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地宮遺民的處置方案徹底敲定之後,許元與白慕曦也沒在其內久滯,乘車馬不停蹄的來到了聞名帝安的淮玖巷。
就如同在帝安城提及煙柳巷大多數人都會想到龍平河一般,淮玖巷算是帝安城內最出名的商業街之一,以其內名貴的商品而聞名。
在路旁尋了間馬弼將車架停靠,許元便領着白慕曦來到了主路上。
淮玖巷雖然以巷命名,但經過幾次擴建規模已可比城內那些寬敞的主道,行人香車相錯而行,整條街區顯得熱鬧而繁華。
混在人羣之中,許元心中頗有幾分閒適的愜意。
白雲蔚藍,遠山如墨,春冬交接的寒風迎面而來,清涼但不刺骨。
這勾起了他的一些回憶。
前世他不喜歡逛街,甚至排斥,因爲有互聯網。
今生他倒是喜歡,畢竟此世可沒什麼居家的娛樂方式,又不用爲生活奔波,所以每日外出閒逛,自然就成了爲數不多的消遣。
當然,主要還是爲了獵豔。
勾欄用銀子換來的愛情終究只是一時,獵豔的純愛才是才能撫慰心靈。
他也算是這條淮玖巷的常客了。
原因無他,受限於商品的價格,來到這條巷子的人基本無一不是身家富貴之人,而富貴人家裡出美人的概率可比尋常人家多太多了。
心中想着,許元視線也習慣性的掃向了街道上的那些貴女們。
有頭頂幕籬,揹負長劍的女俠,也有腰身纖細溫軟恬靜的大家閨繡。
果然,他的記憶沒騙人。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許元腦海深處記憶一點點的復甦。
曾經一幕幕記憶浮上心頭,許元忽然想起自己那惡貫滿盈的名聲,似乎就是從這傳出去的,不自覺輕笑了一聲。
市坊皆言相府三公子荒淫無度,強搶民女。
但實際上他需要強搶麼?
別的紈絝也許確實需要強搶,但他許元壓根不需要這個。
完全脫離現實了。
身份暫且不提,只要現在把臉上這張人皮面具取下來,他走在這街上的回頭率能把那些身姿窈窕的貴女與女俠秒上個幾十次。
你情我願的事情能叫強搶?
現在回憶起來,許元發現當初在帝安睡過的那些貴女中應當有不少人是故意湊上來的。
不過把人當街打死之事倒是事實,但那是主動別人來招惹他。
搭訕結識美人之時,偶爾會有沸羊羊在旁邊上躥下跳的陰陽怪氣,甚至在他與美人一夜春宵之後,糾集一票好友將他堵在客棧裡。
當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是師出有名。
這個時代很多世家貴女都是指腹爲婚,許元他獵豔之時經常會獵到了一些有着婚約的貴女,不過這關他何事,睡覺的時候女方不和他說,他哪知道你和她婚約?
惡名傳出去後,久而久之有些文士聞着味就找過來了。
他許元畢竟是當朝宰相的兒子,仗着師出有名,以大義的名義各種引經據典用嘴上的功夫來羞辱他一通。
這算是這個時代特有的一種揚名方式。
有着功名的文士受朝廷庇護,衙門抓他們都得經過層層請示,一般紈絝當街被罵了也就被罵了,但問題是他許元是誰?
四個字,
打他媽的。
你動嘴,我動手,很公平。
對待這些文士,許元一開始只是將他們揍到解氣爲止就好,畢竟當街把人打死這種事若傳到那位大哥耳朵裡,他回家後百分百要被吊起來抽一頓。
但後來卻發現,點到爲止對於這些文人來講壓根沒用,捱了打後他們好像更來勁了。
而且回到家後,只要許長歌聽說他在外闖禍,就算沒打死人也要揍他。
許元也算是想通了。
反正橫豎都是捱揍,不如下次乾脆打死算了,這樣還能讓那羣蒼蠅安分點。
於是乎,第一個橫屍街市的文士很快出現了。
但很可惜,這些文人似乎都追求要留清白在人間,非但沒有消停,對他的口誅筆伐反而更盛,而回家後許長歌下手的時候也更狠了。
心中不斷積怨之下,第二個與第三個“先驅者”直接在鬧市區被他用刀把腦袋割了下來。
殘忍的手段這才讓那些文人安分了,不過名聲也算是徹底遠揚。
這些文人在現實中不敢招惹他,但卻用筆桿子將他的美名傳播到了大炎全境。
而再之後來找茬的就是那些宗門與世家子弟,以及不斷惡性循環。
想到這,許元不由得輕輕嘆息着呢喃道:
“這都特麼是些什麼事啊.”
“嗯?”
身側白慕曦聽到這話,下意識的出聲:“公子方纔在說什麼?”
許元回眸瞥了小白一眼,依舊面掩紫紗,冰肌雪骨在正午暖陽的映射下白的有些耀眼,搖了搖頭:
“沒什麼,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說着,許元擡手指了指不遠處一處門可羅雀的店鋪:
“我記得那家叫鴻裳的衣坊材質好像不錯。”
白慕曦明眸閃了閃,似乎意識到買的衣物所用爲何,但並無羞澀,落落大方:
“公子似乎對這條街市頗爲熟悉?”
“以前倒是經常來。”
許元沒有否認,一邊笑,一邊指了指不遠處的幾家裝潢典雅的古樓,說道:“這幾家的店鋪的牌匾還是我以前賣給他們的。”
“牌匾?”
白慕曦聞言擡眸看了一眼。
入目所及,牌匾之上的大字筆走龍蛇,有着一股說不出的氣勢。
“這字好有氣勢.是您寫的?”白慕曦明知故問。
許元搖了搖頭,低笑道:
“我的字可不值錢,我父親的。”
白慕曦輕輕一笑,嫣然清脆:
“想來應該換了不少銀兩。”
“那肯定。”
許元臉上的笑意舒暢,帶着自得:“我父親的字跡可遇而不可求,現在大炎市面上流通的真跡,都是我當初賣的。”
白慕曦聞言輕掩紅脣,嫣然巧笑:
“公子當初竟然還做過這等荒唐事.真是趣人。”
許元搖了搖頭,悠悠說道:
“當初確有幾分妙趣,可惜現在也看不上這點銀子了。” 當初逛勾欄,買飾品,萬兩已然夠用很久,但這種個人消費在軍國之事上真的連個零頭都算不得。
與白慕曦一路說笑,二人很快便來到了那處名爲鴻裳的衣坊門前,尚未進入,兩名相貌秀麗的女知客便迎了過來,欠身行禮,聲音恭敬:
“二位貴客,是要添禮裳,還是定紋衣?”
“.”
聽到兩個陌生名詞,白慕曦下意識側眸望向許元。
許元先應了一句“進去看看再說”,便對着小白解釋:
“禮裳就是平日穿的,紋衣是爲修者準備,需求定製。”
話落,步入古樓,一股淡雅薰香立刻入鼻。
其內第一層的佈局有些類似許元前世衣賣店,各種款式的女子衣裳分門別類的被掛在了各個區域裡。
有襦裙,有華服,有宮裝,也有旗袍,甚至還有一些西域那邊的露臍紅裝。
其中有慷慨暴露的,也有吝嗇保守的。
一眼望去琳琅滿目。
鴻裳算是一家百年老店了,專門售賣各種女子衣物,許元以前來過幾趟,所以對於裡面的規矩倒是輕車熟路。
鴻裳一共三層,一二層是現貨,三層是掌櫃定製。
未在一樓停留,許元領着白慕曦便去了古樓的二層,而踏入二樓的一瞬,白慕曦精緻的明眸便略微睜大了些許。
這是她第一次外出賣購,也是第一次從衣物上見識到大炎的繁華。
比起一樓那琳琅滿目的衣物,二樓就簡潔了很多,但這份簡潔卻是用奢侈堆砌起來的。
偌大的空間古樸沉靜,整個二樓共計二十七件衣裳,每一件皆漂浮在用玄紋琉璃櫃中,如同一件件展覽的藝術品。
鴻裳二樓的衣物世間獨此一件。
雖然是一種營銷的調調,但這掌櫃設計的衣物確實好看,用料也是頂尖。
看着小白這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許元心中有些好笑,擡手在她柔軟腰間輕捏了一下,提醒道:
“你自己去挑吧,覺得好看的就讓知客包起來,若是沒有看得上的,咱們繼續去下一家。”
白慕曦愣了一瞬,略顯遲疑的問道:
“公子.你不是自己挑麼?”
此行買衣服確實是給她買,但卻是給公子用。
許元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這種事情,我覺得還是女方主動準備更有驚喜一些。”
“.嗯?”
聞言,白慕曦明眸之中故意流露了一抹疑惑後,便搖曳着身姿自顧自的走向了那些盛放衣物的琉璃櫃。
一邊走,心中一邊默默盤算。
現在先在公子面前買一件保守的衣裳,一會回府後在偷偷溜出來買一件公子可能喜歡的
看着小白去挑衣服,許元也隨手從須彌戒中取了張椅子出來坐下。
侍立在許元身側的秀麗女知客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沒明白這客人是從哪摸出來這椅子,下意識張了張嘴勸說,但最終還是把話語嚥了下去。
爲了襯托自家的逼格,鴻裳沒有給客人準備休憩的軟榻,但客人自己搬椅子過來也總不好讓人起來吧?
一時之間,二樓內只剩了小白踱步的窸窣聲。
來來回回走了十數個琉璃櫃,在白慕曦正準備擡手指向一款黑底紅邊,繡白絲紋路的襦裙之時,她的一雙美眸卻忽然看向了二樓通往三樓階梯。
“噠”
“噠”
“噠”
下一瞬,三道腳步聲從其上踏下。
挑了挑眉,許元后知後覺的回眸望去。
第一眼,
他看到了一個熟人。
鴻裳的掌櫃,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
在記憶中,這女人一直秉承愛買買,不買滾的理念,待客基本也都是擺着臭臉。
當然,
你若把刀架她脖子上,她會立刻給你表演滑跪。
心中想着當初與教訓這女人時的趣事,許元忽然驚訝的發現,這風韻熟婦正滿臉堆笑的爲其身後二人領路。
看來後面那倆人身份挺高。
許元心中想着,但也沒多在意,繼續翹着二郎腿等小白選衣服。
帝安城作爲大炎心臟,能讓這熟婦滑跪的貴人太多太多。
“噠”
“噠”
伴隨着下樓的腳步,熟婦身後二人的下半身很快也進入了許元視野,看衣着是一男一女。
男子是一席束身勁裝,看上去很魁梧。
女子一身天青與淡藍相間的宮裙,透着似水柔情。
看起來是一對壁人。
不過在二人胸膛映入眼簾之後,許元眉頭不自覺的挑了挑。
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他在男子的勁裝上,看到了一個族紋。
武成侯府。
而這時,男子那平靜含笑,而不怒自威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知韞,再過幾日爲兄恐怕就會北上去找父親與清焰,這件天清留仙裙就當做是給你的生日誕禮.”
話說一半,突然頓住。
男子那英氣十足的目光掃向了二樓,在白慕曦身上停滯一瞬,最終又落到了許元身上。
他意識到這名融身境的男子似乎纔是這二人的主家。
目光對視,
許元依舊倚靠木椅,翹着二郎腿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託着下巴盯着從樓上走下的三人,目光若有所思。
他......在帝安城的老熟人真是遍地皆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