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氣旋。將所有人籠罩,天羅萬象的氣場已經完成,葉青城,紫瑩,狼心置身其中,無不感到強橫的氣勁,就連呼吸的空氣險些也要被捲走了。
紫瑩嘗試着揮了揮劍,但發覺阻力甚大,動作遲緩的就像烏龜,連手中的劍也被吹得快要握不住了,還怎麼衝上去一決高下。
勁風愈來愈強,一場小範圍大規模的狂風肆虐席捲,三人面色一變,發覺腳下開始漂浮,快要沒有立足之地了,狼心和紫瑩分別將單爪和一劍插入地面,以防被狂風捲走。
葉青城則是輕喝一聲,運勁與腳,沉入地理,就像木樁一樣,任由狂風吹打。不動如山。
張世道縱聲狂笑:“樹紮根於地,也會被狂風連根拔起,你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話音未落,這個曾經的武林第一高手,目光一怔,功力猛地再一提,天羅萬象的氣勁猛漲兩倍,那山呼海嘯般的氣勢,令人窒息的感覺,常人必然心膽俱裂。
勁風四刮,漫天地面塵土飛揚,放眼盡是灰濛濛的一片,模糊人視線,更嗆人口鼻,在如此情況下對敵,恐怕未戰,一般人意志都有所動搖。
紫瑩首先支撐不住,整個人被吹飛了起來,在離開地面的一瞬,右劍火速插入地面,以雙劍爲支撐,重新將自己穩了下來。不管是她如此狼狽,就連狼心和葉青城面對困局,也要不得不如此。
葉青城也被吹得有些搖搖欲墜,感覺腳好像也要從地裡撥出來了,不得已一劍插入地面,穩定了身形。但這只是下下之策,治標不治本。
“這下不妙了。”紫瑩深深明白天羅萬象的可怕,心中不由一沉。因爲真正的攻勢,就要等這一刻開始。
當年海霧山一戰,關燕施展的天羅萬象,可不是吹吹風就了事的,之所以能讓那麼武林人世死傷慘重,拼得就是將地面的樹葉,兵刃捲起。以此充當武器,以鋪天蓋地之勢,殺的那些武林人世毫無還手之力。
一片飛葉隨着氣旋疾飛而來,以漫天飛揚的塵土爲掩飾,悄無聲息的襲向了紫瑩。而此刻紫瑩被強勁的勁風死死壓制,在快的劍速也慢上豈止一截,怎麼能擋住一片絕快又小的樹葉,還有她雙劍都插着地面,來穩住身形,那還有第三隻手去應對。再有如此漫天塵土飛揚的環境,她要如何發覺一片樹葉。
再諸多不利下,這片樹葉終於飛了過來,不要小看一片葉子。所謂高手,武功到了一定境界,草木皆可爲兵器,這個速度配上強風的急勁,要劃破一個人的咽喉不是難事。
在樹葉接近的一剎那,紫瑩憑着聽勁,敏銳反覺空氣中傳來嗖的一聲,以對天羅萬象的瞭解,紫瑩一刻都不多想,秀頸一扭,用嘴含住了那片世界上最危險的樹葉。
“不錯,下一個。”張世道讚歎了一聲,雙手毫不減速的划動,巧妙的控制天羅萬象的氣場,又一片樹葉以旋轉的飛逝,朝狼心而來。
與生俱來的本能,狼心感覺到了危機,仰天長嘯,震耳欲聾,包含內勁音波與氣勁對衝,將那片樹葉震成粉碎。
“青城,看看你有如何。”張世道重點考察葉青城,氣勁一下捲來五片樹葉,從上到下都是攻擊目標。
“老爺子,當心啦。”葉青城身處劣勢,能夠自保已經不錯了,聽他的話,莫非還有反擊不成。但聽他語氣,自信中透着強勢。目光堅定,紫瑩也頗爲了解葉青城,知道他絕不是虛張聲勢。
只見葉青城輕喝一身,功力凝聚手指,單膝一跪,將手指插入地面,隨即紫瑩驚訝看到,地表上的土一陣翻騰,像是有什麼在潛行,以一條直線衝向了張世道。
張世道臉色一變,還未來的及驚歎,他腳下的地面一震,好像又什麼破土而出,衝了上來。張世道身軀火速往後一仰,避開那出乎意料的襲擊。但他着一動,運勢一亂,無法維持天羅萬象,強橫的氣場失去了源力,一下土崩瓦解。
此時襲來的五片樹葉已經後繼無力,而葉青城重新活動自如,長劍從地面一拔,劍光乍現,瞬間將飛來的樹葉斬落。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呵成。
“好,進步不小,不愧是青城。”張世道欣喜若狂,聲音都激動不已:“能將劍氣以地面爲導,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以此破我天羅萬象,青城你是第一個。”
聽到天下第一高手的讚歎,常人就算表面平靜,但內心或多或少得意不已。葉青城卻是表裡如一,淡淡道:“老爺子,過獎了。這一手我只是和她學的。”
“是洛仙嗎?”張世道捻着鬍鬚,雲淡風輕的目光閃過一絲神往:“青城你告訴老夫,她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聽到洛仙兩個字,紫瑩一怔,不由想起了冰封在雪上中,那個美得不似凡間的女子,現在與世隔絕,一睡就是八年。回頭又看着葉青城那突兀蕭瑟的身影,紫瑩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自己何時能代替洛仙在他心中的位置。
說到心中的那個人,葉青城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仙兒武功早已超凡入聖,根本不是天資縱橫所能形容,她的武功都是自創而來,特別是她最後一劍,簡直能壓制一切武學,不要老爺子你一個,就是十二衛聯手,勝算也是微乎其微。”
張世道怔怔看着葉青城,眼中或多或少帶着一點質疑,畢竟曾經武功天下第一,居然和另外十一個罕見的高手聯合,也要不敵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換了誰也不能接受和相信。
不過張世道很快就釋然了,已經年紀一大把的他,早已看穿了很多,並不怎麼在乎孰強孰弱,一臉神往着,笑道:“果然是後生可畏,只是洛仙一個小姑娘,厲害的有些不合常理。”
葉青城道:“我也很費解,只是事實擺在眼前,要說當今誰能超越林家和莫家兩大先祖,非仙兒莫屬。”
聽着葉青城一口一個仙兒,紫瑩心裡有些酸溜溜的。而張世道更眼神滿是期待:“若是有緣,今生能和洛仙切磋一番。老夫也無遺憾。”
聞言,葉青城臉色一黯,涌起一股難言的惆悵和傷感,張世道的話觸動了他心中最痛的地方,想起那個染血的一幕,最愛的倒女子在他的懷中,煞白而絕美的臉滿是無奈和悽苦,然後從此冰封在雪上中,一年一見,而且相見無言。
看到葉青城黯然神傷,張世道知道自己的話多了一些,趕緊道:“對不起青城,老夫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老爺子。”葉青城長長嘆了一口氣:“是我自作自受,放不下恩怨情仇,若不是仙兒存心相讓,我恐怕不會好端端站着這裡。”
“仙兒爲我付出太多,縱使一死,我也心甘情願,無論如何我也找找到天香豆蔻,來使仙兒從假死狀態下甦醒。”
張世道沉思片刻道:“青城,天香豆蔻世間難尋,但神醫的傳人素雪顏已在太醫院中,傳聞她的醫術可以通神,比之神醫更加青出於藍,相信要治好洛仙的傷不是難事。”
高明的醫術和天香豆蔻都是讓洛仙甦醒的關鍵,身爲十二衛,皇帝的秘密勢力,葉青城或多或少有些好處,當素雪顏入太醫院時,他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拜訪這個號稱醫女的神醫傳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葉青城點點頭道:“其實我早有打算,也是該去拜訪她的時候了。”
張世道知道葉青城做事向來有分寸,本來可以早點去見素雪顏,只是當時素雪顏入太醫院的情況特殊,可是說是被強行請進去的,等同軟禁,所以葉青城相等這件事緩和之後,再去拜見。
張世道豁然道:“也罷,這幾日不會太大行動,你們大可放鬆一下,經歷了那麼幾次殺戮,應該多走走,看看風景宜人的地方。”
紫瑩聽出了張世道的話,知道他不打算與他們同行,於是便問道:“那老爺子,你又去哪裡呢。”
張世道爽朗一笑:“我自有我的安排,你們不必操心。”語畢,他腳下一點,整個人便像一陣風一樣揚長而去,只留下話語:“青城,紫瑩,我們後會有期,一定要保重。”
狼心嘶吼一聲,猛地一蹬地面,追着聲源的方向去了。
十二衛向來同氣連枝,但各有所忙,此番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葉青城滿懷感傷,只嘆人生聚散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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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間破敗的木屋中,方長風悠悠醒來,看着陌生的環境,即刻心中生出警惕,從牀上蹦了起來,只是他動作太過劇烈,一下觸發內傷,痛楚令他動作一滯,想起鬼谷一戰,自己胡亂的行爲,確實是自討苦吃。
走出木屋,方長風一怔,入目是一片廣闊的海灘,而那蔚藍的大海更是浩瀚無垠,浪潮涌岸,海鳥飛翔,讓人內心也爲之澎湃。
而山無涯站在海邊,任由海浪打溼他的鞋子,怔怔望着大海出神,好像在海的遠方一處,有什麼在吸引着他。
“義父。”方長風興致沖沖,狂奔到了山無涯身旁,急不可待的樣子,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對父母的依賴感,一刻也不想離開。
山無涯也會過了神,欣然的衝方長風笑了一笑:“風兒,傷好些了嗎?”
“義父放心,我年輕力壯,這點小傷,簡直不在話下。”方長風爲了不讓山無涯擔心,挺直着腰板,裝得若無其事,但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傷痛還是時不時的發作,但大話一出,方長風死要面子,硬是不啃一聲。
“如此,爲父就放心了。”語畢,山無涯又重新眺望大海,一臉惆然若失,隨後無比黯然的嘆了一口氣。
方長風看着山無涯一臉心事的樣子,心中也爲一陣起伏,問道:“義父,你又在想家了嗎?”
“是啊。”山無涯望穿秋水般對着大海,長長嘆了一口氣,艱難說道:“風兒,你知道爲父不是這個地方的人,我來自一個小島,哪裡雖然不是人間仙境,但與世無爭,所有人相處坦蕩至誠,沒有城府,沒有害人之心,也不必有防人之心,互幫互助,親如家人。”
山無涯一邊說,一邊回憶着家鄉的點點滴滴,一臉神往,在他十六隨那年,好奇心和熱血驅使,除了青梅竹馬的她,山無涯瞞着所有人揚帆出海,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他遇到了風暴,船被巨浪打爛,好在憑着出色的水性,僥倖逃過一劫,然後再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伏在一塊木板上,昏昏沉沉被送到了這裡。
他曾經無數次的試圖出海,返回自己的家鄉,但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大海之大,足有上千島嶼,方向都摸不清,要找回原路,談何容易。
但山無涯有常人難以想象的決心,一直記得向青梅竹馬的她遵守的誓言,一定要回去。一年,兩年,五年,他始終沒有放棄出海,不斷嘗試,不停努力,但自始至終沒有一點回報。
而身在異鄉,語言不通,受人排斥,山無涯一直對這裡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很久沒有與人交談,事事還要提防着別人算計,又要忍受所有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這種全新的生活讓他感覺很累很累,於是他不得不把自己封閉起來,而心中積壓着苦悶愈來愈多,對家鄉的思念,也讓他愈來愈急躁。五年後的他,近乎要到崩潰的邊緣。
直到有一天,山無涯邂逅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她雖不沒有多少的美貌,但氣質淡而出塵,同樣單純的沒有心機,與世無爭。兩人從陌生到無話不談,山無涯封閉了很久的心,再一次爲她打開了,而後她風雨不改,用心教會這裡的語言和習俗,在她的幫助下,山無涯終於融入了這個新的世界,重新煥發朝氣和活力。而這個女子帶給他不僅僅是一些溫馨的問候,更是一種久違的感覺,不知不覺間,兩顆心愈來愈近,就是這情況下,她走進了山無涯的內心。
經過數月之後,在那女子的幫助下,山無涯造好了一艘能經得起風浪的船,就在揚帆起航的那一刻,山無涯看到那女子淡淡的失落,心中一陣觸動,回頭有眺望着一直讓他嚮往的大海,心中又一陣掙扎,最後豁然的從船上跳了下來,欣然道:“我不走了。”
然後故事又繼續着。
回憶往昔,山無涯滄桑的面容,盡是感傷,悠悠道:“我原本答應了她要無論如何都要回去,她也答應過,就算天荒地老也一定等着我,可惜冥冥之中,我遇到了你義母,所有最後我食言了。”
方長風心中忍不住有些好奇,問道:“那義母可曾知道,你心中還有一個人。”
“你義母並不知道,我也未曾向她提及,有些事是不該講的,只能埋藏在心裡。”山無涯從懷中掏出一塊精雕細琢的紫玉,只有半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定情之物,山無涯看着那半塊紫玉出神,手指輕柔的撫摸了起來,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就知道他把這塊玉看得比生命還重要:“這半塊玉,是我當年出海之時,她送給我的定情之物,這麼多年我都小心保管,連你義母都不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愛着兩個人,如果要選,就要把握眼前的一個。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選擇你義母的,所有選擇留下來。”
聞言,方長風心中暗暗慶幸,多虧有義母,義父纔會留下,他纔會被義父收養。不然天知道,他會在哪裡流浪乞討,沒有溫飽,又或者早已餓死在街頭。
山無涯再度看着大海,心中一陣激盪,霍然擡頭:“如今你義母已去多年,雖然我心中一直很痛,但也許是天意安排,我可以再次出海,回去向她履行我的誓言。”
“只是,一定要定這裡的事完結。”山無涯突然轉頭看着方長風,目光中閃過一絲惆悵:“風兒,若是我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替爲父完成心願,帶着這半塊玉佩,出海去我的家鄉,代爲父向她說一聲,對不起。”
方長風一怔,明白山無涯是在以防萬一而做的囑託,急道:“義父你說什麼喪氣話,你武功高強,怎麼會有三長兩短,只要我們十二衛同心協力,沒有什麼困難是我們克服不了的。”
山無涯搖搖頭,坦然道:“風兒,你閱歷尚淺,涉世未深,江湖險惡之處,無論武功高低,往往也是防不勝防,要讓江湖徹底平靜,而我們十二衛還不折損一人,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方長風年少氣盛,無法接受山無涯悲觀的心態,大聲道:“再難,也不是不可能辦到,我相信,等最後事情完結,十二衛能一個不少。”
“但願如此吧。”山無涯說的並沒有多少底氣,只因他見慣了江湖的腥風血雨,沉重道:“風兒放心,只要我們這些老骨頭都在,就不會讓你們這些後輩,比我們先走一步。”
“義父,我想和你一起出海。”方長風聲音漸漸有些哽咽,其實此番鬼谷之戰,驚心動魄,他和山無涯都險些丟了性命,真的切身感覺到了江湖危機四伏,以後到底能不能活下去,他也沒有十足把握。
看到方長風如此憂慮,山無涯恍然發覺,自己說的太過悲觀,於是豪邁的一笑,來寬方長風的心:“風兒知道嗎?如果我那個孩子還活着,他現在已經合你一樣大了。”語畢,山無涯臉色又一陣黯然,眼裡滿是沉痛色:“只是他和你義母一起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