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輪迴峰。
夜。
光頭楊邪兒被驕橫的木楚子擰着耳朵提走了,曾經縱橫黃山十年的楊邪兒,就像是一個懼內的娘娘腔,在木楚子面前絲毫沒有脾氣。
靜雨樓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王不動知道雲小邪不忍心下手殺鳳起,於是他來動這個手,可是,看到風起蒼白憔悴的容顏,這一劍是怎麼也刺不下去了。
鳳起收拾好了行禮包裹,執意要去思過崖閉關,她沒有顏面再去面對雲小邪,面對整個蜀山。
她活着,於是選擇了躲避。
用思過崖永遠枯燥乏味的生活,用那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孤獨與寂寞,來懲罰自己這一生所犯下的錯。
藍蠻兒阻止不了,於是只能送鳳起離開靜雨樓。
她一直送到後山的望月臺。
清冷的月華,照耀在天劍峰光滑的石壁上,又反射到望月臺,雖然不如滿月般明亮,卻依舊動人心魄。
鳳起提着包袱,站在望月臺上,回頭看了一眼藍蠻兒。
道:“蠻兒師姐,多謝你這些年對鳳起的照顧,鳳起去了。”
藍蠻兒長了長嘴,卻終究沒有再說什麼挽留的話,只是輕輕的道:“鳳起,我相信你不會傷害小邪,更不會傷害蜀山,既然你執意要以此來懲罰自己,我也不會在說什麼,等小邪回到蜀山後,我相信他會來找你。”
風琴身子微微一動,嘆息一聲,彷彿這段時間來,她成熟了數十歲。
以前,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她的臉上總是掛着天真爽朗的笑意,現在,她的臉僵硬麻木,再也看不到她的笑。
好像她與玉女峰首座韓雪梅兩人,正好相反。
一個從冷漠變成開朗,一個又從開朗變成冷漠。
讓人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鳳起獨自一個人飛到到了思過崖上,熟悉的地方,又是那麼的陌生。
三十多年前雲小邪被罰思過崖面壁時,每天都是鳳起獨自一個人給他送飯菜吃的,那時候,不甘寂寞的雲小邪,每次在鳳起來的時候,拉着她的手說個不停。
然後,親一下左臉兒,又親一下右臉兒。
現在想來,那是鳳起最快樂的幾年時光。
直到後來,她的修爲漸漸強大,開始下山歷練,這纔沒有繼續給雲小邪送飯菜吃的。
鳳起正感傷間,忽然頭頂傳來了咯咯的叫聲,她擡頭一看,只見一隻羽毛赤紅如火的美麗小鳥兒,正蹲在思過崖平臺上方一刻歪脖子松樹上。
“靈鳥朱雀?!”
風起有些吃驚,她當然認識朱雀,曾經在思過崖與朱雀玩了好幾年,還經常偷好吃的給朱雀。
朱雀對鳳起也是頗爲喜歡,咯咯歡叫幾聲,振翼高飛,盤旋了一陣之後,落在了鳳起的肩膀上,用腦袋蹭着鳳起的脖子。
鳳起面對這熟悉的動作,忽然想哭。
可就這時,腳下的石臺,不,是整座天劍峰,忽然莫名其妙的顫抖了一下。
鳳起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可是轉頭一看,靈鳥朱雀也是警惕的看着四周,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
在鳳起錯愕之時,腳底下的石臺再度傳來了一下更加清晰的震盪。
這一次她沒有感覺錯,以爲是地震。
就在她放鬆的時候,忽然,肩膀上的靈鳥朱雀驟然飛起,口中發出咯咯咯咯的叫聲,非常急促。
片刻之後,在鳳起目瞪口呆之下,之間昏暗之中,在思過崖西面凹進去的石壁上,卻滾落了一塊又一塊的岩石。
岩石滾落的速度很快,曾經無數蜀山前輩刻在石壁上的文字,以及雲小邪曾經瘋狂中寫下的恨字,都隨着岩石剝落而滾落山崖。
原本漆黑的思過崖,變的無比的明亮,只見石壁脫落之後,露出了石壁內部一塊近乎完整的透明玉璧!
和萬里之外天山凌霄峰那塊無字玉璧近乎一模一樣,只是面積比天山上的那塊要大上一倍不止!
十年前,雲小邪無聊中來思過崖,當時靈鳥朱雀曾經好幾次示意雲小邪去扒開石壁,當時雲小邪也正準備看靈鳥朱雀到底讓自己看什麼的時候,忽然從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來了左問道與玄倉道人,從而忘記此事。
十年之後,在小丫以山河社稷圖無意中激發了天山上的無字玉璧時,位於輪迴峰後山的這塊無字玉璧,竟然彷彿起了反應,也被催動激活了。
高達十數丈的玉璧,散發着幽幽的白光,鳳起站在白光之中,看着玉璧……
隨着白光漸漸刺眼,她忍不住伸手擋在的額頭,閉上眼睛,當她感覺周圍刺眼白光消失的時候,再度睜開雙眼時,忽然嚇了一跳。
她發現自己並不在思過崖上了,而是身處一個虛幻如仙的世界裡。
周圍一片漆黑,但漆黑中,卻有無數閃閃發光的兩點。
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身處宇宙深處,周圍閃閃發亮的就是那夜空下的星辰。
麒麟山,萬狐古窟。
兩道雪白的身影出現在黑暗的洞窟之內,竟是兩個女子,身穿雪白輕紗,烏黑的秀髮幾乎墜地。
正是九尾天狐妖小狸。
而在妖小狸的身後,卻也跟着一個白衣女子,看起來極爲靚麗。
正是千面妖狐白素。
白狐一族被魔教趕走之後,這段時間一直在峨眉山裡暫居,正道與魔教的恩恩怨怨,白狐一族從不過問,是以,妖小狸並沒有去看熱鬧。
她在峨眉山白狐暫居之地幾日,中午聽說正道與魔教在天山簽署了和平協議,妖小狸就和白靈兒商議將白狐一族遷回麒麟山。
而她與白素則是先行一步,看看麒麟山裡還有沒有其他魔教弟子。
來到熟悉的萬狐古窟之中,白素歡喜的叫了起來,竟還開始唱起了歌。
她是一個天生的歌手,曾經用不同方言將蜀山派大長老玄壁道人都唱的啼笑皆非。妖小狸也拿這個天生的話嘮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對着她翻了翻白眼。
萬狐古窟是一個龐大的地下溶洞羣,據說有幾百裡那麼長,裡面岔路極多,從未有人探索到盡頭,縱然是白狐一族在此居住數千年,也只是在萬狐古窟的最外層活動而已,不少冒險進入內部探險的小狐狸,從沒有出來過。
久而久之,白狐一族也懶得往裡探索,萬一迷路在裡面,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在白狐歡快的歌聲中,忽然,一道柔和白光從密密麻麻的溶洞深處,如白色的觸手一般飄了出來。
妖小狸與白素同時一愣,以爲有魔教弟子潛伏在此,不由得警戒起來。
妖小狸冷眼道:“是誰!”
她叫了幾聲,裡面都沒有人答應,仔細感覺到那道柔和白光,似乎存在一股神秘力量。
白素躲在妖小狸的身後,低聲道:“小狸姐姐,我怕!”
妖小狸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後緩緩的沿着白色光帶的方向走去。
白素急忙抓住她,道:“小狸姐姐,進來進去不得,有無數岔路,千百年凡是進入萬狐古窟內部之人,一個也沒有出來過,都被困死在了裡面。”
妖小狸想想也對,感覺這如溪流一般的白光應該是從萬狐古窟的內部射出來的,貿然進去實在危險至極。
但,這股柔和力量實在詭異,如果不探索清楚,她根本放心不下。
於是道:“你在這裡等着我,我進去看看,放心吧,我會在每個岔路口留着標記的,不會迷失在裡面。”
白素還要再勸,但妖小狸已經率先走了進去。
白素膽子小,不敢進去,只好在外圍的溶洞裡急的抓耳撓腮。
那道從黑暗古洞裡流淌出來的白光,就像是路標,妖小狸只是跟着這道白光一直向深處深入。
每到一個岔路口,她都用匕首在岩石上刻下標記,萬一這白光忽然消失,她很可能會被困死在裡面,不得不防。
她從沒有想過,萬狐古窟的內部,竟然如此巨大,就像是一個地下迷宮,一個地下世界。
一個溶洞連接着另外一個溶洞,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走着走着,妖小狸的心也開始懸了起來,她真不知道如果白光消散之後,自己憑藉刻着的記號,能不能找到的回去的路。
妖小狸知道到了這個地步,不追查出這白色光帶是什麼原因形成的,於是她全身白光一閃,變成了一隻拖着九條尾巴的白狐,沿着那條白色光帶快速的往裡跑。
每到岔開口時,還不忘記用爪子在石壁上抓下幾道痕跡。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知道拐過了幾千個岔路,終於,她看到了白色光帶發出的源泉。
天山,凌霄峰。
當韓雪梅失聲叫出雲小邪與小丫在玉璧裡時,所有人都轉頭看去。
果然,光滑的玉璧裡有兩道身影,像是琥珀一般。
衆人大驚!
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詭異之事,爲什麼這二人直接跑進了玉璧裡!
遠處,壬青慢慢的摘下頭上的斗笠,愕然的望着無字玉璧,許久之後才道:“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原來山河社稷圖可以開啓輪迴玉璧。”
斷塵子道:“你說的那個傳說多半是真的。”
壬青道:“什麼傳說。”
斷塵子一字一句的道:“天書第九卷輪迴篇,就隱藏在這輪迴玉璧之中。”
壬青眼中光芒大盛,道:“天書……第九卷?”
黑暗的世界,無數光芒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宛如星辰。
雲小邪看到了身邊不遠處的小丫一臉吃驚的看着四周,他也一愣,本來還以爲這是小丫所施展的迷幻法陣,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
小丫看到了雲小邪,大步的跑來,道:“雲公子,這是哪裡?”
雲小邪苦笑道:“我還想問你,這什麼情況,我們不是在天樞石臺上鬥法嗎?怎麼跑掉這裡了,難道是激發了無字玉璧裡的幻境?”
小丫想想,覺得並不對,如果鬥法激發了幻境,爲什麼前四場鬥法並無異常?
她忽然想起了是自己拿出山河社稷圖之後,無字玉璧忽然白光大漲,他們站在白光之中都睜不開眼睛,然後就進入了這個神秘的黑暗世界。
她忽然驚叫道:“這裡不會是無字玉璧的內部吧?”
雲小邪嚇了一跳,他道:“不可能,應該是幻境。”
兩人迅速穩定心神之後,觀看四周,發現自己好像身處在宇宙之中,與天地融爲一體。
小丫有些迷濛的道:“好美的幻境,感覺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雲小邪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震撼了,他道:“人比人氣死人,三十五年前我進入無字玉璧幻境,可沒這麼沒,哎呀,你不會是我的幻覺吧?”
雲小邪想起了心魔幻戰時,自己在幻境中遇到到了楊招娣,那就是自己幻覺產生的,差點要了自己的命,現在立刻警覺起來。
小丫一愣,剛要說話,忽然間,周圍無數的星辰開始轉動起來,
片刻之間,轉動的星辰在兩人面前形成了一行發亮的文字。
雲小邪與小丫一看這一行文字,頓時都驚呆了,露出極度吃驚與不可思議的表情。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輪迴之道謂曰永恆之術,宇宙萬物,皆在輪迴之中,五行、陰陽、正反、兩極……”
“這……這是天書第九卷!輪迴篇!”
雲小邪失聲大叫了出來。
小丫臉色瞬息萬變。
她身懷八卷天書,沒想到傳說是真的,世間真的有第九卷天書的存在!
她看着頭頂上無數星辰不斷形成的文字,忽然激動起來。
此刻兩人都如飢似渴的看着不斷形成的文字,這一篇文字解釋了許多他們幾十年來都無法參破的瓶頸。
尤其是雲小邪,由於體內經絡被撫平,宛如星空,正暗含輪迴天道。
他忽然發現,自己這幾十年來所修的都只是爲永恆天道打下基礎而已,他沒有想到,人類竟能到達如此永恆之境。
至於小丫,她的領悟就比較少了,畢竟她並未自斷經脈重修穴道,在天書異術上的造詣,遠遠不及雲小邪,但此刻她發現,縱然如此,只要跟着輪迴篇修煉幾十年,自己多半能成就前所未有之境界。
此刻二人同時推開了一扇通往永恆的大門,心中又是狂喜,又是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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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關鍵的時候,文字戛然而止!
竟然斷了!
只是輪迴篇的上半卷!
小丫驚叫道:“怎麼沒了?應該還有呀,快出來呀!”
另外半卷,自然是在另外一個地方。
鳳起站在虛空宇宙之中,驚奇的看着那無數形成快速一動形成的文字。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
她緩緩的跟着讀了起來,但隨即發現,自己所看到的這玄妙文字,並不是整篇,前後斷裂,應該只是一篇玄妙真法的下半部,並無上半部。
她修爲不高,也沒有修煉過天書異術,只覺得這忽然出現的數千文字,很玄妙,很深奧,但一時間連皮毛都領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