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漫長曆史的新月洲,因其獨立發展的文字體系緣由往往相較里加爾的語言擁有更加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
儘管作爲拉曼語言體系的西瓦利耶等國家亦十分鐘情於雙關語之類的表達,但真要論單一詞彙涵義之衆多其中所蘊含意味之深刻,相較月之國,里加爾人仍舊稍顯稚嫩。
因此,這個國度盛產各類膾炙人口的金句,也就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這是在整個和人社會當中人盡皆知的一句話。
第一句話理解起來並不困難:文人沒有誰高誰低,花有千種,各有各的美。文章亦是如此,短句與詩歌各有自己的魅力存在;而書寫文章的人也各有自己所擅長的範疇,拿來進行對比就好比用山巒與大海作比較一般,除非是腦子秀逗掉了,一般人都不會覺得有可比性。
而第二句話,就更加直接了——
武無第二。
作爲以侵略爲目的誕生的技藝,不論是哪一個國家的武藝從一開始就與“保守忍讓”無緣。爲了克敵制勝而精進自身的武藝,若是甘心於屈居次席,沒有那份拼搏的上進心與侵略性存在,這種人想來必然是不適合成爲武者的。
所以亨利的行爲是點爆了他們的火藥桶,是直接踩到了這些武士們的痛腳。
彌次郎和鳴海都沒有攔着,好幾個人直接就攥着拳頭衝到了賢者的面前。
米拉退後了幾步,她已經預見到了結果。這個動作讓後面保持冷靜沒有衝過來包括年青武士勇在內的一系列和人武士嗤之以鼻,因爲在他們看來這就好像是洛安少女拋棄了自己的老師一樣。
南蠻異邦果然低劣——多半有些武士在心中是這樣想着的。
但站在這邊的咖萊瓦是明白的,綾和櫻還有靠着竹子吃着乾糧的璐璐也都是明白的;傳教士一行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也都變得清清楚楚——
米拉不幫忙,是因爲。
沒有必要。
衝過來的人有十個,怒氣騰騰除了絡腮鬍武士以外基本都是年青人。
和人男性的平均身高僅有一米五到一米六,青知是富庶領地而且這些人都是貴族武士,營養較好因而身高倒是也達到了一米七左右。
平均一米七,體重至多也不過七十千克有餘。
在體格擁有壓倒性優勢的我們的賢者先生面前,單獨一人的武士們多半是不敢正面衝突的。
所以他們很自然地成羣合作,4個人成兩排從正面衝來,而餘下6人則分別從兩側打算抓住他的四肢令亨利無法反抗之後痛打一頓。
彌次郎和鳴海沒有阻止也沒有跟上來,雖說相對冷靜,但他們終究也是和人武士。自家的武藝被侮辱了,心裡會有些不快纔是正常的。
所以他們只是站在後面打算等到情況變得比較激烈了再進行阻攔。
可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嘭!”亨利在有必要出手的時候總是毫不留情,他臉色平靜地直接左手一拳平淡無奇地揮出,最靠近他的中間左側的那一名武士就鼻血橫飛地一個後仰撞在了身後的同伴身上。
緊接着賢者空着的右手掐住了中間靠右的另一名武士的脖子,直接單手就把70千克重的武士像是拎小雞一樣提了起來。
“接好。”他開口這樣說着,然後把這名武士隨手丟給了絡腮鬍武士。
“哇啊!”後者一聲大叫着被飛過來的同伴砸倒在地,而賢者一步突進與左右夾擊的武士們拉近了距離,他在擊倒了中間4人以後立刻蹲了下來伸長了右腿往地面用力一掃一挑,漫天的落葉就遮擋住了這一側人的視線,而在左側的人靠近到可以打到他的距離之前,亨利就直接朝着右側被落葉擾亂視線的人衝了過去。
“嘭!”兩臂伸展,一個衝步直接用手臂擊打在對方面門,兩個人就這樣被打倒,而最後一個人則是很不幸地迎來了兩手沒空的賢者一擊經典的飛踹——當然,是留了些力氣的。
“哇啊”“呃啊”轉瞬之間這些人全部都倒地不起,而解決了中間與右側的武士之後他轉過身的一瞬間正好左側的人也衝了上來——
因爲被放到最後才收拾的緣故,左側的人不至於像是中間的和右側的一樣剛剛衝上來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倒在了地上——但看清了同伴的情況只是增加了賢者回身時帶來的壓迫力——
他甚至沒有動用強化魔法,看着亨利灰藍色的雙眼並未散發出光芒,米拉可以察覺到這一點。
這單純就只是身體機能的碾壓。
1米95,90千克重的蘇奧米爾大劍士,哪怕在人均身高更高的里加爾世界也是可以傲視羣雄的存在。
而徒手搏擊本就極爲注重身體能力。
“哇,停下,停下!”左側三人原本衝的最前的那個人是個年輕的足輕,他被嚇破了膽打算往回走卻被隊形過於密集的同伴擠得只能往前,後退不得因而心一橫就“啊啊啊!”大叫着助威一拳打了過來。
亨利避開了他的攻擊,哪怕被打中對他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傷痛。他身體一扭就躲過了這一招,同時沉下腰邁步欺身靠近左手直接就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緊接着向前探出的左腳卡在了對方的兩腿之間順勢一繞,右手抓住了這名足輕的左手把它擡起——
一絆,一扭,對方就失去了平衡。像是個陀螺一樣毫無反抗之力地被賢者轉了個圈面朝着自己的同伴,緊接着亨利在背後推了一把,他就失去了平衡一頭撞了上去。
“阿則你這傢伙做什——”“哇啊——”看在同伴的眼裡,他就只是衝上去打出一拳沒打中卻順着轉了個圈又衝了回來。
撞在了一起的這左側三人也都摔倒在地,滿是落葉的地面十分柔軟,連傷人的小石塊都沒有。除了可能會受驚而鑽到袖子裡的蟲子或許嚇人了一些以外,他們大抵都沒受到些什麼傷害。
“嘶——”“啊嘶——”因爲疼痛而吸氣的聲音接連響起,5秒不到的時間內,亨利就放倒了所有的10個人。
捂着流鼻血的鼻子的那名武士,還有試圖接住賢者丟過來的同伴卻扭了手的絡腮鬍武士兩人算是傷的最重的,但就連他們也很快地就爬了起來,坐在地上或者站起來捂着傷痛的地方不停地“啊嘶——”
“......”鳴海愣住了,接着是一陣沉默,彌次郎還有其它二十名武士與足輕也是如此。
領隊和小少爺知道這個異邦人的強悍,而其他人多半也可以從他高大的身形判斷出在力量上擁有優勢的事實。
但這並非是單純蠻力的結果。在短短5秒鐘的時間內,面對突然衝上來人數佔據優勢的對手,在放倒了對方而自己毫髮無損連衣角都沒被碰到的情況下,還留了手,無人重傷。
哪怕說他主動挑釁所以也許有所預料,換了在場的其它任何一名武士,也不敢打包票說自己能做到同樣的事情。
力量,速度,這個南蠻人都有,這是不可否認的。但這又不單純只是力量與速度。
他判斷出了先後,在進行攻擊的同時腳下也從未停下腳步。10名武士分成了3個部分,因此被亨利利用了他們之間的位置距離關係逐個擊破,他在攻擊的同時始終保持着位移不會令自己腹背受敵,同時面對的敵人永遠只有三分之一。
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精準地把握好對方會衝進可以攻擊到自己的距離大抵是什麼時間。
這是何等精準的判斷能力,在突發情況之下準確無誤地掌握了所有對手的動向,並且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反應。
沒有人再嘴硬了,哪怕粗話罵得最多的絡腮鬍武士也是如此。
倘若賢者單純只是依靠身體能力的優越性擊敗了他們,那麼多半不服的人仍會有很多。但是這是不同的。
包括彌次郎和鳴海,以及一部分目擊了當初小少爺與賢者那場比拼的武士都不由得回想起了昨日的那一幕——
只習慣於與月之國武士比武的彌次郎,在他所擅長的這種刀法比拼的範疇內,幾乎是整個青知主府難遇敵手。
在·他·所·熟·悉·的規則範圍內,他是頂尖的好手。
但當情況產生了改變呢?
突發情況出現了,意外的情形發生了,對手不遵循你熟悉的規則做事了。
你會怎樣?
“套路,與實戰嗎。”鳴海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說給其他人聽。
規則、套路、基礎的起手式是必須熟悉的,但比這更重要的是,得透過這些明白原理,總結出方案。
亨利這5秒放倒了10個人,和之前與彌次郎之間的比武小少爺的不知所措,這兩場對決聯繫起來,看在懂行的人眼裡當真如醍醐灌頂。
光是知道在固有的規則當中按照規定的方式去做事,遇到突發的情況便可能會反應不過來。
這個南蠻人是有貨的。
豐富到他們所難以想象程度的實戰經驗,令他可以在應對突發的情況時都像是在下棋一樣,冷靜自若,應對起來如行雲流水。
不——
也許並非有了應對方案才得以冷靜,是一開始就維持冷靜的思考,方纔能選出正確的方法?
這可又不光是技術和知識的累積,以及身體機能上的碾壓了。
要在這種敵衆我寡又是突發危機的情況下保持冷靜自若,需要的是極其過硬的心理素質。
那並非無知者無畏的莽撞,而是清楚判斷危險之後的冷靜應對。
總是強調修身養性,以無數的規矩一板一眼地塑造自身的和人武士們,卻在這方面也仍舊比不過他。
意思,他們都明白了。亨利爲什麼選擇這麼做,這些武士也都瞭解了。
看在咖萊瓦和傳教士的眼裡也許有些奇怪;櫻和綾還有璐璐也許會覺得“這幫子笨蛋男人到底在做些什麼。”
但武士們是明白了賢者的用意。
刻薄的言語加之以身體力行,他點中的是和人武侍者階級存在格局的上限。
千年持續的和平環境使得他們在嚴苛的規矩之下就連劍技也成爲了一板一眼的樣板戲。
正因爲都是行家,所以他們更加能夠明白亨利想表達的東西。
“受教了。”分明是被擊倒,就連鼻血橫流的那名武士也都朝着亨利深深地鞠了一躬。
櫻和綾面面相視彼此都是滿臉茫然。
“......”而賢者聳了聳肩,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哇啊——可是,亨閣下真的是——”
“少爺昨天的對決——”
重新直起身來的武士們再度嘰嘰喳喳地討論了起來各種東西。
而透過這樣的一出小插曲,不知不覺之間,賢者一行與和人武士之間的隔閡已消融於無形。
“怎麼?”回過身朝着己方營帳走去的亨利瞥見了洛安少女的小眼神。
“沒什麼,就是覺得。”米拉有意地學他的樣子聳了聳肩。
“打了人家一頓人家還向你道謝,這種事情都是算計好了的。”
“賢者先生真是個糟糕的大人呢。”
“打?”亨利挑了挑眉毛:“我只是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