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亞文內拉很近的克蘭特王國小鎮切斯特並沒有太多值得經歷的事情,因爲貧窮的緣故,傭兵們可以接受的委託也少得可憐。因此僅僅待了三到四天,二人就決定再度南下。
沿着上回走過的道路一路向南,不向西轉,地勢開始逐漸變高的同時,除了蘆葦以外各種低矮的灌木也開始紛紛出現。
直到這裡,兩人所在的區域仍舊屬於西瓦利耶人口中的裡戴拉地區,但也已經是最後的一段。裡戴拉溼地在南北縱向的長度遠不及艾卡斯塔平原,但因爲坦布爾山脈走向的緣故,卻有着相當廣闊的縱深。
本地的五個大小王國都有領土遍佈於此,由東向西的話,要走上更長的時間才能進入另一個王國的領土。但亨利和米拉並不打算前往西方,因爲溼地地區不論哪一個王國的領地都是相當地貧窮,人口稀少,人流量低下。不論是磨礪米拉這個目的還是身爲傭兵本身所需要的各式各樣的委託,裡戴拉地區都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
貧瘠又溼熱的煉獄,這裡的人們依然和西海岸的其他地區一樣好鬥。
連同休息一起算,在穿過斷戈峽谷的第二十天時兩人終於是真正地離開了溼地。而剛剛纔走出這裡,遠遠地,他們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和金屬碰撞的鳴音。
鮮血四濺,痛哭流涕。
戰鬥的雙方都不是什麼真正的精銳士兵,除了少數幾人拿着鐵劍以外,其餘的全都是用的斧子跟鋤頭之類的農具。
年輕的年長的,身強力壯的身材消瘦的。沒有任何的配合跟紀律,所有人只是胡亂地將自己手中的武器朝着對方的腦袋脖子和胸口砸去,直到把對手打得趴在地上血流成河無法動彈。
“……”多少成長了一些的米拉仍舊無法做到完全平靜地面對這一切,二人加快了步伐。地勢更高的南方土地已經開始有更硬的土地,藤製的馬鞭輕甩,戰馬嘶鳴,周遭的景物開始迅速地退到了身後。
米拉學會騎馬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了。洛安人身爲戰鬥民族的血脈在她的身體裡也隱性地存在着。優秀的天賦加上腳踏實地的努力家屬性,女孩在遇到亨利以後就好像是海綿一樣迅速地吸收着各種各樣的與今後的命運相關的知識。
太陽從天空中劃過,走出了裡戴拉地區僅僅一天的時間,他們就跑了在沼澤之中要花上兩天到三天的路程。
除了地面軟爛無法發力以外另一個原因是馬匹奔跑的動靜會引來危險的掠食動物。並且沼澤之中還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天然水坑之類的陷阱存在。
光線逐漸黯淡了下來之後,兩人靠近到了一片不算太大的小樹林邊上,停留了下來。
摺疊存放於馬背上的細密並且浸過桐油的防水織布被取出,亨利大材小用地用克萊默爾砍下了幾株小樹削成木棍作爲支撐之後又用麻繩將織布固定在稍大一些的樹幹上,做成了臨時的帳篷。
米拉在旁邊自然而然地就開始收拾起柴火併且架設鐵鍋。擁有馬匹的他們可以攜帶的各種工具和給養相當之多,女孩稍微回想起剛剛相遇之時在艾卡斯塔平原旅行同樣是在野外環境下生活的事情,不知不覺已經有了相當大的改變。
“噼啪”的木柴燃燒的聲音與橘黃色的篝火一併開始閃現,這裡的地面依然有些潮溼,不過火焰還是成功地點燃了起來。
“奪。”米拉拔出了碩大的軟皮水袋封口處的軟木塞子,然後將水“嘩啦嘩啦”地倒入到鐵鍋之中。
“給。”一旁的亨利從馬背上取下了一個不算太大的麻袋,米拉接過之後打開了它,裡頭全是晶瑩剔透的大米。
“直接放進去煮就行了嗎?”女孩這樣問道,而賢者點了點頭。
另一匹馬被亨利牽到了更近一些的地方,這些馴服的動物依然會因爲篝火而驚慌。因此不能讓它們過於靠近。讓馬匹呆在外圍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在休息的時候它們能充當警戒,用於騎乘的馬就算在被馴服了以後也依然保持着相當的野性,經過嚴格挑選的戰馬更是如此。馬在夜裡都是站着睡覺的,有野獸或者是陌生人接近的話它們就會開始躁動不安。
這片小樹林十分稀疏,範圍也並不算大,因此盜賊或者是郊狼可以從任何一個方向靠近。
貧瘠的五個王國常年交戰不停,流離失所的人民多半也淪爲了劫匪盜賊。雪上加霜惡性循環,在這片區域夜裡自然也不能安然入睡。
最後的一絲光線終於消逝在遠方,只剩下搖晃的火光作爲照明。米拉從她的那匹身上有不少斑點的白馬背上最大的一個皮袋裡取出用碩大的棉布包裹着的曬乾的鹹魚,這種和亞文內拉那邊如出一轍的可以長久儲存的食物風味也只能算是一般。她從之前收集柴火的時候有意挑選出來的合適尺寸的小枝條之中拿出幾隻沖洗乾淨。然後插進了魚乾,之後靠在了火邊。
一團篝火同時加熱着米粥和魚乾,而不打算閒下來的女孩又掏出了硬皮封面的書本,開始藉着火光學習起來。
鐵鍋中的熱氣緩緩升騰。篝火旁邊認真看書的白髮少女不時用木勺攪拌一下,添加柴火或者給魚乾翻面。而她身後的高大的黑髮賢者則是專心致志地用麻布擦拭着自己的大劍。
生活是樸素而又充實的,雖然沒有太多的大起大落,但這樣的日子,卻也十分地令人喜歡。
時間平淡地流逝。
月落、日升。
日復一日。
周圍的環境持續地變化着,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蘆葦消失不見了。隨着周圍越來越多的青色和嫩綠色的樹木和灌木的出現。在春風中輕輕搖擺的野草和花卉不停地訴說,白髮少女終於切實地意識到,春天來臨了。
此前經過裡戴拉地區時千篇一律的風景並沒有讓她產生這樣的實感。
前方的道路看起來相當地平整,溫和涼爽的春風從遠處吹來,翠綠色的枝葉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心曠神怡。
行人到了這裡已經比身後的溼地地區要多上不少,遠遠地望去林間泥路的末端還能夠看得到深紅色的城牆,不少的馬車和揹着碩大藤簍的行腳商人都和二人擦肩而過。朝着西面的王國腹地走去。
——這裡是克蘭特王國中部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城邦,因爲地處交通要道的緣故,也倒還算得上是繁華。
“這大概就是艾步特了,南方的第一個傭兵公會的分部就在這裡。我們去打個招呼,順帶看看有沒有什麼委託可以拿吧。”亨利轉過頭對着米拉這樣說着,女孩同意地點了點頭。
像他們這樣外來的傭兵在艾步特並不算常見,因爲不算過於富有的緣故,就算有委託。也多是本地人解決。
旅行者本就少見,再加上全副武裝騎着高頭大馬,有着和本地人截然不同外表的一大一小兩人剛剛進城就迎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黑髮和白髮在充滿紅髮褐發和金髮的南方地區顯得獨樹一幟,但明白自己和對方並沒有什麼交集的人們也只是望了一會兒就接着各幹各的。
艾步特城並沒有什麼關卡守衛或者是盤查,就算是有,騎着馬佩戴着藍色傭兵徽章的兩人也可以長驅直入。
傭兵公會在不少地區還兼職有類似治安所之類的功能,畢竟只要有錢拿他們什麼懸賞都會發布。而傭兵們的一部分特權自然也是在當地領主的默許之中。
傭兵們在這兒找工作做,而領主們允許他們的存在。他們會向領主繳納稅費,並且解決領地內存在的一些問題,雙方各取所需。
馬蹄踩踏在殷實的泥土地面上。兩匹馬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還沒有更換過蹄鐵,因爲行走的地方都是柔軟泥地。若是在北方的西瓦利耶的普羅斯佩爾之類到處鋪就有石板的地面,更換蹄鐵的頻率就要高上很多。
米拉好奇地左右觀望着,克蘭特王國這一邊的商人們似乎比起馬車更多地是揹負着碩大的藤簍前去行商,這一點或許和它的道路不是那麼好走有些關係。女孩看到了路邊的不少小攤,攤上掛着一排排和紅蘿蔔一模一樣的東西,但卻是白色的。
來到南方以後一直在吃的大米也有相當多人在出售。他們用很大的方形木盆裝着,裡頭有小型的木勺。米拉掃了一眼,所有人的木勺都是一樣的大小,想必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按量出售。
市場上有不少新鮮的淡水魚蝦。還有小型的螃蟹和烏龜,女孩甚至在一個攤子上看到了一條被用麻繩捆得緊緊的小號鱷魚。
“人類真的是……什麼都能吃的啊。”她小聲地這樣感嘆道,而前方的亨利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到,只是繼續帶路朝着城中心走去。
他倆並沒有問路。傭兵公會在每座城邦所處的位置都大致相同。它多半會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存在,穿過市場朝着內部走去就能夠找得到這座辨識率極高的建築。
“瞧。”兩人繼續向前走去,不少路人頻頻側目,而亨利減緩了速度,轉過頭向着某個方向示意了一下。
女孩順着他的指示看了過去,瞧見一個有些獨特的攤子上擺放着不少的防具和武器。
她首先懷疑那是一位鐵匠。但是這些金屬武器卻絕大多數都鏽跡斑斑,大部分都還帶着缺口和捲刃,更深的角落裡頭甚至有一些是折斷和扭曲的——鐵匠是絕對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商品的。
武器如此防具亦然,鎖甲有不少都殘缺不齊,鐵片式的護具也是凹陷扭曲。
質量自然不能算得上是上等,看樣子應該是某些下級傭兵會穿着的東西——米拉把疑問的目光投向了亨利。
“這是戰敗或者戰死的傭兵身上的裝備,或許其中也有一些貴族騎士。”賢者聳了聳肩,出聲解釋道:“死了以後,東西被人扒下來賣錢了。”
“像這樣的戰亂地區,這種情況很是常見。”他語調平靜,而身後的米拉卻是沉默了一會兒。
“真是悲慘呢……”女孩嘆了口氣,聲音並不高,但前方的賢者顯然能夠聽到,因爲他又一次聳了聳肩。
“所以我們纔要小心一點,至少不要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他說着,話音剛落兩人就走出了市場,而僅僅又拐過一個路口,掛着通用語招牌的傭兵公會就出現在了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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