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政界開始變天了。
新曆1340年10月31日,在外孫康斯坦丁過世之後,皇帝希格蘇蒙德·沃茨諾里昂·塞克西尤圖一世以謀殺及叛國的罪名逮捕了赫墨斯皇太子,並在短短一週後越過了帝國元老院否決了所有貴族大臣的懇請。
將皇太子。
判決死刑。
坊間流傳的父子不和,這下是徹底地被坐實了。
帝國的政壇掀起了風暴。已經84歲的皇帝饒是看上去仍舊精力旺盛,但在這種年紀處決自己唯一的男性子嗣,不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一件具有天大風險的事情。
“一旦皇太子被處決,若是陛下也隨後西去,吾國將會陷入無主的混亂之中,請陛下三思啊!”資格最老自他登基之日起便一直伴隨在身邊一把年紀的老宰相,爲大局着想而開口勸誡的結果,是被以養老的名義剝奪了地位遣送回到封地之中。
這還是念在多年的情分之上,若是其它人只怕這會兒已經掉了腦袋。
繼任宰相職位的是長公主的夫婿南方親王尼格鬆·弗洛普·威斯孔蒂——也即是逝世的康斯坦丁王子的親生父親。
他的上位只意味着一個事實,掌控帕德羅西帝國至高權力的兩個人形成了共同陣線。目的僅有一個,決然又不可動搖。
他們要爲康斯坦丁王子報仇。
宮中已無任何人膽敢發聲,而那些仍舊忠於帝國的朝臣擔心於紛亂的到來,在苦思冥想之下將目光投向了極北之地,悄悄地送出了求援的信件。
如果說當今的整個東海岸尚且有誰擁有這個份量能夠勸得動皇帝陛下的話,那也就只有海茵茨沃姆湖畔教會存在的教皇了。
於公於私,耶緹納宗教皇乃至於蘇奧米爾人都不願意看到赫墨斯皇太子被處決。
在女性無權繼承皇位的當下,康斯坦丁王子逝世而皇太子赫墨斯又被處決的話,剩下有塞克西尤圖血統的外親當中與皇帝走得最近的便是這位父憑子貴的尼格鬆親王。
而不論是從人民的角度還是教皇的角度來看,這位尼格鬆親王都不可能是合格的皇帝。
他與希格蘇蒙德一世性格相近喜好戰爭與征服,但能力卻相當一般。幾次與高地民之間的衝突都是單方面以權勢壓人對於老牌將領們的進言充耳不聞,最終導致本可輕鬆得到的勝利變成慘勝。
而尼格鬆親王本人對此還沒有任何自覺,在帝國政界當中一直逢人就開始吹噓這些勝利。
因此,貴族和士兵都不待見他。
而教會在這方面上沒有好上多少。自少年時代開始,這位親王就數次在公衆場合表達侮辱教會與先人的言論,甚至於迫害傳教士的流言也絡繹不絕。
不知尊重他人,大嘴巴又沒教養,像這樣的他十分符合帝國中央貴族對於南方貴族的刻板印象。畢竟帕德羅西帝國的政治中心一直都在靠北的地方,南方因爲和倔脾氣的矮人之間衝突的緣故一直不甚太平。加上地形複雜雨林密集的緣故,很多地方都存在有文化脫節的現象。
不光是現代帕德羅西帝國的流行風尚和用語,即便是神聖的耶緹納宗教會在南方許多地區的影響力也不夠強烈。
“南方的野蠻人,不開化沒教養的鄉下窮鬼貴族。”這樣的說法不光是北部貴族,在幾次地區主教被毆打的盛怒之中教皇也在公衆演講上使用了這樣的詞彙來形容尼格鬆親王。
即便是嫁給他的長公主實際上也只是典型的政治聯姻,爲求南北統一,而非因愛結合的。本身對於上流社會的女性而言,愛情就一直是一種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而基於這樣的前提條件之下,尼格鬆親王若是上位了,蘇奧米爾人、帕德羅西人乃至於整個耶緹納宗,怕是都會迎來一場災難。
不服從他統治的中部和北部貴族必然會反抗,而好戰成性又和教皇有矛盾的他若是手握大權了,蘇奧米爾也逃脫不了這場風暴。
人世間至高權力者的一舉一動對於他人的影響由此可見一斑。
皇帝陛下的一個決策。
東海岸最繁盛的時代就將要步入惡劣的時代。
而他們自然不能允許這些發生。
赫墨斯皇太子必須存活,不論是爲了帝國、蘇奧米爾王國還是爲了耶緹納宗。
接收到信息以後教皇迅速命部隊兵分兩路,一路火急火燎乘船前往帝都由教皇親自出馬勸說。而另一支作爲保險性質的部隊則是暗中悄悄陸路進攻,也進入到了帝國境內。
萬一勸說失敗,他們就將以武力攔截送往刑場的部隊,救下赫墨斯皇太子。以期之後皇帝頭腦冷靜下來,抑或熬過幾年等到皇帝駕崩再回來宣稱對皇位的主權。
出行勸說的隊伍自然是教皇與重量級神職人員組成。而另一側的武裝部隊,則由海米爾寧率領儼然已經成爲了教會騎士的銀衛騎士團成員出行。
總計25名成員,他們盡數都是資深騎士,並且和海米爾寧一樣是平民出身。這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即便在銀衛當中可信賴的人也並非所有。這些人若非皇太子的存在只怕無法得到今天這般的地位,因此他們對於赫墨斯本身也擁有相當高的忠誠心,會爲了他赴湯蹈火。
然而儘管如此,他們內心也仍舊糾結萬分。不少人都默默祈禱着教皇能夠成功勸說,避免戰鬥。畢竟和邪教徒作戰是一回事,要對着同樣作爲帝國軍成員的護衛隊下手又是另一回事。
但命運總是喜歡作弄人的。
在新任宰相尼格鬆的煽風點火之下,教皇始終沒有能夠找到機會勸服皇帝。事情最終於11月21日的清晨落幕,一切都進入到了最糟糕的結果。
進入到帝國境內潛伏下來的海米爾寧等人,在躲藏的地點當中收到了渡鴉帶來的紙條。
紙條上沒有文字,因爲這種事情不能留下任何話柄,所以在之前就約定好:若是一切平安就用白紙,而若是事情不順利必須武力相向的話——
“紅色。”海米爾寧神情複雜地回過了頭看向了其它24位騎士。
“唉——”阿西奧嘆了口氣,扶着額頭,其它人的表情也沒有好上多少。
在利卡多逝世而蓋多護送他回南方老家安葬的如今,整個銀衛能夠動用的資深成員也就這些了。他們都是一副傭兵打扮,除去了任何銀衛騎士團的徽章甚至連會暴露身份的飾品都沒有穿戴,避免戰死或是被俘以後連累家人。
身上穿着的是短擺短袖鍊甲配合油煮硬化的皮甲,負重僅有7公斤左右的同時,修身裁剪開口部分還用皮繩拉緊的鍊甲也進行了發黑處理,大幅度避免反光和聲響。
騎士們沒有佩盾,而是帶着大劍、短劍、匕首和十字弓。儘管銀衛開發出來的這種雙手劍比較獨特因而若是使用了容易被人順藤摸瓜,但考慮到他們需要速戰速決突擊救人逃離一氣呵成的緣故,衝擊力極強的它還是要比起單手劍更加合適。
並且這種做法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瞭他們的覺悟。做這樣的事情搞不好就會變成對於帝國的背叛,接受騎士教育的他們不會逃避自己的罪孽,儘管個人身份的細節被抹消以免連累家人,但整體而言還是要承擔這份責任的。
他們終歸是有些榮耀與自尊存在的人,就算換上了傭兵的行頭也不會徹底放下這些。
話歸原處。由仍想挽救皇太子的那一部分朝臣透露消息,赫墨斯的處決被定在了三天之後。在帝都北部海米爾寧故鄉的那座小鎮附近刑場處決,處決方式是斬首——這是對於貴族而言極具侮辱性的一種方式。
千年文化傳承的帕德羅西帝國貴族即便是死都要講究死得優雅,過往便有許多貴族在將被處決的前一天都會選擇不吃不喝,便是爲排幹體內殘餘,以免死前掙扎因痛苦失禁便溺而失了最後的顏面。帝國的絞刑架也是因此再三修改,作出來合適的高度,能夠在落下的一瞬間拉斷頸椎死得乾淨利落。
斬首這種會死得無比野蠻的做法是針對罪大惡極的人的,而赫墨斯身爲皇太子竟淪落到這種下場,只怕即便是作爲藏污納垢之地的那座小鎮的劊子手,也會雙手發抖吧。
但那到底是因爲能砍下皇族的頭顱而興奮,還是擔心事後被滅口的恐懼,就不得而知了。
再度回到這片區域,海米爾寧的心境是複雜的。
這個小鎮是名副其實的帝都垃圾場,私生子們被丟到了這裡的修道院,而高層貴族也經常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在此進行。最後就連赫墨斯皇太子的處決也被定在了這裡。
唯一慶幸的事情就只有他們不必在鎮內動手,因爲當地會有接應的衛隊嚴格把守的緣故,人少而精的他們正確的戰術應該是半路攔截。
從帝都地牢來到小鎮刑場有三天的路程,輕裝上陣的海米爾寧等人通過精確的情報事先出發,在必經之路的休息點上埋伏好。果不其然,第二天就等來了全副武裝的衛隊一行。
“是金獅鷲。”旁邊阿西奧的聲音有些發抖。
遠遠地從埋伏的地點往下看去,藉助夕陽餘暉他們可以將對方的行頭看得清清楚楚,連帶步行侍從在內一共50人規模的押送部隊,當中騎士們穿着最華麗的帶有鍍金邊的鎖甲,配合的外罩甲衣也都是天鵝絨材質的。披在身上的斗篷是清一色的潔白,後面鏽着一隻張牙舞爪的金色獅鷲。
他們手持長矛與品質優良的鳶盾,就連騎乘的戰馬也都高大健壯,並配有馬甲。
這是銀衛的老前輩,金獅鷲騎士團。
帕德羅西帝國第一個,也是最富有的一個騎士團。
內部成員最低階級都是子爵的後裔,據說就連伯爵之子都只有當侍從的資格。
“理所當然的吧,派出來的是最精銳的一個騎士團作爲護衛。”阿西奧扶着額頭顯得十分無奈,而海米爾寧沉吟了一下:“沒事,他們會的只有騎士的戰鬥方法。”
“不會是我們的對手的。”他如是說着,然後開始無聲地指揮銀衛的騎士們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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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路,在有押運馬車的情況下不可能跑得快。因此傍晚時分就必須開始做露營的準備。
作爲高層貴族出身的20名騎士不可能屈尊親自守夜,因此這個任務當然就交給了步行的侍從們。連帶着的還有照顧馬匹和做其他生活方面準備的職責。
侍從們也都盡數配備了品質優良的裝備,儘管不如騎士,但也已經能與銀衛的正式成員相比了。藉助馬車和地形他們安排了定點哨崗與巡邏人員。以10人作爲一個班次三班倒輪流替換,因爲隊伍規模較小的緣故哨兵之間距離都較近,如此一來一旦有任何聲響動靜就會引起連鎖反應。
騎士們待在了營帳之中,營帳設立在靠近山丘山腳下避風的位置,位於最左側。這裡也是大部分正在休息的侍從所在,之後才輪換的侍從們露天躺在地鋪上打盹,而守夜人員的其中4人則在他們旁邊圍着篝火談天喝茶玩骰子做遊戲。篝火旁放了一些燈籠和火把,前者續航時間長而後者亮度更高,屬於兩手做準備。
中部是運輸皇太子的偌大封閉式馬車,車伕也是其中一名侍衛,他用斗篷裹着自己的身體在座椅上睡着。車門被牢牢地關上並且附有銅鎖,餘下6名守夜人的其中2人就在車門的地方沾着。
還有2人則是在隊伍的末端看守馬匹,最後2人便是作爲巡邏的隊伍時不時地檢查狀況。
這是十分標準有訓練有素的陣型安排。儘管銀衛與他們因階級問題有理念上的不合,但所謂好大喜功並不等同於戰鬥力低下。第一騎士團的名號誠然與出身爵位還有財力相關,但高貴出身與豐厚財力本身就是戰鬥力的一環。
這是無比現實的一個問題,事實就是戰鬥力與財力還有出身是息息相關的——正如其它所有事情。
天天喊着貴族根本不懂戰鬥的人多半則是不成器的僱傭兵在酒後吹噓,而一旦上戰場與這樣全副武裝騎馬衝鋒的貴族遭遇了,他們會只有抱頭鼠竄的份。因爲有錢又有權的貴族從小就可以請最專業的劍術老師來傳遞知識,並且他們也配得起精良的武器鎧甲與戰馬。
傭兵的劣質武器擊中護甲無法擊穿,而騎士貴族的武器則可以輕易捅穿他們老舊的二手貨。家族有充足資金不必爲生活所困,他們每天醒着的時間就可以重複訓練與補充營養的循環,所以甚至就連體格和體能都要比窮苦人出身的傭兵更加強大。
當然,少部分穿着華麗昂貴盔甲卻缺乏戰鬥經驗的貴族也有存在,但那些是極少的孤例。他們多數都是屬於公爵侯爵家的嫡長子之類身份,不必親自披掛上陣,而是穩坐後方進行指揮。
那些真正會上陣殺敵的貴族騎士當中,是不會有弱者的。
他們是精英,這一點決計不可否認。
但也正如海米爾寧所言,他們懂得只有騎士的作戰方式。
“嘶——什麼味道?文森齊奧,你是不是在那邊撒尿了?”皺着眉頭的一名侍從開口這樣說着,而被他喚爲文森齊奧的另一人顯得有些不滿:“沒啊,我明明走到下風處了。”
“而且這尿騷味也太濃了點,好像是憋了很久似的,該不會是西吉那小子吧。”
“喂,西——”“小聲點,別吵着大人們休息——”“嗷嗚——”
“嘶吁吁籲——”
“是野狼,馬受驚了。西吉他們在做什麼?怎麼沒看管好。”“可能是人手不足控制不住,我們也過去幫忙!”兩人沒有多想,迅速地跑到了馬匹的所在。騎士們的戰馬血統高貴,比起他們這些沒名分侍從而言都要貴重。漆黑的夜裡若是馬受驚了掙脫繮繩跑丟了或者受傷他們就必將要面臨一陣痛打。
恐懼驅使着侍從們跑到了戰馬的所在,而急着要去安撫它們的兩人也沒有注意到身後在夜色之下悄悄靠近的黑影。
“喂西吉——”看守馬匹的衛兵傻愣愣地站在了那兒背對着巡邏的二人,文森齊奧以爲他睡着了,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但西吉卻因這個動作應聲倒地。
“什——”
錐型無鋒的匕首,從背後刺穿了肺葉。
鎖甲能擋住刀刃,足夠密的鎖環擋住這種匕首也不在話下,但那不是侍從們穿得起的。
“咳——”連慘叫聲或者提醒友軍的聲音都無法發出,因爲肺葉被刺穿的緣故他們安靜地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毫無光榮的偷襲與暗殺,運用計謀而非正面決鬥。
這不是騎士的作戰方式,但卻是銀衛的作戰方式。
凝視深淵之人需謹記深淵也在凝視你;與惡龍搏鬥之人有朝一日自己也將化身爲龍。
連帶帝國北部的征伐,與邪教徒搏鬥了6年的他們從這些對手的身上也學到了許多。
儘管仍有自己內心中的堅持,但比起刻板的帝國式教條他們更加偏向實用主義。
都是如此吧,若一個國家一直在勝利處於絕對優勢的話,他們往往就會忽略掉那些細微的變革。
“割開繮繩。”暗夜之中雙眼反射着月光的海米爾寧輕聲說着,而所有人照做之後拿起馬鞭還有地上的枝條朝着戰馬的臀部就是重重一甩。
“嘶吁吁籲!!”吃痛的馬匹立刻嘶鳴了起來“什麼情況!”躺在地上睡覺的侍從還有馬車旁邊的兩名護衛聽到了動靜跑過來看,而迎接他們的是己方戰馬強而有力的鐵蹄。“啊啊啊啊啊——!”被衝撞踩踏的侍衛當場死亡,騎在馬背上的幾名銀衛騎士護在馬匹的周圍確保它們狂奔方向是營地。緊接着來到囚車附近以後就一躍跳了下來,其中一人還順勢拔出了大劍借勢劈開了最後一名護衛的身體。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躺在地上睡覺的侍衛們被狂奔的戰馬踩踏非死即傷。而驚醒過來的騎士們衣衫凌亂地從營地之中跑出的一瞬間,幾支塗有黑漆在夜裡無法看清的弩矢就射中了他們的身體。
“軟弱的蠢貨,我不是叫你們穿着甲睡覺的嗎!”迅速把帶有金邊的頭盔戴上,金獅鷲的團長對於自家團員的死亡並沒有感到任何悲傷,一匹戰馬朝着他衝來,而他從地上撿起了一支長矛就朝着馬匹的胸口投去。
“嘶吁吁籲——”被強而有力的攻擊刺穿的戰馬倒在了地上,而團長閒庭信步地一般站在了狂奔馬羣中間的空隙毫無動搖。
“全體向囚車集合!”殘餘的十幾名騎士與侍從匯合成爲了30人左右的部隊。
“嗬啊啊——”“當——唰!”靠近馬車的銀衛騎士高舉大劍卻被輕易格擋下來緊接着長矛捅穿喉嚨而死。
金獅鷲的反應速度極快,即便佔盡了先機銀衛卻也沒能把對方的戰力削弱到理想的程度。
“踏——咚——”金獅鷲的團長單手提起了陣亡的銀衛騎士緊接着丟到了附近爲己方騰出空間,而他們圍在了囚車的一瞬間又有弩機釋放的聲音響起。“咻——咻,奪奪——”沉悶的聲音是弩矢命中了盾牌的聲響,圍着囚車結成了盾牆的金獅鷲騎士們形成了典型的防禦陣型。
弩矢在這種情況下已不堪大用“把火把燈籠都熄了!”然而金獅鷲的團長還是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畢竟戰場的情況多變,他要逼迫對方出來與自己近戰比拼而不是躲在暗處偷襲。
黑暗中受襲取得照明物是人類的本能,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卻屈從於這種對未知的恐懼那麼只會全軍覆沒。
“咔——”“滋——”燈籠被踩碎而火把在地面上翻滾也熄滅,整個世界重新歸於黑暗之中,但銀衛騎士的弩手仍在放箭。
“奪奪——”的聲響又響起了幾次,但顯然都被盾牌給擋下了。
“下三濫。”金獅鷲的團長顯得十分不屑,儘管死了不少人並且丟失了對於騎士而言最爲重要的戰馬,他卻仍舊冷靜。
“怎麼辦,他們反應比想象的快。”場地重新歸於黑暗之後,海米爾寧一行人趴在附近的地方,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
這些人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只要他們從營地當中跑出的時間再慢一點;或者警戒再鬆懈一點睡着的時候謀求舒適都把盔甲卸下;抑或屈從於恐懼而沒有丟棄火把帶來的光明,銀衛就仍舊可以擁有相當的優勢,在保存實力的情況下進一步地削弱乃至獲得勝利。
可這一切都沒有按照計劃進行,對方的每一步應對措施不僅速度飛快並且果斷又準確,絲毫不給他們擴大戰果的機會。
海米爾寧望了一眼夜空,逐漸適應黑暗了的金獅鷲騎士們也開始看清楚周圍的環境。
“沒得選了。”他握緊了劍柄。
銀衛的騎士們齊刷刷地嚥了一口口水。
天空當中烏雲飄過露出了空隙,最明亮的西芬克魔力之月將自己的光芒灑向了大地。
這是在帝都那種夜夜燈火通明的地方少有的景象,銀白色的月光使得整片大地都亮如白晝。
一把接着一把,騎士們拔出了背後的大劍。
“銀衛嗎!果然是你們,全體轉向,擡矛!”金獅鷲的團長一聲咆哮,緊接着三十多人變圓陣型爲方陣,向着銀衛的所在盾靠着盾,長矛從縫隙之中伸出。
“衝——”海米爾寧一聲怒吼。
“鋒——!”而金獅鷲的團長與他異口同聲。
“咚!!”步子重重地踏在了地上。“殺啊啊啊!”同爲拉曼語的戰吼震天動地。
風從他們的兩側流過,一身漆黑手持大劍的騎士與一身金銀手持矛盾的騎士氣勢恢宏地咆哮着,然後。
撞在了一起。
“嘭當!”“呃啊——嗬啊啊啊啊啊——”被長矛捅穿了肩膀的銀衛騎士像是邪教徒們驅使的怪物一樣怒吼着頂着長矛向前衝鋒,緊接着單手握着大劍的末端揮出了一擊。
“噗——呃——”鍊甲擋不住蘇奧米爾出品的重型大劍,但將對方斬首的騎士也緊接着被另一名金獅鷲騎士的長矛捅穿了喉嚨。
大劍落在了地上,三名銀衛騎士當場死亡,但發起瘋狂衝鋒的他們也成功撕碎了對方的盾牆。
長矛的木杆在大劍這種重型武器面前被輕易地撥開砍斷。“退步棄矛!拔劍!”在損失了主要武器以後金獅鷲的團長發出了這一指令。
“別讓他們重新組成陣型!各自爲戰!”盾牌的優勢在於能夠組成陣型,讓他們退後重新結成陣型的話銀衛必將落敗。不允許這一切發生的海米爾寧也下達了指令,而大劍騎士們立刻分開衝進了敵陣令他們陷入混戰之中。
“咚!!”雙手大劍重重地砍在了盾牌的邊緣,撕開了包邊的金屬以及表面的獸皮,但對手的騎士也不是吃素的,他頂着左臂發麻直接整塊盾牌向着側面移去,連帶着上方卡着的大劍也一起撥開,緊接着對着正面空當打開的銀衛騎士一劍刺去。
“嗬啊——”銀衛的騎士伸手抓住了對手的劍,皮手套和手掌被單手劍割開的痛楚他無暇顧及,另一隻手丟開了自己的大劍緊接着拔出了腰間短劍,然後後腳一蹬就撲了上去開始近身扭打起來。
他們從長矛和大劍打到了短劍對單手劍,最後雙方都拔出了匕首肉搏扭打,甚至用上手指掐對方雙眼扼喉毆打的方式。禮儀和騎士精神是擁有優勢時的憐憫,而在這種雙方都是對等精銳戰士的情況下,即便是金獅鷲的人也不會再有任何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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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只是單純的你死我活,在技巧幾乎是同一個等級又失去了陣型變成混戰之後,決定這兩大騎士團勝負的。
就僅僅只有。
生存的意志。
“哈——哈——”月光一陣陣灑落,數分鐘的搏鬥過後,碎裂的木盾和矛杆碎片都被踩進了泥土之中,損壞的武器盔甲還有死屍鋪滿了附近的地面。不僅是單手劍,大劍也損壞了好幾把。饒是蘇奧米爾人擁有東海岸最爲出色的武器鍛造技巧,金獅鷲騎士們所使用的裝備卻也不是蓋的。
仍舊站立的雙方人數都只剩下個位,並且盡數傷痕累累滿是鮮血。呼吸尚且算得上平緩的就只有兩位騎士團的團長。
“退下吧,團長先生,您也應當明白皇太子的死對於帝國百害無一利!”海米爾寧向着身高不輸給他而體格更加健壯的金獅鷲團長開口說着,而這份勸說得到的迴應只有一個冷笑。
“想讓我和你們一樣成爲叛國賊嗎。終歸是平民出身的騎士團,你們對於皇帝的忠誠不值一提。”
“死吧,海米爾寧·海茵茨沃姆。”咆哮着衝來的大漢掀起了第二次的攻擊。“嗬——”呼吸替換過來的海米爾寧舉起了手中的大劍緊接着往下落去,但在他發揮出來這一記攻擊之前金獅鷲的團長卻擡高盾牌主動擋住了他的下劈,緊接着縮在側腰的右手單手劍直直就朝着他的腹部刺去。
“嗬——”“嚓嚓————”情急之中的海米爾寧偏轉了大劍劍鋒擦着盾牌表面滑開的同時扭腰向着左側閃出,金色獅鷲的塗裝被刮掉了一般,而他再度拉開了距離。憑藉與邪教徒使役的魔物戰鬥之中練出的身法和反應成功避開對方的攻擊。
“只知道後退的懦夫!”金獅鷲的團長再度開聲嘲諷,然後仗着自己重裝的優勢直接舉盾衝鋒。
“噗呃啊——”被盾牌衝撞命中的海米爾寧左肩立刻受到了傷害,儘管身高相同但體重佔據劣勢的他被對方打得接連後退。他忍受着左臂的酸楚左閃右閃,最後抓準了對方的一個機會再度擡起大劍。
“嗬——”金獅鷲的團長舉起盾牌護住頭頂本能地就想要故技重施。
“呼——”但海米爾寧呼出了一口氣。
然後。
扭轉身體從盾牌的外側繞了一圈。
垂下了劍尖。
“咻當!!撕拉!!”在巨大沖擊力之下鎖甲環變形鉚釘飛出,而滿是缺口的大劍仍舊撕開了下方的棉甲墊層。
鮮血飛濺,自右下方斜着往上的劈砍從內側斬斷了金獅鷲團長持盾的右臂。緊接着海米爾寧順勢一轉繞了一圈從左側擊中了金獅鷲團長的脖頸。
“嘭——!”帶着半隻手的盾牌落地一瞬間,大劍也砍在了他的脖頸之中。
“咳呃——”鎖甲和墊層發揮了作用,拼盡全力的這一擊也只是砍進去了半個脖子。
“鏘當——!”金獅鷲團長的右手也無力地垂了下去,鍍金護手的武裝劍落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被刮花的黃金獅鷲徽章。在銀白色的月光之下,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你這......”
“叛國的.......”
“怪物。”
“鏘——”海米爾寧抽出了大劍,鮮血濺在他的臉上,而灰藍色的眼眸之中竟開始變得毫無波瀾。
金獅鷲的團長倒在了地上,整個場面一瞬間安靜得有些可怕。
“丟下劍和盾,逃跑吧。”輕輕一甩甩幹了手中大劍血跡的海米爾寧,回過了頭用灰藍色的眼眸看着餘下的金獅鷲騎士開口說道。
“該死......他媽——”他們遲疑了一下,在團長已死的現在最終還是選擇了保留自己的性命丟棄盾牌與武器轉身逃跑。
“呼——團長?”眼見戰鬥總算結束,鬆了口氣的銀衛騎士們看着海米爾寧卻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阿西奧在遲疑了一會兒之後走上了前去。
“還有鎖呢。”他開口說着“砸開吧——”而另一名資深騎士這樣說着。“嗯”阿西奧點了點頭,然後舉起手中的大劍用配重球狠狠地砸了一下把銅鎖砸開,接着伸手拉開車門。
“這他媽——”但門還沒開到一半,擡起頭的阿西奧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咔噠——”
“咻奪——!!”寒光閃閃的弩矢擊穿了騎士的額頭,他整個直挺挺地往下倒去。“死啊你們這些叛徒!!”與皇太子一同等待在馬車之中的騎士侍從憤怒地咆哮着拿着劍衝了出來。
“阿西奧!!”而銀衛的騎士們衝上了去把他砍成了肉渣。
“阿西奧也......只剩7個人了,團長......弟兄們的屍體怎麼辦?”活下來的資深騎士滿臉疲憊地對着海米爾寧開口,而他沉默不語地走到了阿西奧的旁邊,用手爲他合上了雙眼。
“嘭!!”他一把把木製的車門從框架上扯了上來,銀白色的月光照進囚車內部,赫墨斯皇太子頭髮披散穿着簡陋亞麻衣物,手被反綁嘴裡還塞着佈防止他出聲提醒。但儘管如此他仍舊淡定,在看到海米爾寧的一瞬之間那雙灰藍色的眼眸爆發出了希望的色彩。
“.......”海米爾寧走上了前去,把他嘴上的布條解了下來。
“孩子,你——”赫墨斯皇太子臉上將要綻開的笑容在海米爾寧冷漠的表情之中凝固了。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我們有點東西必須討論一下。”海米爾寧的表情冷得像是蘇奧米爾的冰天雪地。
“父親。”
“.......父親?”騎士們面面相視,而海米爾寧又解開了赫墨斯皇太子的雙手,讓開了道路要他從囚車中走出。
“你......知道了嗎?”之前被囚禁甚至毆打都仍舊淡定的皇太子這時不知爲何忽然感覺自己腿腳無力,他扶着囚車的邊緣努力地站着,然後用有些無力的聲音開口說道。
“嗯。”海米爾寧只回答了一個音節。
“我和你母親,不,不是——怎麼回事”正打算繼續講解的赫墨斯皇太子在看到了月光下地面上的幾十具屍體以後忽然表情變得緊張起來。
“不對!快逃,我出發的時候隊伍不止這些人!”
“這是陷阱——”“咻咻咻咻——奪——!!”“團長!!”修長的黑色箭矢從夜裡飛來,兩名銀衛騎士撿起盾牌過來以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們二人,然而還是有一枚箭矢在這之前射中了皇太子的腹部。
“呃——”赫墨斯皇太子瞪大了灰藍色的雙眸,鮮血立刻開始蔓延染紅了亞麻上衣。
“咳呃——”“迭戈!勞爾!”海米爾寧回聲大叫,然而已經被射成刺蝟的兩名騎士再也無法回答他。
“呃啊——”餘下的四人當中也有一人被箭矢射穿了小腿。
“團長!!”沒有受傷的一名騎士高聲大喊,而海米爾寧猛地回過了頭,天空之中烏雲飄過短暫遮擋了西芬克的月光,而在圍繞着他們的周圍山丘上。
一整排的火把接二連三地亮起。
而待到月光再度閃現的一瞬間,山丘上最高處一面旗幟高高豎起。
“黑底、金雛菊。”
“希格蘇蒙德皇帝陛下的旗幟——”
“團長!我們斷後,帶着太子逃啊!”騎士們的咆哮聲在耳邊迴盪着。
斷後?如何斷後?四個人面對一千人?
本能使得他反映了過來,在把大劍插回背後以後他扛起了自己的父親然後用短劍割開了馬車的繫帶,爬到了馬背之上。
“嗚呃——”皇太子開始嘔吐起來,他坐在馬上搖搖晃晃的,而騎士們拔出了大劍。山丘之上的希格蘇蒙德一世冷漠地看着下方的場景,然後擡起了一隻手。
“放。”
“咻咻咻咻咻——!!”
鋪天蓋地的箭矢瘋狂地落下,而海米爾寧回過頭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插着箭矢的銀衛騎士們咆哮着往前衝的模樣。
雙眼通紅。
但卻無能爲力。
他驅馬沒命地奔跑着,全然不知道該往何處去,頭腦混亂又內心疲憊,充斥着僅有的想法是——
“向北”
他跨越了丘陵穿越了森林,然後在朝陽升起之時來到了河畔。
“噗呃——”暈暈乎乎的皇太子幾乎落馬“嘶吁吁籲——”一夜的狂奔海米爾寧馬刺戳得戰馬的腹部血肉模糊,而不論如何再刺激它的速度也無法再提高,到了這會兒終於是忍受不住前腿一軟摔倒在了地上。
“嗬——”一把抓着皇太子跳下馬匹的海米爾寧小腿重重地撞在了河邊的石頭上,疼痛使得他幾乎無法發聲,但還是用大劍撐着站了起來。
“你——”臉色蒼白的皇太子捂着腹部氣若游絲地開口:“你自己逃吧,孩子。”
“......又能跑到哪裡去呢。”海米爾寧搖着頭嘆了口氣,遠方的地平線上黑壓壓的軍隊高舉着旗幟已經出現在視野之中。
“嘶——”倒地馬匹最後抽搐了一下就口吐白沫地沒了生息,它睜着雙眼死不瞑目。海米爾寧望着它,又看了一眼傷痕累累的自己和瀕死的皇太子。
這已是絕境。
“你、必須逃。”
“你要保住,蘇奧米爾。”
“什麼意思?”這種關頭了赫墨斯卻提起這個問題,海米爾寧皺着眉看向了他。
“陛下要征服蘇奧米爾,因爲是將死之人,他們也沒有在我面前隱藏這個秘密。”
“蘇奧米爾一直都是帝國的心病,東海岸就只差這個北方王國就徹底統一了。派出你們,實際上也是爲了......博取當地人的好感,可以進一步派遣駐軍。”
“和蘇奧米爾修好什麼的,他纔不在乎。”赫墨斯皇太子苦笑着說道:“哪知道你們卻,真的開始在給蘇奧米爾人做起好事來。”
“他要撕破臉皮了,帝都的軍隊已經開始召集,在處決了我以後帝國就要向着蘇奧米爾進軍了。”赫墨斯皇太子說完了這段話整個人又仰面躺在了河岸上,喘了好幾口氣才又重新睜開了眼睛。
“你知道我們爲什麼不合嗎。”他擡頭看着天空的灰藍色眼眸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但不知是否是迴光返照,聲音卻在此時變得平穩有力。
“一切只是一個預言,在我父親尚且年幼的時候,有一位預言家說的東西。”
“汝等有朝一日必將征服天下,但卻須謹防那有灰藍色眼眸的子嗣。”
“彼乃是惡魔之轉世,爲毀滅塞克西尤圖家而來。”
“咳咳咳——”赫墨斯咳嗽着,而海米爾寧愣愣地看着他。
“可笑吧,哈哈哈哈——”他笑着,但是眼角卻又不停地流着淚水:“就因爲這樣的一個所謂的預言,我40多年的人生裡頭他正眼看我的次數一隻手就可以數的過來。”
“是恐懼啊,是恐懼。”
“我沒殺康斯坦丁。”
“我也理所當然不可能殺掉那些在我之前出生的皇子,但是整個後宮當中能夠長大成人沒有夭折的,確是只有有着預言當中瞳色的我。所以他信了,比起去了解自己的親生兒子,由於恐懼,他選擇了排斥我,選擇了敵對,選擇了處處保留警戒,甚至在出了這樣的問題以後也直接就認爲是我的責任。”
“他知道了你的存在,他知道你會是那個來救我的人。他想讓我們兩個人都死掉,這一切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
“孩子。”他流着淚轉過頭看向海米爾寧:“我很抱歉。”
“......”年青的騎士團長拄着劍,過多的信息量使得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反應。
“我早該告訴你這一切的,我可以用年輕犯下的錯來爲自己開脫,也許就連死都沒有辦法抹消這片罪孽。”
“那是一個錯誤,我傷害了你的母親。”
“可你的誕生不是錯誤,孩子,在見到你雙眼的一瞬間我就明白了。別讓他否定了這一點。”
“我早該告訴你這一切的,海米爾寧,我早該告訴你的。”
“海茵茨沃姆是你母親的出生地。”
“想必是在當年那些修士把你送到孤兒院躲避追殺的時候,爲了日後能夠重聚而留下的線索吧。”
“離開帝國吧,去到蘇奧米爾吧。”
“戰火將要燃起,而你註定必須成爲引導他們的人。”
“一個外來者的話通常無法引起他們的信服,但已經在那邊奮鬥了兩年的你不一樣。以你母親的名義起誓吧,將這一切說出去,告訴他們我是侵害了你母親的人,告訴他們這是帝國的謊言。而你將要率領蘇奧米爾人擊破這個謊言,擊破帝國的謊言。”
大軍停留在了後方,希格蘇蒙德一世帶着尼格鬆親王還有親衛隊驅馬靠近了過來。
“帶領人民,海米爾寧,帶領人民。”赫墨斯撐着站了起來,他慘白的臉因爲痛苦而扭曲,亂糟糟的鬍鬚沾滿了嘔吐物,但卻硬生生地站了起來。
“父——”海米爾寧靠近過去打算伸出手,但赫墨斯擡手拒絕了他。
“踏踏——”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已經84歲高齡卻仍舊滿面威嚴,鬚髮皆白的他一對劍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這令人憎惡的瞳色。”如雷鳴一般滿是磁性的聲音響起,希格蘇蒙德一世用毫無憐憫的冷漠語調開口。
“終於能在這裡解決這份詛咒了,這份帶走了朕諸多摯愛的詛咒。”
“嗬、偉大的父皇。”赫墨斯面帶嘲諷氣若游絲地對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開口:“您自號常勝將軍征服大帝,但在我看來吧。”
“您不過是一個分不清楚現實被恐懼衝昏了頭腦因而對着周圍武力相向的糊塗老頭罷了!”
“殺了他們”希格蘇蒙德面無表情地下達了指令。“孩子!”“鏘當——!!”不知從那裡生出來的力氣,轉過身的赫墨斯撲向了海米爾寧,以後背爲他擋住了兩支長矛。慌忙之中沒有反應過來的騎士團長落下了手中的大劍,緊接着兩個人一起落入了水中。
“陛下!”
“追擊,確保他們死掉。”希格蘇蒙德冷漠地開口,然後驅馬轉過了身。
“孩子——”水流湍急,兩個人在那之中起起伏伏。三處傷口滲出的鮮血溶解在了水中,赫墨斯用最後的力氣開口說道。
“生存——”他鬆開了手。
“下去——”緊接着淹沒在了水流之中。
“父親——!!”海米爾寧伸出了手,但卻什麼都無法抓到。
一陣波浪涌來,把他打入河底失去了意識。
————
————
模糊的意識之中,有誰的聲音響起。
焦急的聲音,但是在說的是什麼?
背景之中還有着別的一些什麼。
“——叮——”
“叮——當!!!”忽然之間如雷貫耳的聲音驚醒了他,但醒過來的一瞬間他就感覺到鼻腔一陣酸楚。
“咳咳咳——”咳嗽伴隨着積水噴出,渾身乏力的他仍舊頭暈目眩。“太好了,艾莉卡,他醒了!”黑髮的女主教在旁邊大聲地叫了一句,而前方的銀髮女傭兵率領其它幾個也掛着紅色傭兵牌的人往前踏出了一步。
“嘭!!!”強大的風壓吹得對面的帝國騎士無法前進,滿頭大汗的艾莉卡回過了頭:“快撤!”
————
————
馬匹奔馳迅速地穿過山林,風在呼嘯,身後女性的呼吸就在耳畔,帝國的追兵仍在身後,箭矢不時射來,但此刻的他卻只覺得頭腦發脹什麼都感受不到。
問題沒有被解決。
問題沒有被解決。
問題沒有被解決。
想問的話還有很多,想去當面質問那個男人,想去問清楚當年的事情,想搞清楚所有。
但他就這麼死了。
他只覺得內心缺了一角。
這是本不應當感受到的,在此之前的人生當中他從未有過一個父親這樣的角色。而在這之後,在能夠真正接受他之前,他又瞭解到了自己過去誕生的真相。
那是個揹負罪惡的男人,即便他拼命想要贖罪,即便他的錯誤也是有根源存在的,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他犯下罪惡的事實。
可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內心欠缺了一個角落。
“生存下去——”
話語在耳畔迴響。
“生存下去——”
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而生存下去?
“復仇吧。”
“向着他們。”
“復仇吧。”
他閉上了眼,在她溫柔的聲音之中沉沉入睡。
有一團火在燃燒。
熊熊燃燒。
既然皇帝陛下那樣堅信着那個預言。
那就。
讓它成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