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夏, 天氣越發炎熱。
夏日染上風寒,也是最痛苦的事情。
江倦這場病,纏了他大半個月都沒好徹底。這段時間, 江倦吃不得冰更吹不得風, 每天只好把自己攤成一張鹹魚餅, 通過減少翻面爲自己保持清涼。
整日待在涼風院, 江倦原先住的別院, 東西也讓蘭亭慢慢地取了過來,這一日,蘭亭正在給江倦收拾東西, 突然看見什麼,驚奇地說:“公子, 你看這個。”
蘭亭遞來一個小荷包, 江倦看了一眼, 白雪朝來了。
“外祖父。”
“哎。”
江倦的聲音還帶着點鼻音,白雪朝撫了撫他的頭髮, 擔憂道:“怎麼還沒有好徹底?”
江倦順手把荷包裝起來,不太在意地說:“應該快好了吧。”
他的這場病,白雪朝一直頗爲自責,畢竟江倦是陪他去藏書樓的着的涼,還一病到現在, 至今都沒好利落。
想到這裡, 白雪朝歉然道:“是外祖父沒照顧好你。”
江倦連忙搖頭, “不怪外祖父呀。是我自己有椅子就坐, 有桌子就趴下睡, 怪我自己一點也不講究。”
“而且……外祖父,這幾日太子都不能拉我去陪他看奏摺了, 我還巴不得多病上幾天呢。”
白雪朝一聽,當即吹鬍子瞪眼道:“他看奏摺就看奏摺,拉上我乖孫做什麼?他累一點就一點,把我乖孫給累壞了可怎麼辦?”
江倦贊同道:“就是。我有空陪他看奏摺,還不如多睡一會兒。”
蘭亭:“……”
她聽完這番話,哭笑不得道:“可是公子,殿下拉你過去,也沒有讓你看奏摺呀,哪裡累了?”
江倦問她:“我起牀不累嗎?”
白雪朝也說:“怎麼不累了?乖孫病成這樣,哪有精力陪他看奏摺?”
這爺孫倆同仇敵愾,蘭亭只好改口道:“累,殿下太過分了,整日要公子陪他看奏摺,真是累壞公子了。”
江倦鄭重點頭,“怎麼不是。”
白雪朝今日過來,一是看看江倦,二是要出門一趟,他見江倦精神不錯,便放下心來了,對江倦說:“乖孫,外祖父今日要出門一趟,去看看我的故人。”
出門啊。
江倦往外一瞅,就算在室內,他也感覺得到太陽的毒辣,江倦在夏天還挺不樂意出門的,不過聽白雪朝這樣說,還是說:“外祖父,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去。”
白雪朝連連擺手,江倦奇看看他,不大樂意地問:“爲什麼不帶我去啊?外祖父,是我見不得人嗎?”
往日在落鳳山,江倦鮮少與他撒嬌,這次來一趟京城,他這孫兒成日軟乎乎地同他說話,白雪朝真是心都要軟了,可這一次,他是真的不能鬆口。
“不是你見不得人,”白雪朝解釋道,“外祖父要去秋麓山,天這麼熱,你本就風寒未愈,爬山又要捂出一身汗,萬一又着涼了呢?”
“況且……”
白雪朝笑了笑,“你身子弱,也不該去那種地方,免得衝撞了。”
那種地方?哪種地方?
江倦眨眨眼睛,白雪朝又摸摸他的頭髮,“好好休息,改日你恢復了,外祖父再帶你去。你既然喜歡駙馬,他……你也應當會喜歡。”
白雪朝不放心江倦,江倦也不放心他一個老人家自己去爬山,“外祖父,你一個人去爬山可以嗎?”
白雪朝擺擺手,“有什麼不可以的?京城這麼遠,你外祖父都走得到,一個秋麓山,你外祖父就爬不上去了嗎?”
好吧,不去就不去,不過江倦沒忘對白雪朝說:“外祖父,你上山慢一點,記得多帶點水。”
白雪朝點點頭,“好。”
他跟江倦揮揮手,起身走了,待白雪朝走出院子,蘭亭才輕聲對江倦說:“公子,秋麓山上,好像葬了不少人,先生說衝撞……恐怕他這位故人,已經去世了。”
江倦“啊”了一聲,不說話了。
他一個人,無事可做,又熱得很,江倦只好躺回牀上,蘭亭見他額頭泌出不少細汗,到底拿了一個團扇過來輕輕扇動。
“想吹空調,想喝冰可樂。”
江倦趴在牀上,雙手垂落,緬懷他失去的快樂。
“冰酪?”
薛放離走入,語氣平靜。
從江倦的角度,只能看見他委地的繁複衣襬,薛放離緩緩朝他走來,江倦伸手抱住他的腿,“王爺,我好熱。”
薛放離垂目看他幾眼,輕嘖一聲,“想要冰酪就讓人給你做,這也值得你撒個嬌?”
江倦:“?”
他要冰可樂,不是冰酪!
不對,他就沒有撒嬌。
江倦鬱悶不已,不過有冰吃勉強也可以接受,他問薛放離:“我可以吃冰嗎?”
薛放離:“少吃幾口。”
江倦立馬來了精神,“那我要吃。”
“高德。”
高管事“哎”了一聲,薛放離下頜輕擡,“他要吃冰酪,讓人給他做。”
高管事:“???”
冰酪這種冷飲,高管事是知道的,用牛乳熬出乳酪,打碎了再冰鎮幾個時辰,熬製過程極其複雜,火候也不易掌握,會做冰酪的,滿京城都找不出幾個。
“奴才去哪兒給……”
高管事苦着臉要問,薛放離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高管事只好嚥下苦楚,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奴才這就給太子妃準備冰酪。”
薛放離頷首,“嗯。”
江倦不知道冰酪的難得,也說:“可以讓他做快一點嗎?我都要熱化了。”
“……可以。”
高管事笑得悲傷,他走出涼風院,明明是烈日當空,高管事卻只覺得心下一片淒涼。
他該去哪兒給太子妃弄冰酪?
他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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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冰吃,江倦心情好上不少,只是他還是懶得動,就這麼趴在牀邊,最後是薛放離伸出手,給他翻了個面,江倦正要順勢滾進他懷裡,門突然讓人敲響。
“什麼事?”
來人面色蒼白,滿頭都是冷汗,“殿下,不好了,陛下、陛下——好像要不行了!”
不行了?
弘興帝要駕崩了?
江倦一個恍惚。
在劇情裡,弘興帝駕崩,是因爲沉迷養生之術,江倦記得他和薛放離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弘興帝就在喝鹿茸血酒,也是這鹿茸血酒,差點害了薛放離的性命。
先前弘興帝前去休養,薛放離尚可不去,現在他病重,薛放離就不能再推脫了,他淡淡地吩咐道:“備車。”
“是。”
稟報的人一路小跑,江倦卻是一個鹹魚打滾,知道薛放離去,他肯定也跑不掉,江倦唉聲嘆氣地說:“我的冰酪……”
薛放離:“改日再吃。你風寒未愈,吃也吃不了多少。”
江倦“哦”了一聲,倒也沒有與他鬧,只是悶悶不樂地說:“吃不到冰酪,那我真的要撒嬌了。”
“王爺,抱抱我。”
薛放離輕笑一聲,攬着江倦的腰把他抱起來,江倦枕在他肩上,忽然輕聲問:“王爺,要是陛下真的撐不過去,你會傷心嗎?”
薛放離語氣波瀾不驚,“本王若是說不傷心呢。”
江倦看看他,輕輕蹭在他肩頸處,又抱住薛放離,“不傷心就不傷心,反正是無關緊要的人,沒有我重要。”
薛放離悠悠然道:“不害臊。”
這有什麼好害臊的,江倦抱怨道:“你天天對我動手動腳,也不見你害臊啊。”
薛放離揚脣一笑,抱着江倦坐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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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江倦卻難得沒有睡覺。
“王爺,你陪我說說話。”
雖然知道薛放離與弘興帝並沒有什麼感情,但江倦還是怕他會不開心,想替他分散注意力。
“想說什麼?”
“什麼都好。”
想了一下,江倦問他:“有一陣子沒見到六皇子他們了,王爺,你知道他們最近在做什麼嗎?”
薛放離神色不悅,“怎麼總在關心一些亂七八糟的人。”
江倦催促道:“你快點說。”
薛放離瞥他一眼,“顧浦望似乎去了大理寺,還破了幾個案子,尚可吧。”
移交在大理寺的案件,通常都極爲重大,顧浦望破獲幾個案件,卻只獲得一個尚可的評價,江倦看看薛放離,感嘆道:“王爺,你好嚴格。”
“還有呢。”
薛放離:“蔣輕涼……去了軍營。這陣子盜匪猖狂,蔣將軍率軍剿匪,他也在,似乎沒拖什麼後腿。”
沒拖後腿,那就也是立了功的,其實這些書中也有提到過,但江倦就是好奇走向有沒有再一次發生改變,還好,顧浦望他們幾人的軌跡沒有任何更改。
至於薛從筠,江倦其實覺得不用問的,這位六皇子與他一樣,整日只知道吃喝玩樂,不過江倦還是雨露均沾了一下,“那六皇子呢?他也好一陣子沒來找我了,好奇怪。”
“你才患風寒那日,父皇就病情加重,去了行宮休養,六弟陪着他一起。”
江倦點點頭,“難怪。”
薛放離漫不經心道:“怎麼,你想他了?”
江倦:“?”
“……不是。”
江倦嘆口氣,只好再裝模作樣地問:“那——還有一個人。太子呢?王爺,太子最近怎麼樣啊,我跟太子最要好,也最擔心他。”
“你與他最要好?”
薛放離垂下眼,“當真?”
江倦仰起頭,“比珍珠還真。”
薛放離輕嗤一聲,“本王不信。”
江倦想了一下,只好用行動向他證明了。
他轉過身,環上薛放離的脖頸,湊上來蹭了一下薛放離鮮紅的脣,“我就沒有和別人這樣做過這樣的事情,只跟太子做過。”
“還有……”
江倦睫毛動了動,“我渾身上下,只有太子看過,也只有他揉過。”
薛放離單手攬着江倦,目光很沉,卻也只是低頭看着他,“然後呢。”
江倦:“沒有然後了。這還不算最好嗎?”
薛放離:“不算。”
他低下頭,嗓音靡靡,“行過房,纔算最好。”
過於得寸進尺,江倦說:“……那算了,我不跟你最好了,我們就這樣比較好。”
薛放離低笑一聲,用力地吻住江倦,又撬開他的脣舌。
本是想陪他說說話,說到最後,反倒又是江倦慘遭玩弄,待馬車停下來,江倦靠在薛放離肩上輕輕喘氣,任由他給自己整理衣物。
江倦拉開簾子,行宮坐落於山麓,巍峨豪奢。
看着看着,江倦心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頓時有點不安了。
在小說裡,弘興帝病情加重是在秋末冬初,可現在纔是六月份而已。
按照劇情,弘興帝病重,是一個信號。
世道要亂起來了。
江倦慢慢蹙起眉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