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薄暮冥冥,空山新雨。葉離早早起身,到了山崖邊,喚來了小花。
“小花,我想讓你再多睡一會兒的,但是今日出山,山路漫長,時間又緊,還好有你在。”現在小花對葉離來說就是自己的羽翼,沒有它自己哪兒都去不了。
離鳳仙山已經不遠了,在山腰處便望見輕裝便行的田杏兒,身着花紅碎白裙,腰間依然斜揹着她的小口袋,正一跳一蹦地下着山。
“女魔頭!看這裡!”葉離陡然起身,腳還站不穩地在空中晃了晃,向田杏兒揮了揮手臂。
“誒!呵呵,葉離,我在這裡!”田杏兒聽見了葉離的呼喚,激動地跳腳高喊呼應道。
小花在山崖邊疾馳而過,“手給我!”葉離伸出寬實有力的右手去接咫尺外的田杏兒,她把手一伸交給了信任的人,安全坐到了小花背上。
“葉離,你怎麼這麼厲害?!這隻仙鶴平時見到我們三仙山的人都避而遠之的,你是怎麼收服的它呀?”田杏兒奇道。
“仙鶴有靈,只是不能言語罷了。我剛認識小花的時候,脾氣可壞了!”葉離說完,還寵溺地恨了恨眼前穿梭遨遊的小花。似聽見壞話,小花直接來了個後體旋轉向下俯衝。
“啊~~~”田杏兒徑直甩了出去。葉離抓得較緊,所以逃過一劫。
尖銳的呼叫響徹雲端,在聲音終止處,田杏兒正好落在了小花的背上。
“哈哈哈~~”見此囧樣,葉離捧腹大笑。
“臭小鶴!嚇死我了!脾氣現在也很壞好吧。”田杏兒反駁了方纔葉離誇讚小花的話。
“誒,女魔頭,我們小花是聽得懂人話的。就我們聽不懂它說的而已。所以,你小心又被甩出去哦。”葉離壞笑道。
“呵呵呵,我在誇它呢,剛剛你聽錯了吧。”田杏兒怯怯道。
葉離話鋒一轉,道:“誒,說正事,我們出去是先去找胡蘭光,對吧。”
“那是自然,我還要驗收一下他的生意成就呢。賠了我可是不會輕饒他的。”田杏兒插手傲嬌道。
小花將二人送到了山對面。
“小花,我在菜園子放了一碗蔬菜雜燴。專門做給你的,記得吃啊!”葉離揮手告別道。小花一聲奮奮長鳴向遠方飄散而去。二人不慌不忙地朝山口走着。
“小花還真聽得懂你說的話呀!那你聽得懂它說的嗎?”田杏兒驚道。
“起初是聽不懂,但交流多了之後,它就是叫一兩聲,我也大概能猜出些苗頭來。”葉離回道。
“那方纔小花飛走時都說了些什麼呀?”田杏兒一雙波光似的剪瞳眨了眨,問道。
“它說...你這女人心腸歹毒,要離你遠一點,哈哈!”葉離說完撒腿就跑。
“葉離!我要殺了你!”田杏兒一路追到了山門口,才得以休止。
到山門口時,二人都眼前一亮。山前停靠了許多轎伕,還有敲鑼打鼓者,舞龍舞獅者,一派歡天喜地。
只看見山門前值守的弟子一個勁地趕人,口裡嘟囔道:“你們別在仙門清淨之地胡鬧!快走,快走。”
葉離偏頭詢問旁邊小生道:“好熱鬧啊!我們仙門是有誰結婚了嗎?”
未等小生開口,這時從紅轎中走出一位胖小哥,頭戴鎏金點翠富貴帽,腰纏孔雀彩翎帶,兩手扶着圓潤肥腩,走姿九分嘚瑟,十分浮誇。
“噗!胡瓜?!”
“胡蘭光?”
二人驚掉了下巴。遲疑良久,不敢上前認人。面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有一月之別的胡蘭光。
“二位,我在此等候多時啊!看我爲你們二人精心佈置的場面!還滿意嗎?”胡蘭光豪聲道。
不管此時的胡蘭光多麼做作地顯擺,田杏兒依舊毫不客氣上前一把將胡蘭光帽子打歪,打量道:“胡瓜,你現在出息了!穿得...怎麼,嗯...這般人模狗樣!”
胡蘭光慌忙整理被田杏兒一手糟踐的裝扮,“小蘭花兒!現在我好歹也是坐擁三家酒樓的大掌櫃了,走,此地不便交談,我們樓中一敘!”
“這轎子...還是免了吧,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嫁人呢。”田杏兒一瞅眼前迎送長隊,不禁尷尬道。
“好好好,你說了算!你們都去領賞錢吧!”胡蘭光手一揮,極盡富人姿態,遣散衆人道。衆人得令後便都朝回走了。一場鬧劇隨他一句話,就此收場。
三人也向山外悠悠走去。回頭那一瞬,若塵風與葉離擦身而過。
“誒,木頭人!你也出去嗎?我們結伴遊玩可好?”葉離在後呼道。
若塵風枉若未聞,依舊慢條斯理地朝前先行,其身旁隨行小生慕鬆則轉頭笑道:“我們有事,下次吧!”
“一言爲定!”葉離回道。
慕鬆趕上若塵風毫不減緩的步伐,道:“大師兄,我覺得葉離這人挺好的,你再怎麼吼他,都對你一股子熱情勁兒。”
“寡言多思,切勿亂語。”若塵風一字未提葉離,卻直接告誡慕鬆,不要像葉離那般喜愛耍嘴皮子功夫,最後變成胡攪蠻纏,不通情理,不講禮儀之人。
廣祿一向善於察言觀色,見若塵風三番四次對葉離無感,便道:“是呀,葉離行事做派都與仙門禮儀背道而馳,我們大師兄應該遠離此人才對,而且,越遠越好!”
慕鬆則不這麼認爲,他覺得葉離的出現,讓從小到大都古板無情的若塵風,臉上至少多了幾分人情味,雖然幾乎每次都被葉離氣得怒火沖天,但都好過從前那般冷若冰山,不近人情。
葉離上下審視了數眼胡蘭光,嘲弄道:“胡蘭光,你駝着這身肥肉還不夠呢,戴這麼多金銀首飾在身上,少說都有十幾斤吧,看着我都替你累。”
“這是富人的快樂!爾等草莽如何知曉?”胡蘭光洋洋得意道。
“把話說清楚,你說誰是草莽呢?”葉離故作玩笑道。
“來啊,不服打一架!我可是有護衛隊隨時待命的哦!”胡蘭光摩拳擦掌道。
“喲!我們胡瓜短短一個月便混得這般風生水起了!看來我是不是該享福了?”田杏兒岔開二人幼稚的對話道。
胡蘭光虎軀一挺,不過腦子承諾道:“那是當然!我是老闆,你就是老闆娘!”
“你再亂說,信不信我把你開的店砸了?!”田杏兒秀拳一伸,威脅道。
胡蘭光憨笑道:“不敢,不敢,你永遠是我的小蘭花兒。我清楚着呢。”
葉離道:“大老闆,給小弟講講你的生意經唄。”
胡蘭光清了清嗓子:“做生意無非是錢生錢,利滾利,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官府朝南開,有錢人多好辦事,這有錢...”
葉離當即舉手鼓掌:“呵呵,厲害,厲害!”
許久未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不覺已經走到了江心之畔,桃柳之東的一處三層大酒樓。
樓內生意興隆,客源滾滾,才子酒客都往返於酒樓大門內外。
田杏兒仰頭一看,赫赫幾個鎏金大字在烈日下熠熠生輝,牌匾處刻着‘杏花樓’三個大字,左右還有門聯一對,‘杏花酒香十里店’‘蘭草茶鬱此門中’。
田杏兒指道:“你爲什麼拿我的名兒放你牌匾上!問過我嗎?”
胡蘭光道:“這不是感恩小蘭花兒你的解囊之情嘛,沒有你的那十萬金幣,哪有我今日之事業呀!所以我就想啊,第一家店肯定要以你之名來取才對嘛。”
田杏兒笑靨如花道:“你還挺懂事的哈!”
葉離道:“大老闆,好對子呀!到這來一個月,你的才華也長進不少啊。”
胡蘭光心虛道:“呵呵,是呀是呀。”其實是自己花了幾吊錢在算命老瞎子那裡求來的。
進去後,就將二人請到了樓上最好的廂房飲酒。
三人就坐,上了滿桌的山珍海味,不在話下。胡蘭光叫退侍女後,親自爲二人倒酒。
“我替你們滿上,今天我們三人不醉不歸!”
“好!”葉離舉杯,自上幾次醉倒後,葉離今日定要看看自己酒量倒底如何。
所以,杯杯一干而淨,滴酒不剩。
大漠東境胡蘭氏,從小便會彎弓射箭,踏馬打獵,飲酒如水。這些酒在田杏兒和胡蘭光眼前自然排不上號,西境有名的赤峰酒不知比這裡的酒烈到哪裡去了,此酒比之如清水,飲至數壇,毫無醉意。
一罈過後,葉離一倒, “咚”一聲腦袋就砸桌子上了。
“這才一罈就醉了,真無趣,纔開始呢。喂!葉離!”田杏兒推搡了幾下倒頭昏睡的葉離,但毫無響應,便知葉離已經醉倒下了。
“葉離還是男人嗎?放西境是會被笑死的,來!不管他了!我們來喝!”胡蘭光舉杯道。
田杏兒碰杯麗聲道:“喝!”
酒過三巡,此時樓外已是黃昏,烈酒漸漸上頭,田杏兒和胡蘭光也支撐不住了。
“來人啊!伺候田杏兒和葉離回房沐浴更衣睡覺。”胡蘭光搖搖擺擺晃到門外,對侍女吩咐道。
“是”俯身領命後,七八個侍女便一齊進門,將二人扶起收拾去了。
忙活一陣後,葉離被帶到一間敞亮舒適的廂房門中。折騰好一會兒,此時葉離神思稍有清醒,但還是醉眼朦朧,天旋地轉。
門外一女子倏然出現,凝視眼前這扇門。玉指狠狠握住長劍,凌空一斬,門霎時橫飛出去,斷一爲二。門下客人一聽,手中筷子或酒杯一頓,神色驚慌朝上看去。只見頭頂樓層縫隙中,還抖落了一層灰下來。
“誰呀...”葉離醉眼惺忪看向門外。見到那人之後,睡意豁然消去三分。
“冥恩!?”
冥恩玉劍一指,喝道:“小人!受死!”同時手持利劍,飛身直取葉離性命。
葉離驚慌而起,一個側身想逃過去。哪知冥恩出手迅速,修爲遠在自己之上,這一躲倒是沒躲過。
“唔...你好狠吶!”葉離一手捂住中劍流血處,叫道。
見葉離中劍,冥恩眼中閃過一絲憐憫,但恨意還是更勝一籌。頓時清醒道:“我們之間的恩怨還沒了呢!膽敢毀我清白,我定要你以命償還!”話音落時,利落抽出葉離胸口之劍。然後繼續朝葉離身上刺去。
“哇!娘子,你真要害你夫君性命不成!?”葉離爬下牀,逃到窗邊,質問道。
“你!”冥恩受激後,怒氣更甚,玉顏又成羞紅,再難原諒葉離。
葉離這些天煉氣氣息紊亂,且本就不敵冥恩一通亂殺來襲。所以朝窗口跳了下去。
“啊~~”一聲,重重墜入人潮。冥恩也跟跳了下來。
“大家給我評評理啊!我娘子她天天家暴我,還跟蹤我!這日子沒法過了~~~”說完還滿地亂滾,求爹告孃的,把路人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來。見葉離滿身酒氣,不知道的,還以爲葉離信口胡說,在發酒瘋呢。
面對路人的指指點點,冥恩心下一慌,不知該當衆殺了他,還是他日在找他算賬。
冥恩驚措道:“我,我不是他...”
幾位老太太過路,逗留時勸道:“哎呀,夫妻哪有隔夜仇,牀頭吵架牀尾和嘛。這日子還得過呀。”
這時,胡蘭光也跑了出來,道:“對呀,小姑娘,你相公不就來我酒樓裡喝點小酒嘛,也不用每日都來酒樓裡看住他呀!你放心,他不會和我家姑娘跑了的!”
路人見此,深信不疑二人是一對夫妻。冥恩又被流言左右得不知所措。葉離連忙起身,腳下飄忽着向冥恩靠近,咫尺之間,道:“娘子,別叫我難做人嘛,我們回去吵好吧。”
冥恩後退一大步,和葉離保持距離後,玉劍直接架在了他脖子前,衆人齊齊悚然。
“今日之仇,我記下了,日後與你算總賬!”說完,便撥開人羣走了。
胡蘭光立馬扶起腿軟的葉離,道:“這女人是誰呀!?竟敢公然持劍傷人?”
“沒事兒,有點小誤會。我會搞定的,走,我們回去睡覺。”葉離若無其事道。
胡蘭光注意到葉離胸口血跡,急道:“你流血了!我給你請大夫。”
“不用,我有護甲,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我方纔跳完樓,現在還有點暈。我只想回房好好休息。”葉離在胡蘭光一手攙扶下,伴着路人驚奇的目光,搖搖晃晃走回了杏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