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禁城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皇城的腳下出現了一間小小的西醫鋪子。
要知道在朱禁城這種根深蒂固的皇城裡,人們對於中醫都是帶着盲目的自信的。
除非是那種開腸破肚的問題,不然幾乎沒什麼人頭痛腦熱的去看西醫。
而開腸破肚的問題大家則更加信賴大醫院一些,所以小的西醫鋪子幾乎在朱禁城裡沒有任何存活的空間。
所以這麼一間在皇城腳下,一環之外二環之中的西醫鋪子實在是很新奇的一件事情。
大姨大媽們茶餘飯後八卦的聊天讓這間西醫鋪子一下子有了不少的知名度。
但是真正去的人卻很少。
大部分的平民百姓房子都是祖傳下來的,儘管有一些人房子被達官貴人給【兼併】了,但是其他大部分人都是安安穩穩的住着,是老皇城的一員。
他們是有老皇城的驕傲的,他們身爲天子腳下的人,甚至可以看到天子出行,就算房子賣的再貴也是絕對沒有人賣的,除非碰到家破人亡的事情,不然那房子就是他們的老底子,老棺材本,不到家破人亡是絕對不賣的。
所以他們說固定資產,也的確有錢,但是說到收入的話其實也就是中產階級家庭。
不過以京城人的傲性,恐怕不徹底破產是不會賣老房子的。
這羣人的普遍特性就是一個字。
窮。
沒錯,在京城生活,中產階級家庭那點收入哪裡經得住一家三四口人花。
如果說他們第一代到第三代還能在老房子裡住下去的話,那麼第四代之後子孫結婚怎麼辦?總得買新房吧?
新房可以在皇城裡,可不能到皇城外去了,不然兩家人結婚多沒面子。
當然你要是和外來人結婚那可沒人管你。
總之這羣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反而更加註重藥品的價格,而窮人是沒有時間生病的,所以他們也更加重視療效和治療速度。
而在這方面,西醫是無與倫比的。
就算中醫可以強身治病,預防疾病,但是西醫的藥到病除打靶式的治療特徵,卻必定要比中醫更受到貧下中產階級的歡迎。
也正是因爲如此,如果中醫不盡快的跟上時代的腳步的話,恐怕被淘汰是必然的。
而這件新建的小醫館價格公道,醫生判斷準確,施藥迅速,藥到病除,很快地就在當地闖下了一片聲望來。
這個醫館很快就征服了碎嘴的大媽們,因爲她們發現儘管這是個外國人開的醫館,但是這醫館的醫生——可真雞兒棒!
那醫生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棒,不但醫術棒,人長得棒,個子棒,而且爲人也很棒,能在這裡買下一間鋪面似乎也很有錢,簡直就是大二女青年們老媽心目中完美的贅婿啊。
——沒錯,驕傲的皇城人覺得,就算是個外國人,想要和自家的女兒結婚也是要入贅到自己家來的。
不過雙方文化不通,朋友圈子也不一樣,就算是改名,入贅,實際上的反應也絕沒有那麼激烈,所以這種反而是完美的金龜婿啊。
既然口碑在大媽們圈裡子好了起來,那就幾乎等於是在所有的人的心裡都好了起來。
這個開業不到一個月的醫館就這麼在一個星期的鄙夷漠視,一個星期的小範圍傳播,一個星期的大規模傳遞之後,生意好了起來。
不少大姑娘小媳婦特地繞個遠路還來這男醫生的醫館看個婦科就是爲了看看這醫館的醫生到底有多俊俏。
——當然,這醫生是不會看婦科的。
但是她們知道醫生不會看婦科卻裝作不知道,而醫生知道她們裝作不知道的卻不能讓她們知道他知道。
總之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不過拖這些小媳婦們的福,醫館的口碑又再次的上漲了一截,已經在皇城腳下有了不錯的聲望。
這只不過是一間民間的醫館,就算是西醫,其實對本地的醫生也沒有任何威脅。
本地的中醫們只不過是從一開始的嘲笑,諷刺,到現在的慢慢正視,但是說到真正的將他視爲對手,其實一個也沒有。
除了那些年輕人和老太太之外,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是迷信而且盲目的,迷信,盲目,固執,難以改變,所以他們很少會改變自己原有的滿足生活去嘗試新的東西。
除非被逼到了一定的地步,不然他們是不會改變的。
就這樣,這個小醫館開始在這座城市裡有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地位。
凱氏醫館。
這個並不出奇,甚至還有點普通的醫館不見報紙,在民衆私底下口口相傳。
醫館的老闆平日裡除了給人看病之外,就是在門口看看報紙,喝杯茶這一個癖好了。
當一位女裡女氣的男人邁着小碎步走進這個醫館的時候,倒是被醫館的環境驚訝了一下。
醫館不大,也就二十個平方左右。
二十個平方被隔成兩邊,後邊似乎是放藥的地方,前面則變成了一個如同咖啡廳一般的吧檯加方桌,方桌上有一小盆多肉,方桌旁邊有一譚植物,看上去典雅靜謐,一看老闆就是很有品味的人。
但是不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一間醫館。
沒有醫館那種藥材的臭味和苦味,有的只是淡淡的香味,彷彿是一間只有一個桌子的咖啡廳一般。
那老闆就這麼直接坐在了桌子的後面,一個人佔據了兩個人的位置,右手放着一臺電腦,左手放着一杯咖啡,他本人則拿着一張報紙正在津津有味的讀着。
彷彿是聽到了門口的聲音,他放下了報紙來,擡起頭來看了來客一眼。
來客心臟彷彿被擊中了一般,漏跳了半拍。
好一個俊俏的小郎君。
來客心中想到,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他臉上帶上了一抹嫣紅的羞澀,腰肢一扭一扭的來到了俊俏的醫生對面,笑着說道:“唉喲~都說西門這邊有個俊俏的郎君開了一家不錯的醫館,雜……咱還不信,這麼過來一看,這才發現這位郎君還真是俊俏。”
“呵呵,公公來這是有什麼隱情不方便的嗎?”對面那銀髮青年溫聲笑着問道。
對面那頗有些滑稽的男人臉色大變,明明臉上都已經有了些皺紋卻仍然沒有一絲一毫的鬍鬚的男人張嘴自帶一種尖銳的聲音:“你是怎麼認出雜家的,不對,你認識雜家?”
他身在宮中,鬥爭不知道多激烈,他來這是十分隱秘的,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若是被人知道了卻也不太好,身爲一個深宮中人和外人接觸就已經是不應該了,若是在和一個外國人接觸,那就真的是不應該中的不應該。
若被人抓住,可是個不大不小的把柄。
如果真的是有人設陷阱的話,他們怎麼能計算到雜家來這裡?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的宦官還在努力的想着什麼,但是那邊只是輕笑一聲:“公公想多了,只不過公公進來腳步輕盈,明顯不符合正常男性的體重,體態柔美,聲音尖細卻並不失男性特色,而且看公公面色缺乏陽氣,而這皇城底下有一兩個公公出來採辦又有什麼稀奇的呢。”
他的話讓對方明顯安靜了下來,安心下來的宦官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來,捏着蘭花指指了他一下:“唉喲,您可嚇死雜家了,不過可別稱呼雜家爲公公,公公可是雜家的乾爹才能用的稱呼,您稱呼我爲小劉就行。”
“小劉師傅這是有什麼小礙嗎?”對方從善如流,倒是這師傅二字的稱呼聽着讓人很新奇,但是對方語氣之中沒有半點的嫌棄,神情之中沒有半點的厭惡或者其他情緒,這就讓劉宦官感覺非常的舒服。
這羣身體殘缺的人如此追求特權,其實正是因爲對方的歧視,所以才導致了心理上的觸底反彈。
而現在難得的一位對他們平等的人出現了,這位小劉宦官頓時就覺得非常的舒服。
臉上的笑顏也忍不住燦爛了幾分。
“有毛病的可不是雜家,不過雜家還是想問問,食慾不振,胃口不開,不愛運動的小孩子是否是有些小毛病,這些小毛病是否能治?”
對方的話裡有幾分緊張,讓銀髮的醫生不由得沉吟起來。
儘管來這只不過是爲了試試,但是他這麼一沉吟反而讓他很是緊張起來。
“這孩子多大了?”
“十二有餘了。”他一點也不隱瞞,看上去非常磊落,就似乎是在爲了同輩家裡的小孩子擔心一樣。
“男孩女孩?”
“是個女孩。”
“初經可來了?”
這回輪到劉宦官遲疑了,他看着對方俊俏的面孔咬了咬牙,索性也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生,告訴他又如何?
他聲音微微放小,音調更是低沉,將這個關乎自己身家性命的秘密低聲的說了出來:“最近一個月剛來。”
說到這裡,對面的人裡心中已經有數了。
“體重可有?”
“足有六十斤。”
“胡鬧,十二歲的小女孩才六十斤,這已經是嚴重的營養不良了,劉師傅你們沒虐待她吧?”對方臉色一板,如同罵孩子一般的訓斥道。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彷彿被教導主任訓斥的小學生一般,小劉宦官都差跳了起來,指天指地的發誓了。
“實在是她不樂意吃飯,就算是食補也只吃兩三口,平日裡小吃一碗米飯就已經是不可多得的胃口斷開了,這如何補充營養。”他彷彿是在爲自己開脫一般,拼命的分辨到。
“唔……”對方又沉默了下去,輕輕地敲着桌子,彷彿想着什麼一般。
他越是做這個樣子,劉宦官越是覺得對方能治這毛病,殷殷切切的看着他,等他開口。
“甜食呢?”
他問道:“平時她愛不愛吃甜食?”
“爲了防止蛀牙,那甜食都是合理控制的。”
小劉宦官小聲說道。
“合理是多合理?”對面一下就發現了這個問題來。
“一個月兩次。”劉宦官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這個幾乎已經是宮裡非常重要的秘密了,涉及帝國核心人物的飲食安全,若是對方真有力量對她進行暗殺的話,他吐出來的信息就是殺死那人的利劍。
他死個一萬次都不夠的。
“這不是胡鬧嗎。”
“她既不愛吃肉,你們連甜食都不給她吃,那你們喂她吃什麼,飼料嗎。”對方炸起怒道。
“慎言,慎言。”明明是對方說話有問題,但是他卻好像十分害怕一般安撫着銀髮的醫生:“我們這也是沒辦法啊。”
彷彿想起來劉宦官的身份,對方的怒氣平息了一些,但是還是有些意猶未盡的說道:“你們若是想好,每月來經時給她備上一碗紅糖水,來經第二日後飲用,你且一個月之後再來找我複診。”
儘管他們連病人都沒有帶過來,一個連病人都沒看到,但是還是完成了一次隔空的會診。
劉宦官有些懷疑。
“就這麼簡單。”
“也不是什麼大病,你且去試試再來回復我。”對方顯得胸有成竹,居然還開始趕人了。
不過中國人就吃這一套,本事越大的人脾氣越大這才符合規律,劉宦官頓時眉開眼笑的站了起來笑着捏了個蘭花指:“雜家就知道您有本事,雜家且回去試試,若是有用,再來向您取經。”
他還拋了個媚眼,頓時讓人雞皮疙瘩起了一片。
看着扭着腰走了出去的劉公公,醫生搖了搖頭,拿起了剛剛放下的報紙,繼續閱讀了起來。
門簾被掀開,一位身高馬大的女人從後面走了出來,不是別人正是換了中華聯邦服飾的法爾梅。
法爾梅既然在這,那銀髮的醫生身份自然就很好猜了。
“凱先生,您真的覺得坐在這裡會有機會嗎?”
已經開了一個月的醫館,法爾梅雖然每天都在醫館後面的小院子裡鍛鍊,但是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生鏽了一般,待在這裡都快發黴了。
但是凱拉爾卻不急不躁的,根本沒有半點的急迫急切的感覺,讓人忍不住着急。
“機會已經來了,又已經走了啊。”他轉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着法爾梅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