷國道交通,極有可能就是因爲這個事情。
胡黎明快步走到交警身邊,通報了林巖的身份。
“金主任,胡局長,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先去了解一下工人們有什麼訴求……”
爲了這個事情,酒廠會同有關部門拿出了幾套方案,酒廠工人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情就懸了下來。
聽到讓他們選代表,工人們當即拒絕,他們沒有代表,是自發行動,每一個人都是代表。
林巖微微點頭,自然明白工人們的用意,這是在自我保護,保護他們的主心骨。
“工人師傅們,你們自然都可以作爲代表。
只是,這麼幾百人,我們銀鄉沒有這麼大的會議室啊……”
林巖淡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