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和哥哥分了家,其實陳閱基本上都在胡屠戶那裡,回來的時候比較少,但他還是時常拿些肉食回去給哥哥家。
哥哥對他還是一如既往,但是嫂嫂王氏卻還是起了分家心思,將他的東西筆墨紙硯並一些舊日衣服打包,連他睡的牀鋪都拆了放到了柴房,說沒人睡礙事佔地方!
這讓陳閱很尷尬,這些年哥哥供自己讀書用度,如果爲了這些小事和嫂子理論起來,難免傷了哥哥面上,何況本就寫了分家文書請了鄉老見證,他畢竟又是一個讀過書明理的人。如何就肯與這些婦人之見理會的,奈何奈何!
陳閱也是個倔性子,和哥哥商量了一下,這分家就分的徹底,如果鬧起來讓四鄰看了笑話可不成。
自己也沒甚家當,舊衣物也沒得幾件,還有就是舊日讀書用過的筆墨紙硯幾本舊書和抄本。尋了一箇舊麻布口袋全裝了進去,連一半都不曾裝滿哩!
出了哥哥家門他拎着布口袋,兩眼茫茫就覺得不知道該去那裡的感覺。哥哥陳大牛那裡曉得弟弟心裡想着什麼,只是關心的問他:“弟弟你這拿了衣服書本,可是要去你師父那裡?記得要常回來看看哥哥嫂嫂,餓了記得來家吃飯,哥哥這裡還是管你吃飽的!”
陳閱抹了抹眼角,應道:“哥哥不要送了,弟弟如今也不是個小孩子了,會照顧自家身體,你趕緊回去將雞窩壘了吧!”
陳閱回到了胡屠戶那裡,將布口袋就放到了自己的牀上,胡屠戶縣城有着兩間肉鋪子,每間鋪子都有十幾個人手在肉案子上切肉賣,縣城人口多每日都是忙不過來!
如此就過去了兩個月,陳閱畢竟掛念兄弟之情,還是拎着肉食去看望自家哥哥。在哥哥家吃了大嫂做的飯食就沒有多待,辭別了哥哥就出門了。
他一個人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稀裡糊塗的就在鎮子裡轉悠,正不巧與一個婦人撞了一個滿懷,他自家還沒反應過來呢!
還好對方躲的快並沒有碰着,陳閱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竟然先開了口,聽口音年紀並不大:“這不是陳家兄弟,陳二牛嗎?”
陳閱仔細想了想,想不起來何時與對方有什麼交集。
他這邊糊塗着呢,對方到是說了來歷,“你家哥哥翻新大瓦房,還是請的我幫你家整治的席面感謝四鄰呢!”
陳閱想起來似乎是有這麼件事,看了看這小娘的妝容,穿着一件連身粗布衣裙,手裡挎着一隻藍土布蓋着的籃子,頭上插着一隻黃木簪子戴着一朵白花,烏黑的頭髮盤着,相貌倒也端正只是比較清廋蒼白,另一隻手牽着一個小女娃。
在對方的提醒下陳閱徹底想起來了,他如今不再是從前的那個進學的童生了,這一年多的隨着胡屠戶殺豬販賣,待人接物成熟許多不說,那些個胡屠戶學徒有不少吃飽了閒聊經常說些葷段子之類。
初時他是不屑與這些人爲伍的,奈何現實總是殘酷的,在胡屠戶手下做事,也不是他想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的。日常很多不懂的還要去請教別人,也不可能事事都要胡屠戶去教。
時間久了也就不怎麼在意這些人胡說八道了,全當做沒聽見不理會就完了,但畢竟是個讀過書有見識的人,從小也是經歷過苦日子的,懂的就比別人多理解起來就快。
窮漢在一起聊的無非是女人,古今都是不變的道理,誰誰家的小娘漂亮,誰誰家的老婆新買了衣裳,昨日那個秀才娘子穿戴了新珠花!
要是從前讀書時書呆子的陳閱,遇見這新寡的楊家娘子恐怕就作個揖,早就紅着臉跑路了,讀書人老師是說過的男女授受不親,又講究的非禮勿視!
現在的他則是大大的不同,每天都是殺豬剁肉,滿身血腥味臭烘烘,要麼就是幫着講價買賣豬肉,果真是環境改變人啊!還有這性格也改變了!
陳閱倒也真是被這萬丈紅塵,市井一般的生活鍛鍊了出來,臉上含笑人情世故般的對着楊家娘子作個揖:“原來是近鄰我這腦子正想事情,最近又不曾經常回來,鄉里人都不大熟悉了,還要多謝楊家娘子上次對我兄弟的幫助呢!”
這楊家小娘笑着回了禮,“陳家二叔這是閒逛哩,我家就在這裡,如不嫌棄進來喝碗熱水歇歇在走?”
陳閱其實心裡是有些憋悶的從哥哥那裡出來,心裡總是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偏偏總是無處又無個可說話的地方。偏偏自己無意閒誑竟然走到了別人家門口都不知道。
在往日他可能就說幾句就走了,今日心中實在是憋的難受,就答應了下來竟然,“我剛剛在哥哥家吃了飯出來,走的一身汗,那就打擾討碗熱水喝吧!”
楊家小娘笑着身形款款的讓出自家道路,“叔叔說的哪裡話,都是鄉里人討口熱水喝誰家還沒有不是?”
進了院子陳閱發現,竟然這楊家娘子房子還滿多的,院牆裡邊竟然有大瓦房六七間,雖然都已經破舊了,但是翻新一下粉粉牆還是很好的大瓦房。
楊家娘子將陳閱請進正屋坐下,就去竈屋燒開水去了,陳閱打量了一下屋子擺設,只有四張條凳一張木桌,在別無長物了竟然。
他又看看窗戶,窗紙破舊不說也有着破洞,窗臺上擺放着一盞油燈,想來應該是晚間照明所用。
鄉里人喝熱水都是現燒的,放久了水就冷了,也不是待客之道。水燒的不多的話,還是很快就能燒好的。
不多功夫楊家娘子端着粗陶碗將熱水遞給陳閱:“二牛兄弟趁熱喝吧!我這家裡簡陋莫要嫌棄就是!”
“我正口渴的緊,那裡敢嫌棄,就是在哥哥家裡也是這樣喝水!”陳閱謙讓着端起碗喝了幾口放在桌上。
楊家小娘看見陳閱喝水斯文,忍不住笑將道:“二牛兄弟不虧是個讀書懂道理的,連喝水都講究!”
陳閱還是臉紅了一紅,兩人就極少說話了,偶爾聊些家常,竟然這楊家小娘就知道陳閱分開了單過。既然對方也是個知根知底的,陳閱也就不在隱瞞什麼,將自己和哥哥分家的事說了一說。
楊家小娘雖是寡婦,但也是明白的,勸道:“你這出來單過也是早晚的事,也不要埋怨你大哥,只是不知你現在除了胡屠戶可有住的地方?”
陳閱搖了搖頭,“我也是剛分家拿了衣物搬開才二個月,從前進學現在又是學徒,那有大筆銀錢置辦房產。”
楊家娘子聽到這裡眼圈也紅了,“沒想到你也是個命苦的,影兒他爹拋下我母女去了,只這家中幾間破瓦屋,剩下我倆個可憐的苦挨!你比我母女還不如不學徒恐怕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要不是怕鄉人閒話,我這裡空屋倒是有幾間,閒也是閒着給你住着也沒什麼。”
陳閱聽這話有些尷尬,混到連個女人都不如的份上,實在是心裡苦啊!但想一想,開口道:“我一個人別的到沒什麼,只是我現在學徒,以前讀書的筆墨紙硯不怎麼方便放在那裡,都是些粗人經常翻弄就怕給弄壞了。”
楊家小娘擦擦微紅的眼睛,懷裡抱着小女娃影兒:“二牛兄弟不害怕丟掉的話,可以放在我這裡,我這空的地方多着哩!”
陳閱覺得自己讀書時的文具,放在這楊家小娘這裡比放在那些粗人那裡,肯定要好的多,覺着時間也不早了就起身道:“多謝楊家小娘的熱水,待我回去有空就將東西寄存在你這裡,定有回禮謝謝小娘幫助!”
出來時楊家娘子就不方便送他出門了,只是將他送出了門口,就關了門他自己就離去了。
半個月大概他就尋着機會,衣物什麼的就不用拿了,主要是筆墨紙硯這些,又帶着一隻豬腳,二塊肉皮趕回鄉里。
將肉皮給了哥哥那裡,一隻豬腳和筆墨紙硯悄悄帶到楊家小娘家裡,豬腳可不敢給大嫂看見,他悄悄藏在鄉里附近。
楊家小娘一個人帶個女娃獨居,平常都是反鎖了門的,只有出去時纔開門。他好不容易等到楊家小娘出門的時候,連豬腳帶包好的筆墨紙硯舊書抄本一起交給了楊家小娘。
就匆匆的準備走了,已經耽誤了很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