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卡斯塔平原很美。
廣闊無垠,只有些許起伏的它絕大多數的面積都被綠色的青草所覆蓋。生機盎然的平原中心被蜿蜒流淌的加爾里爾河撫育的兩岸生靈自然不必細說,但在遠離中心的地方——越過普洛塔西亞——這在西海岸語言當中意味守護者,它恰如其分地形容了這片——森林,去到因爲常年颳着凜冽的寒風而植被相對稀少佈滿白銀般沙灘的海岸線時,美景依舊不會缺少。
海天連成一線的那種一望無際的感覺比之身後的一片綠色更爲顯著,靠近沙灘的部分淺藍色的莫比加斯內海波平浪靜的潮汐以極小的幅度上漲並退去。即便現在因爲秋天的寒風這裡行人稀少,但在盛夏時節,許多西海岸國家的居民們都會選擇在閒暇的時候來到這兒。
充斥着陽光的日子裡整片艾卡斯塔平原就好像是神明最棒的傑作,明媚的光輝照耀着樹木的葉子青草反射着光芒從深青色變成了嫩綠色,一切、一切,都令人不由得發自心底地變得開朗起來。
——或許也正因如此,亨利和米拉所在的商隊聯合馬車隊,今天才會顯得如此的熱鬧。
美得令人炫目的景色讓你感覺就連口中呼吸的空氣都變得令人振奮,或許也正因如此那位同樣出身艾卡斯塔平原的學者阿爾弗雷德·博卡伊德才會在他的作品中這樣寫道。
「出去看看吧——此刻正在煩惱着的你」
「當你面見了這世間美景所擁有的波瀾壯闊,體會到了自己的渺小時,你會發現不論擺在面前的是怎樣的難關,與之相比都不值一提」
“呼……”
米拉小小地呼出了一口氣。
陽光明媚的天氣讓洛安女孩這兩天有些低沉的心情也得到了極大的好轉——她看向了一旁,此刻的亨利不像是一位護衛的傭兵反倒當起了馬車車伕來。
這一切還得從昨天講起。
雖然發生過這樣那樣的矛盾,但在商隊護衛總管明智的決策下它並沒有被擴散出去,而上交了大劍就只帶着兩把小短刀的亨利看着就像是個普通的旅行者。
於是對這一切絲毫不在意的我們的賢者先生就真的像一位旅行者無所事事地到處閒逛了——這讓當時覺得她害亨利被沒收掉武器的米拉感覺垂頭喪氣的自己像個笨蛋,不過任何事情隨着時間都會慢慢消逝。
艾卡斯塔由南向北的旅道依託森林而行。
花費兩天時間出發,藉由東側普洛塔西亞森林的邊緣,折西北方向花上整整一天前往愛倫哨堡以後再度北上走兩天的路程進入西瓦利耶領土。
這條道路常年爲商人和旅行者們所使用,傭兵和冒險者們會選擇更加直接的捷徑,而商人們作出如是的選擇顯然也是爲了安全起見。
獨自的旅行是危險的,所以假如和別人一起,結伴而行的話有個照應會增加安全性。
但人性是複雜的,當一起行動的人增加到一千多人的規模時,問題就不僅僅來源於荒野的環境和危險的生物。選擇多花上一些時間儘可能走貼近有定居點或者城堡的道路便是出於這樣的考慮,如此一來當發生什麼矛盾或者碰到比較麻煩的事情的時候,也能夠尋求附近的支援。
亨利和那個金髮公子哥本尼起衝突的事情就是一個例子。在亞文內拉的法律之中,並非威脅生命的情況下濫用私刑不經審判就殺人,只要有5名以上的目擊證人可以證實這一點就能夠被判爲謀殺。
雖說以本尼家裡頭的人脈和財富他完全可以無視掉這一切直接下手,但昨日亨利所展示出來的戰鬥力在內行人眼裡頭立馬就讓他還有米拉被打上了“動不得”的標籤。
即便商會聯合的人若真心想要拿下他還是沒有什麼懸念的,但事情也必定會因此鬧大產生這樣那樣的許多麻煩——更別提作爲真正的管理階層的人,爲了一個不成器的公子哥的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得罪一個看起來很有實力的傭兵。
他們還真得權衡權衡。
總之整件事情就這樣陷入了僵持的局面。我們的洛安女孩是並不知曉這些所以依然感到十分困擾,但對於亨利而言,一切都沒啥大不了。
整件事情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顯得有些興趣缺缺的我們的賢者先生因此開始到處閒逛。
艾卡斯塔的這條商道如此有名,使用的自然也不僅僅是大型商會的人。在昨天的下午前進時打頭的輕型馬車便陷入了前面路過的其他商人留下來的‘饋贈’之中。
商道並沒有經過任何的修繕,只是使用的人比較多所以約定俗成地就成爲了一條道路。
因此整條路都只是由常年行走而壓實了的泥土構成,並沒有任何特別堅固的表面——這讓它在梅雨時節時就像這片平原的任何其他一個地方一樣困擾着商人們。
但那暫且不提,昨日在天氣晴朗的情況下襬在商隊車伕們的則是在這條道路上常常出現的另一種問題——人爲因素。
一大灘水連帶着無數明顯是馬車行駛過的各種凹陷攔在了頭車的前面,當時正處於前列的亨利毫不費勁地就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就像我們前面提到過的,亞詩尼爾城坐落於艾卡斯塔平原的中心點,緊鄰發源於此的大河加爾里爾——因此水產也一直都是亞文內拉商人們對外銷售的一種穩定的貨物。
各種魚蝦蟹類在運輸的過程中爲了保持鮮活都必須用裝水木桶乘裝,而載滿大大小小生鮮木桶的馬車之重也不言而喻,這樣的馬車假若質量不好的話很容易便會發生車輪或者車軸損壞的意外,導致木桶傾翻在地。
問題是這樣被判斷了出來,根據上面複數加深了坑坑窪窪深度的痕跡可以看得出來在那之後在商隊聯合之前還有許多的馬車都艱難地路過了這個地方。他們選擇硬衝過去的行爲顯然進一步地加深了亨利他們眼下要通過的難度——但這難不倒擁有賢者之名的亨利,就在馬車伕們正爲難的時候,他上前了一步提出了一個簡單易懂的方案。
這個方案分爲兩個步驟,第一個是挖掘渠道讓裡頭的積水排除;而第二個,則是將部分敞篷馬車的貨物暫時卸載下來,拆下條形木板鋪就在佈滿泥濘的路段。
這個簡單明瞭的方案讓馬車車伕們立馬雙眼一亮,以往他們碰到這樣的情況時都只是依靠人力和馬力把馬車給硬拖過去的,這樣子的就地取材迅速就可以解決的方法誰都沒有想過——秉持着這樣的想法,車伕們一併確信亨利肯定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道車伕。
於是於是,我們的賢者先生陰差陽錯之下就成爲了領頭馬車的車伕。這讓後面跑過來看的阿黛拉簡直是哭笑不得,但眼見兩人沒有惹更多的麻煩紅髮的傭兵副團長也是鬆了一大口氣。
日子就這樣悠閒而又充實地過去,日升日落,今天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車伕們齊聲唱着一百多年前亞詩尼爾人來到這兒定居時一模一樣的歌曲,用亞文內拉民間的方言高唱的歌曲充滿了生機和歡樂,歌詞和旋律之中滿滿的活力和對未來的憧憬讓聽者不由得隨着它的節奏開始微微點頭。
自由傭兵之中也有許多識得這首曲子的人,幾百人連着長長的一節車隊都在高唱着同一首歌曲的場景讓後面的旅客都不由得從馬車之中探出了腦袋好奇地看着這一幕。
陽光明媚,在爬過這片平緩的上坡以後,亨利和米拉第一個看到了在遠處地平線上直直豎起的一座在陽光下反射着金色光芒的小小堡壘。
愛倫哨堡已經可以被目視看到了——但用手遮擋在眼睛上頭因爲陽光而半眯着雙眼的亨利下一秒鐘神色變得陰沉了起來。
“快停下!”他轉過頭朝着身後的馬車這樣喊道,那輛馬車的車伕是拿着號角的白鬍子老人——他正疑惑這個高大的資深車伕是爲什麼喊停,下一秒鐘就瞪大了那雙依然明亮的棕色瞳孔。
“我的老天!”那一側的地平線幾十個小小的影子迅速而又安靜地朝着這一邊靠近,白鬍子老頭拿出了號角,鼓足了氣就吹響了它——洪亮的號角聲蓋過了亨利接下來的話語,它長長的一聲響起之後又是短短的三聲,之後如此往復,商隊之中認得這個信號的人都“唰——”地就轉過了頭,雙眼之中滿是緊張。
“盜賊來襲!”阿姆斯特朗護衛總管這樣大聲地咆哮着,剛剛還處在歡歌笑語之中的商隊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一些人開始緊張地四處張望着,而更多的人則迅速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保護重要資產,護衛一隊、二隊,還有自由傭兵跟着我上!”總管這樣喊着,回過頭撇到了一絲金屬的反光,他看了一看亨利的那把大劍,然後皺着眉命令一個手下把他帶給賢者。
——鏡頭轉回到車隊的前方,在白鬍子老頭的號角聲停下的一剎那他終於聽見了亨利喊出來的話語。
“不要打!”我們的黑髮賢者如是高聲喊叫着,他一旁白髮的洛安女孩從未見過亨利如此焦急。而眼見吸引了前方几名車伕的注意力賢者接着喊道。
“要想活命就丟下那些貨物朝着森林裡頭跑!那些傢伙不是盜匪!”
“快點跑!不要打!不要抵抗!”
他這麼喊着,然後顯得相當沒有男子氣概地一把抱起米拉就朝着身後跑去。
“……啥,他在說啥?”負責吹響號角的白鬍子老頭愣愣地回過頭瞧了一眼向後面跑去的亨利,然後又轉過頭來看着前面——緊接着他注意到半空之中有些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
太陽反射讓他看得不是很清楚,白鬍子老頭擡起了手遮擋在眼睛上方仔細地觀看——
“噢老天——”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白色間隔灰色的尾羽在空氣中發出咻咻的破空聲,在達到了拋射的最高點時密集如雨的箭矢刷拉拉地就朝着車隊的前方落了下來。
“咻嗚——奪奪奪奪奪奪!”一枝接着一枝的箭矢以狠厲的姿態狠狠地籠罩了整個前方車隊,不論人馬還是貨物皆被紮成了刺蝟而就在這個時候阿姆斯特朗總管帶着的護衛隊和傭兵們恰好趕了過來。
“這見鬼的是……”壯碩的護衛總管皺着他濃厚的黑色眉毛這樣感嘆着,而在下一個瞬間他爲自己所見瞪大了雙眼。
“鏘亮——”待在馬車中部以受襲時標準陣型保護着重要資產的阿黛拉一把拔出了她腰間的一手半劍,那日與亨利對抗時選擇的木槍並不是她最擅長之物,說實話在紅髮女傭兵的心目中倘若她和亨利彼此都用自己最擅長的武器對戰一次的話結果還真的是很難說清——她正這麼想着,下一秒鐘就瞧見了抱着白髮女孩的高大賢者從一旁跑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要找你的劍的話總管應該已經派人送給你了——”她這麼說着,而氣都不喘一口的亨利轉過了臉看向她。
“別打了!丟下東西快跑!”他這麼叫着,這句話讓阿黛拉好看的眉毛立馬就皺到了一塊,她顯得相當不悅。
“你在說什麼,我本以爲你是個重視榮譽的人沒有想到——”阿黛拉的話沒說一半就被亨利打斷了:“別打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盜匪”“你說什——”“自己看看愛倫哨堡上面掛着的旗幟”亨利放下了因爲突然發生的這一切還有些呆滯的米拉,洛安女孩愣愣地瞪大着眼睛,而賢者一把捏住了她的鼻子讓她回過了神。
“嗚啾——”因爲鼻子酸酸的感覺而清醒過來的女孩發出了一聲可愛的聲響,而亨利緊接着用極高的語速這樣朝着她吩咐道。
“我先回去取劍,你朝着後面跑,往森林裡頭跑,我們剛出森林半天的路程,所以你全速跑的話還是來得及的,我很快就跟你匯合,明白了嗎”
“嗯……嗯!我明白了!”米拉顯得還有些疑惑,但她從未見過亨利如此焦急的模樣因此迅速地就開始了奔跑,賢者轉過身朝着前方跑去,而與此同時因爲亨利的話而爬到了馬車高處仔細地查看了愛倫哨堡的阿黛拉則震驚地瞪大了她翠綠色的雙眸。
“副團長,怎麼了!”下方的福德傭兵這樣詢問着,而紅髮的女傭兵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過了頭。
她一臉的迷惘,只是條件反射似地喃喃說道。
“愛倫哨堡上……掛着的是西瓦利耶國旗”
“咚——!”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嘈雜地從前方傳來。
單就聽上去而言,它是一邊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