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地的西南角,也即是璐璐一族原先定居的這片區域內熊的密度很高。
與越靠北生物體型越大的法則異曲同工,熊這種生物毛色越淺體格也會越大。在最北端的地區生活着的白熊雙腳站立起來的時候足有3米5的高度,平均體重足有600千克的它們是人類已知的陸生熊科動物當中最大的存在,在面對這些龐然大物時即便是蘇奧米爾的雪虎和恐狼也只能夾着尾巴逃跑。
夷地的熊皆是棕熊,毛色介於深色和淺色之間的它們體格也適中。但即便是這樣,最小的成年個體也可以有200千克以上。
與人類相似,熊的個體當中也是公熊體格要比母熊更大。
不單如此,公熊的攻擊性和領地範圍也會相應增加。熊這種生物對於自己的領地十分重視,不光是針對同類,人類擅自闖入也會導致兩者產生衝突。
因而夷人的定居點多處在平原,與熊生活的高海拔山巒地區隔着一段距離。
兩者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相安無事,只有人類上山狩獵的時候纔會產生交集。
但凡事都有例外。
這頭熊很明顯是公熊,一方面是因爲母熊會在冬眠期間產仔,但腳印旁邊並沒有幼崽更小的足印伴隨;而另一個原因,則是它相當巨大的尺寸。
身高一百九十五公分的賢者有着一雙與體格相稱的大手,從指間到手腕足有22釐米長。但就連這樣的他在把手放在地上和那個光是爪子就有15公分長的足跡比較的時候,也顯得小巧了起來。
熊的爪子是沒辦法像貓科動物那樣收回去的,這也是獵人們用以辨別足跡的要點之一。
從足跡的大小可以估算出大致體型,但這個足跡相較起這種體格應有的樣子,卻顯得有些淺。
熊可不會踮起腳走,而且即便這麼做雪地也不會對你的體重撒謊,更輕的體重結合仍舊是冬季的事實,這是一頭被餓醒的不眠熊這一事實暴露無遺。
而如此一來,他們的處境就變得危急了起來。
成年公熊的領地範圍最大可以有兩百公里,這座小山坡與長屋的距離不足這個數字的百分之一。它本不應來到這裡,顯然是在飢餓的促使之下向着人類勢力的範圍前進了。
熊的嗅覺十分敏銳,甚至比人類倍加信賴的獵犬要強出好幾倍,所以它很有可能是循着長屋烹調食物的氣味一路追來的。
而既然已經靠近到了這麼近的距離,那麼在大雪封山的冬季它下一步會前往的地方毫無疑問地是唯一有食物的人類村莊。
一頭飢腸轆轆但並不愚蠢的熊,即便長屋的木門可以扛住衝擊,它也會埋伏在灌木和房屋的拐角等待夜晚有人外出上廁所的時刻襲擊。
這是未來可見的威脅,但比那更緊要的是——
三人已經進入了這頭熊的領地範圍。
在寒冷冬季爲了節省燃料和淡水一直沒怎麼洗浴的人類身體,連他們自己都能聞到衣物上的汗臭味,這就更不要提嗅覺遠超人類的棕熊。
“快點做好準備,雪橇丟了。”賢者果斷地下達了決定,而旁邊的璐璐更是已經掏出了腰間的山刀,接着迅速地靠近到了附近將一棵已枯死的一握粗小樹砍倒,迅速地切削掉上面多餘的枝丫。
接着“啵”地一聲把山刀的木製握把卸了下來,露出了裡頭圓柱形中空的鐵管刀莖,又迅速地切削處理了一下樹幹,將小刀套在上面之後在一顆大樹上砸了好幾下確保套緊。
3分多鐘的時間裡,她麻利地將身上的山刀轉換成了一支短矛,動作之迅速令我們的洛安少女有些目瞪口呆。
雪橇上放着伐木用的斧子,這是他們從歐羅拉一路帶過來的,乘船的過程當中被海風腐化多少有些鏽跡。加上兩人身上也帶着的西方樣式的匕首,這就是他們所有的裝備。
和璐璐一樣,亨利和米拉也將手裡的匕首捆在了棍子上做成了矛。因爲不是專業獵刀的緣故,他們得削出來缺口再用繩子綁緊而不是直接套上去,這多少花了一些時間,以至於準備完畢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來分鐘。
三支矛加上兩把斧頭,礙事的雪橇被丟在了身後。他們做好了目前能做的所有準備,但這種武器充其量只是應急使用,面對皮糙肉厚的棕熊不一定能夠派上理想的用場。
這裡是該緩慢後退拉開距離的時候,在沒有着甲也沒有帶着真正強力武器的情況下面對體格龐大的公熊勝算並不多。
所以最佳方案是在保持警戒的情況下,三人湊在一起儘量使得目標更大看起來更嚇人一些,穩步退回長屋再作打算。
跑是不可能跑得過棕熊的,熊的奔跑速度幾乎有人類兩倍,所以他們只能緩慢撤退,同時注意旁邊的風吹草動。
整座山坡都是安靜的,無風的晴天就連樹木的“沙沙”聲都不存在。積雪覆蓋在樹冠,粗糙的樹皮上也沾了不少,但這裡相對而言更爲狹窄的視野使得他們可以摘下眼罩不必擔心炫目。
一望無際的藍天和閃閃發光的太陽使得周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對局勢一無所知的話,大抵會覺得這一切美不勝收吧。
無知即是福祉,望着周圍的場景,也許是爲了排解緊張感,米拉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但下一秒鐘來自她老師平穩的嗓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看來對方是不打算讓我們走了。”
亨利開口這樣說着,由於講的不是月之國語言的緣故,璐璐瞥了他一眼,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方道路左側躥出來的龐然大物吸引了回去。
它沾了一身的積雪。
毛色缺乏光澤,黑色和棕色還有淺棕色參差不齊,顯得很是憔悴。
通常人們印象中圓滾滾的熊的輪廓並不存在,可以看出來臉龐和身體都餓得皮包骨貼合了下去。
它瞎了一隻眼睛,斜側着對着這一面的身體上面有皮毛也掩蓋不了的爪痕傷疤,但那眼睛上面的傷痕卻明顯不是另一頭熊造成的。
那是一道筆直的舊傷,看起來就像某種銳利的物品刺中了眼眶下部順着捅了進去扎瞎了它的眼睛。
“阿拉咖密”璐璐的聲音有點顫抖,她說了一個詞,不論是賢者還是洛安少女對這個詞彙不熟悉,但他們可以明白那是這頭熊的名字。
這幾乎是最糟糕的情況,一頭與人類交手過,品嚐過人類血肉的熊,而且甚至在本地夷人的記載當中存在。
“沒想到它還活着,災厄啊。”璐璐顯得很是緊張,亨利和米拉因爲對於夷人的傳說不甚熟悉的緣故對於這種恐懼沒有共感,但仍舊可以從這些信息判斷出來很多細節。
強壯的野生棕熊誠然可怖,但野獸也會衡量威脅,對於人類這種報復心強並且數量龐大佔據優勢地位的生物,大部分熊的態度都是主動規避而不是進攻。
這種神秘感和距離感是他們得以全身而退的依託,但這頭熊已經和人類獵人交手過了,而且從璐璐的語氣推斷也許不止一次。
換而言之,對它來說人類這種生物沒有什麼神秘感和距離感可言,甚至由於傷痕的緣故它還對人類抱有敵意。
一頭有智慧,強大而又狡猾的公熊,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已經是退無可退的情況了。
它緩慢地開始靠近,步伐看似疲憊不堪,但沒有人因而掉以輕心。
“準備好長矛。”亨利開口這樣說着,身後的兩人都隨着他的動作擺下了矛。
將近兩米長度的臨時武器在晴天的陽光之下明晃晃的鋒利尖部指着名爲阿拉咖密的巨大公熊,它的腳步停了下來,被這種武器多次傷害過的它明白這種它的可怖之處。
它顯得有些猶豫不覺,這令洛安少女小小地鬆了口氣——但旁邊的璐璐依然一臉謹慎:“小心點,它很狡猾!”她用本地的語言開口這樣說着,這種簡單的詞彙米拉也能聽得懂——而正在這一瞬之間,這頭顯示出有退卻跡象的棕熊就低下了頭朝着他們狂奔而來。
“吼!!”它發出巨大的咆哮聲把雪撲得到處亂飛,然後以看不見路的姿勢用頭蓋骨朝着這邊一路狂奔。
“躲開!”璐璐大聲地喊着,而在她喊的同時賢者就丟掉了手裡的長矛一隻手抓着一個把她倆丟到了道路的兩旁緊接着自己就地一滾。
“啪!!”積雪亂飛,而撲了個空的棕熊以粗糙的爪子狠狠地抓地緊接着轉過了身朝着體格最大的亨利再度衝來。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內,它展現出了極高的智慧。
以假動作欺騙試圖讓人類放鬆警惕緊接着往前撲,在對付熊這個問題上作爲新手的米拉尚且不清楚,儘管她也明白麪對重量更大的對手衝擊,長矛陣列就算能夠擊殺對手自身也會損失慘重。
所以剛剛避開是必須的,但自己老師完全有能力將手中的臨時長矛投擲出去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擊殺它呀——老師在想什麼?
她迅速地甩掉了這種疑惑,然後從雪地上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開始去尋找掉落的短矛。
而另一側的亨利再度躲開了阿拉咖密撲來的動作,但他已經逐漸被逼得沒有什麼活動空間了。
賢者沒有丟矛的原因很是簡單,一來是熊衝刺的速度太快,他只有極短的時間能反應,若是選擇了攻擊就沒有機會逃跑。
二來。
這個傢伙在衝刺的時候冒着看不見路的風險低下了頭,這可不是因爲恐懼。
熊的頭骨是全身最厚實的一個地方,即便是里加爾人的重型絞盤破甲弩射上去也會被彈開。
短矛是不可能擊穿它的,而其它地方又不可能造成足以致命的傷害。
這頭老公熊,確實同時擁有智慧和力量。
“嚓——嘭!!”因爲膝蓋深的雪地無比礙事的緣故,儘管雪鞋已經扯了下來,亨利的動作卻仍舊遲鈍,他摔在了雪地之中,而阿拉咖密直接一爪子又掃了過來。
“嘶!”賢者就地一滾再次躲開了攻擊,但這一次不是那麼地完美,因爲他身上的衣物都被爪子給野蠻地撕開了不少。
被體溫和太陽光融化的雪水涼颼颼地從縫隙灌入浸溼了衣物,因爲一直在雪地上打滾的緣故脖頸和四肢也開始發冷。
他果斷地一個起身接着跳躍滾到了另一側拉開了少許的距離,而阿拉咖密仍舊死盯着他這個最具威脅的目標不放。
“唰——”逃跑和追逐還在繼續,饒是我們的賢者先生在面對這種情況時仍只有躲閃逃避的份。
地形和環境都十分不利,而且對手不論是體格還是攻擊力都強於他,甚至智慧也相當出衆,不論旁邊的璐璐和米拉如何行動,它始終無視她們,只盯着亨利。
他就連腰間的斧子都一直拖到了現在才能拿出來,然而只是便攜的斧子面對堅韌的熊皮和健壯的肌肉,也就只能給它造成一些痛苦和輕傷。
頭部這種要害部位被厚重的頭蓋骨所保護,饒是我們的賢者先生氣力驚人,在沒有拿着無堅不摧的克萊默爾的情況下。
單憑這一把小斧子要劈開腦袋也是天方夜譚。
雪水滲入到了衣物之中,儘管被太陽直射而且身體在運動,站在齊膝深的積雪之中,四肢卻還是逐漸冰冷。
若是等到手腳僵硬活動開始變得不便,那一切就太晚了。
“哈——”亨利呼出了一口氣,然後在棕熊又一次撲來的一瞬間。
雙眼。
亮起了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