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濱河醫院。
簡浮生坐在病牀前,望着昏迷不醒的兀子,沉浸在深深的內疚與自責中。
此刻想來,自己近幾日的行事,的確是太沖動了。
雖說可能是受了那一角封條的影響,但自己如此魯莽行事,不但害死了坤哥兩個手下,還將兀子害成了廢人,真的是難辭其咎!
今天的簡浮生破例沒有摳門,他先是帶了些補品去探望了父親,編了個理由說自己又掙錢了,給母親轉了三萬,隨後又買了些水果去看望了剝皮和山藥,一人給了一萬。
可兀子受傷太重,不但四肢盡斷,連傳宗接代的傢伙都被捅爛了,下半輩子是徹底完了,簡浮生就是給他再多的錢,也沒法換來一具完好無損的身體。
現在的簡浮生,迫不及待地想要喚醒鏡爺,只有鏡爺醒了,找到那修仙界的姜幼月,或許兀子還能有救。
等了半天,兀子的眼皮突然動了動,緩緩擡了起來。
簡浮生連忙起身,雙手按着牀沿,眼睛通紅地看着兀子道:
“兀子,你醒了?”
兀子臉色紫青,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微不可聞地喊了聲“浮子”。
簡浮生眼眶溼潤,噙着眼淚道:
“兀子,是哥錯了,哥對不起你!”
兀子雙眼一閉,斷斷續續地低聲道:
“催……催你個老炮……老子……老子纔是你滴哥!”
簡浮生苦笑一聲,拼命點頭道:
“對對對,兀子你才哥,是你浮子弟害了你!”
兀子搖了搖頭,緩緩道:
“浮子,你實話告訴俺,俺還有救嗎?”
簡浮生不敢說實話,只能誆他道:
“醫生說你暫時是殘廢了,但也不是完全沒救,你等等,我一定給你送去最好的醫院,想辦法治好你!”
兀子慘白地笑了笑,烏青的嘴脣微微動了動:
“你別誆老子,老子是個什麼情況,自己心裡也有數……回頭俺跟我爹孃說我出國打工去了,過幾年再回來看他們,你記得幫我圓個謊……催他個老炮滴,老子這輩子都沒法睡姑娘嘞!”
一滴眼淚從簡浮生的眼角滑落,他哽咽道:
“兀子你放心,我練了仙家功夫,上午俺吐蟲子你看見了嗎,我一定有辦法治好你!你再給我點兒時間!”
兀子一臉不信,嗤笑道:
“還騙老子,你吐地撒蟲子?俺見你吐滴是兩坨屎,給老子噁心壞了,當場就暈了過去……不過浮子,哥這次可是爲你兩……兩排骨插刀嘞……手腳都斷了,老子一個字兒都沒說!”
簡浮生抹了把眼淚,嘆了口氣道:
“你這傻子,何必呢?早跟你說了哥背後有人,你就是說了周老闆也動不了我!”
兀子一楞,眼睛瞬間紅了,有氣無力地罵道:
“浮子!我……我操你祖宗!你……你他媽狗嘴吐不出……項鍊!鬧了半天老子三條腿都白斷咧?”
簡浮生見狀趕忙一陣安慰,浮子卻是氣得雙眼一閉,一臉生無可戀。
想了想,簡浮生還是決定要給兀子點希望,別讓他一個想不開輕生了。
輕輕拍了拍浮子的臉,簡浮生用手指沾了點眼淚,輕聲道:
“兀子,你睜開眼,看看這是啥?”
兀子微微擡起眼皮,隨後立刻瞪大了雙眼!
只見簡浮生的指尖,一點淚水竟然凝聚成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緩緩地懸浮了起來!
兀子剛動了動嘴脣,就聽見吱嘎一聲門響。
簡浮生趕緊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悄聲道:
“記得保密!我一定治好你!”
進來的是坤哥,身後還跟着張軍師。
坤哥簡單地跟簡浮生介紹了一下張軍師的身份,隨後大肆讚揚了兀子一番,深誇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並且大方的表示兀子今後的治療費用都包在他身上,過兩天等傷勢穩定了下來,就將他送到兩津市最好的醫院去會診。
簡浮生站在一旁,也誠心誠意地向坤哥道了謝,他身上那點錢,給兀子療傷根本不夠,不管坤哥心裡打着什麼主意,就衝他願意給自己的父親和發小送到市裡醫院裝假肢的份上,簡浮生也不得不對他感恩。
安撫了一番兀子,坤哥十分客氣地衝簡浮生道:
“福來,陪哥下去說兩句話,有點兒事要跟你商量。”
……
住院部門口,簡浮生和坤哥在豪華商務車內相對而坐,張軍師坐在旁邊,一臉輕鬆地閉目養神。
坤哥掏出一包大明國煙,先給自己點了一根。
簡浮生見狀,開口道:
“坤哥,也給我一根吧?”
坤哥擡頭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遞過去一根菸,揮手拒絕了簡浮生的推脫,親自幫他把煙給點燃了。
簡浮生抽了一口,又咳嗽了兩聲,率先發問道:
“周老闆什麼情況!”
坤哥偏頭看了張軍師一眼,答非所問道:
“你父親和發小都要裝假肢,我找朋友打聽了打聽,最好的假肢都是德意志進口的,價格非常貴,這筆錢還得讓周老闆來出!”
簡浮生點了點頭,低頭不語。
坤哥抽了口煙,試探道:
“昨天在周老闆家的地下室裡,那個韓護院死狀有些……怪異!周老闆估計是被嚇瘋了,跟巡捕指控你是個怪物,一棍子就打的韓護院骨肉分離,還有會吐蟲子之類的……這些話哥自然都是不信的,但巡捕站那邊,希望你能給個解釋!”
簡浮生擡頭,毫不避違地跟坤哥對視了片刻,面無表情道:
“我打死了韓護院,不夠解氣,將手雷塞他嘴裡了……這個解釋怎麼樣?”
坤哥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
“應該能糊弄過去。”
頓了頓,坤哥接道:
“你啊,還是年輕氣盛,太過沖動了些!哥現在也明白了,你小子身懷絕技,有殺人的本事!但你想想,你這麼一折騰,我派給你的小弟死了兩個,自己的發小也成了個殘廢,就爲了出口惡氣,你這買賣做得不划算啊!這件事如果你一開始就跟我和盤托出, 全全交給你坤哥來辦,不費一兵一卒,我便能將周老闆那幫人一網打盡!”
簡浮生垂頭,低聲道:
“您說的對!”
坤哥微微一笑,伸手猶豫了一下,輕輕拍了拍簡浮生的肩膀,嘆道:
“哎……也不能完全怪你,誰還沒有年輕的時候呢?你坤哥當年也跟你一樣,動不動就想着打打殺殺的,我也是吃盡了苦頭,才懂得了腦子比拳頭重要的道理!”
簡浮生微微點頭,衝坤哥問道:
“坤哥,你接了周老闆的產業,能不能別像他那樣欺壓良民?”
坤哥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道:
“福來啊福來,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坤哥雖身陷淤泥潭,但眼裡卻只有那水面上的白蓮花!黑三角是個罪惡之城,哥領着一羣小弟在那討生活,打打殺殺也是沒辦法,但只要出了黑三角,你坤哥可是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啊!”
抽了口煙,坤哥看了眼沉迷不語的簡浮生,意味深長地道:
“等哥收了周老闆的產業,送你父母兩成股份,一年能分個幾十萬的樣子,周老闆在縣裡的房子要給巡捕處的官爺,但鎮上那套院子沒人要,以後兩位老人就搬去那裡住吧,我再給二老安排兩個傭人”
簡浮生一聽,猛地擡起頭死死地盯着坤哥。
一片粉紅色的光華自雙目中盪開,一道陰冷,沙啞,沉重,不似人聲的悶雷從簡浮生的口中轟出:
“股份我家一分不要,利潤我家一分不取,裝假肢的錢您先墊着,我回頭必定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