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帕爾尼拉,在新式武器的幫助下,叛軍成功地給帝國的明珠留下一道傷疤。當時的帕德羅西報告記載那些武器:“聲如驚雷,發出巨大的火光和煙霧,令人馬都陷入極端的混亂,指揮系統許久才反應過來。”
——但這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
這是歷史長久的國家普遍的弊病。對於傳統的維護大於對新生事物的重視。
“火藥?不就是拿來做煙花的那種東西嗎,能有什麼可怕的?”
抱着如是的想法,包括威馬·麥尼斯多在內的所有知道相關事件的人,都麻痹大意地認爲這不過是旁門左道。
這在今天給了他們教訓。
“嘭!嘭!嘭!”的聲響繞着周圍接二連三,火光沖天而起。
破碎的瓦片直接從地底下射起撕碎了馬匹的腹部,衝擊力讓馬背上的騎士直接被掀飛重重摔倒在地。
這是有預謀的攻擊,爆炸的範圍正正好就涵蓋了整個左右側翼的範圍。
宛如教科書一般標準的拉曼騎兵警戒陣型,正因爲標準,所以才更好預測。
“呼咻————”夾雜着濃重硫磺味和小石子還有樹葉的爆風從兩側吹來,騎士們迅速又果斷地護住了女王三人。米拉和亨利低下頭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臉,而呆滯的咖萊瓦則被小獨角獸用嘴咬着背囊一下拉倒在地。一瞬之間附近的氧氣被爆炸吸收殆盡,人們只感覺難以呼吸。
“——咳咳、咳咳咳——”滿天的煙塵和落葉擋住了視野,在周圍的空氣重新涌入以後吸入夾雜着落塵的氣息又使得許多人大聲地咳嗽了起來。
劇烈的耳鳴聲不停地迴響,與人一併受驚的還有戰馬,這巨大的響聲和陌生的環境驚擾了它們使得很多馬匹開始嘶鳴或者原地打轉。
“——好陣!!——要——”麥尼斯多龍翼大團長大聲地咆哮着揮着手,但因爲頭暈目眩,前鋒的騎士們卻顯得不知所措。
“列好陣型!!他們要殺過來了!!”
待到他們聽清楚之時。
一切已然太遲。
“呼——”齊刷刷從漫天黃煙當中殺出來的東西並非克萊默爾,而是一整排四米長的反騎兵用超長矛。“呃啊啊——”“嘶吁吁籲——”缺乏馬甲保護的戰馬被超長矛直接戳中了脖子和胸口。
“嗬——啊啊!!”大劍士們齊刷刷地踩穩了步子沉下腰往前一頂,硬杆子的長矛直直地就把戰馬直接捅死。
“英特帕(前進)!”人數稀少的前鋒輕而易舉地被端着反騎兵長矛的大劍士們衝倒在地,受傷抓狂的戰馬把背上的騎手給甩了下來。只是訓練有素未經實戰的弊端由此顯現通透,儘管理論上他們都該知道做些什麼,但這些龍翼騎士卻只是呆若木雞。前四人被摔下馬乾淨利落地從觀察口捅死以後。剩下的兩個人才總算反映了過來——但做出的決定卻也錯的離譜。
“哈啊啊啊——”大聲發出壯膽的怒吼,他們沒有向着友軍靠近,而是進一步向着敵人衝鋒。
“勇氣可嘉,智商堪憂。”指揮大劍士們衝鋒的爲首那名年青傭兵,用拉曼語毫不留情地說道。
“弩手!”他擡起了手。
“啪——咚!”在極近距離下兩枚重型弩矢準確地命中並且擊穿了騎士們的大腿甲。
“呃啊——”其中一人直接鬆開了手裡的長矛摔倒在地捂着血流不止的傷口,而另一人則是強撐着胡亂揮舞着劍。
“長戟兵!”年輕傭兵再度開口,緊接着兩名揹着大劍卻手持長戟的傭兵上到前方,輕易地擊倒並且從喉甲的縫隙捅了進去殺死了這兩名龍翼騎士。
壓在地上的白色羽毛沾上了污跡和血跡,大劍士們穿着各色皮靴的腳踩過它。朝着中央陣列的人殺去。
一個照面,一分鐘的時間都沒有超過。前鋒的六名龍翼騎士就像無力的小孩子一樣被殺死了。
“不可——”這是他們的同僚,接受着同樣的精銳訓練。信心開始崩潰,但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麥尼斯多一聲怒吼:“別被動搖軍心!後撤!”
“斷後部隊作爲先鋒,我們撤——!!”他透過掀開的面甲大聲地咆哮着,而整支隊伍在這個情況下算是找到了一個主心骨——他們仍舊擁有騎兵的優勢,可以輕易通過機動力拉開距離。
這些大劍士沒有等到他們進入小鎮再發動襲擊算是他們算漏了,只要撤離了就還有機會——
“萊塔(釋放)——”
輕飄飄的聲音,伴隨着一陣魔力的光芒。
緊接着在斷後部隊的腳下,一陣火光再次閃現。
“嘭轟!!!!”被巨大沖擊力撕開的馬匹在一瞬間爆開血漿濺了後面的龍翼騎士們一身,上面的騎士連人帶甲像是一個壞掉的人偶一樣被遠遠拋出。
“沙啦啦——”小石子和泥土灑落下來砸了他們一身。
“嘶吁吁籲!!”戰馬在前所未有的驚嚇之中慌亂了起來。
而騎乘在上面的人則是滿臉呆滯。
“是巨人嗎!是巨人嗎!”受驚過度的公主羅拉忽然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大聲尖叫着,這聲音使得周圍的人進一步地感到心煩意亂。
混亂開始在隊伍之中瀰漫。而大劍士們進一步地逼近了過來。
“列好陣型!列好陣型!第七樣式!”威馬的聲音再次響起,成爲了龍翼騎士們的主心骨。
他們迅速地和中央女王的所在拉開了距離,擡起長矛向着外面指去。
“呼——”齊刷刷的大劍士們拄着超長矛也圍在了外面,雙方的隊伍就像一大一小兩個圓圈一樣,都是用武器對着對方。
一個照面的時間,他失去了30名可靠的部下。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完全被對方掌握在了手中。
能夠對付騎兵的大型陷阱總會留下痕跡,機關必須做得很大才能夠達成足夠的殺傷,並且還需要人員在附近操縱,所以可以很容易察覺。
這是經驗之談,只要嚴格按照行爲準則,他們就能夠避開那些傳統的反騎兵手段。
經驗之談——呵呵呵呵——
自大啊,自大啊,威馬·維裡由·麥尼斯多!你自大的代價是你部下的性命!
硫磺味和爆風加上魔法師,他已經很容易可以猜出對手用的是什麼武器了。
繪製了魔法陣的火藥罐,事先埋藏在了土地之中。不需要機關操作,距離很遠的距離也無妨,只要激活魔法陣即可。
首先被敲掉的是側翼,這樣孤立了中央的主陣。然後趁着他們在爆炸的混亂之中拉近了距離,擊殺前鋒,等待他們打算撤離時才引爆了中央後方的火藥罐,殺死斷後的人員——這一切都是計算好了的。
斷後的人員死掉了,理論上來說衝過他們的屍體繼續逃亡他們在剛剛仍舊有機會可以逃走。但麥尼斯多遲疑了,這正是對方的目的。
倘若中央部分的火藥罐在他們的前鋒剛過來的時候就和側翼一起引爆,那麼以這種陣型,後面的主陣人員就仍有機會逃之夭夭。
而等到了他們準備撤退的一瞬間才引爆殺死斷後人員。
這拋給麥尼斯多的一個疑問就是——爆炸物是否僅僅只有那一部分?
如果他們邁過了斷後人員的屍身強行前進,而對方再度引爆的話會是怎樣?
——僅僅這一片刻的遲疑,龍翼大團長錯失了最後一個指揮撤退的時機,大劍士們迅速地端着超長矛圍住了他們。
就連內心都被看透了。
只會遵循教科書作戰的他們,不論再如何訓練有素,終究沒有經驗存在。
未經戰火舔舐,他們空有一肚子條規準則卻完全反應不過來。反應總是慢了半拍,甚至不少人還頭腦空白忘記該如何去做。
僅存的騎士們倔強地護在了女王的身旁。
對方沒有立刻攻上來,也許是想要勸降,也許是想要做點別的什麼。
“魔法師、火藥、弩手、反騎兵長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就是傭兵的作戰方式嗎——”
他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真是被好好地上了一課。”
“是不打算讓我們逃跑才列下了這樣的計劃嗎。”
但騎士。
“真是完全被人小瞧了啊。”
仍舊昂首挺胸。
“龍翼騎士團!”“在!”
“長矛放平!”
魔法的光輝在他們背後龍翼的木製框架上開始展開。
“爲了女王陛下,爲了吾國的榮耀!”
“二愣子。”亨利扶住了額頭,而咆哮着的龍翼騎士們背後的白翼忽然無風自動了起來。它們獵獵作響緊接着某種白色的光開始揮散。
“風魔法,小心!”大劍士們當中的魔法師忽然叫了一聲。
“騎士——”
“衝鋒!”
“嘭呼——!!”馬蹄踐踏在了地上,但卻像是就連腳印都沒有留下。
狂風吹得處在陣中心的一羣人幾乎睜不開眼睛,而在羽毛髮光到最後的一瞬間忽然有某種玻璃碎掉的聲響。米拉感覺到自己胸口的魔力池傳來了一陣震動,緊接着龍翼騎士們背後的木框架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穩——”指揮的大劍士動作似乎都變慢了起來。
“住——”
他大聲地咆哮着。
火紅的光圈,在燃盡龍羽魔力的一瞬間,騎士們硬生生在五米不到的距離內提高到了衝鋒的速度。
像是散開的蒲公英。
像是泛開的漣漪。
像是。
炸開的煙花。
“嘭轟!!”“嘶吁吁籲!”“啊啊啊——”
“當鏘——!!”重型反騎兵長矛擦在騎士們的盔甲上留下深深凹陷帶起一陣火花之後被彈開,只有極少數準確命中了喉甲或者胸甲承力點的矛才把騎士們擊落馬下。
精工製作的盔甲重重摔倒在泥地以後他們都仍舊沒有大礙,只是頭暈目眩着又重新爬了起來。
“嗬啊啊啊——”折斷了長矛就拔出了長劍,衝出了一段距離的龍翼騎士們重新殺了回來。陣型被打亂的大劍士們也出現了傷亡,錯身而過的騎兵強大的衝擊力使得他們能夠一劍直接劈開大劍士們的頭顱。
血漿開始揮灑,陣型被打亂的大劍士們和龍翼騎士陷入了混戰。
“嘖!”自大不僅僅存在於龍翼騎士們這一邊,大劍士亦是如此。在龍翼騎士團藏起來的殺手鐗面前,他們原本已經完成的包圍圈被衝擊徹底地撕裂。
“跟上!快跟上!”後方的騎士們大聲咆哮着驅馬向前。氣勢恢宏的衝鋒並非沒有目的,麥尼斯多在極短的時間裡頭做出了決策——既然撤退的道路可能有詐的話,那麼就朝着大劍士們來時的方向突圍即可。
“別讓他們跑了!”反應過來的大劍士們咆哮着丟下了行動不便的超長矛,“鏘——”地一聲齊刷刷從背後抽出了大劍。
“斷後!”落馬或者馬匹戰死,身上都帶着傷的幾名龍翼騎士一把扯下了自己燃燒殆盡的木製框架,魔法的加持消失以後他們一瞬間就感覺身上的盔甲重了許多。但本身就訓練有素的他們仍舊有能力穿着盔甲繼續戰鬥。
在壓倒性的人數面前,幾名騎士奮力抵抗,但仍舊還是被壓在地上用匕首捅頭盔縫隙殺死。
他們的盔甲沾滿了泥跡和鮮血,滿是凹陷地躺在蔚藍的天空之下。
“出去!快出去!”只剩下二十多人的龍翼騎士們連帶着女王還有亨利他們所有人,下馬衝進了村口旁邊的一家小店。他們把裡頭的村民給趕了出來,然後就地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踏踏踏踏——”整齊踏步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太陽正當空,馬不停蹄趕來的大劍士們手中克萊默爾閃閃泛光。
十幾分鍾內接連發生的事情使得騎士們渾身被汗水溼透。除了少數人以外龍羽已經消去的盔甲也開始變得沉重。他們的行動變得遲緩了起來,而大劍士仍舊具有人數上壓倒性的優勢。
“陛下她們?”蹲在小店裡頭依靠外面的櫃子作爲掩護,在陰暗的光線下掀開面甲的麥尼斯多回過了頭。“沒事的,只是受到了驚嚇。”死死護衛着她們三人的女性騎士開口回答。
“這些傢伙果真想謀害陛下!”副官西格顯得極爲憤怒,但麥尼斯多卻否定了這一點:“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引爆火藥罐就行了。”
“那他們的目的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好時候,塔瓦,格蘇,你們兩個去後面看看有沒有後門之類的,小心被他們包抄。”麥尼斯多小聲又迅速地指揮着,而得令的騎士迅速跑到了後方開始檢查。
“如何突圍——”他這樣絞勁腦汁地想着,回過頭時卻忽然對上了賢者那雙平靜的灰藍色眼眸。
“......你是不是想要說這一切你早就猜到了?”龍翼大團長看着對方一臉的平靜有些沒來由的火大,當他眼神鎖定在賢者空無一物的雙手時,這份怒氣更進一步。
說是遷怒也好,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隱隱約約帶着要發作的味道。
“我看起來像是這麼落井下石的人?”亨利聳了聳肩。麥尼斯多握緊了拳頭,看着他一塵不染的身體又想到了自己犧牲的部下,儘管他知道這不是賢者的錯,但他卻仍舊很想把胸膛中的憋屈責怪到這個人身上。
“沒有後門,後面是死路!”去探路的兩名騎士帶回來了一個不算壞但也算不上好的消息,打斷了麥尼斯多將要爆發的情緒。他咬緊牙關仔細思索着突圍的方式,卻始終想不到答案。
“放下武器——”店鋪外圍傳來了那個年青人的聲音。
緊接着大劍士們遲疑了少許,但都還是先後按照他的口令收回了克萊默爾。
“出來吧,我想跟你們談一談。”扎着馬尾的高大傭兵如是說着,而透過店門口往外看去,米拉和亨利還有咖萊瓦赫然驚覺。
這就是那日在波魯薩羅小鎮有過一次不怎麼和諧碰面的人。
“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大團長這樣說着,但還是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