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卻沒有回答他的提問,而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後再次問道。
“龐維興,龐將軍,老朽再問你一次,你可願看見我大秦再度中興?甚至爲此付出一切?!”
龐維興知道,這是范雎在逼他表態了。
於是他也喝了口清茶,然後緩緩說道。
“自打進入這個房間,範兄始終不曾明說究竟是何事,卻要先逼着老夫表態與你一道去賭,此於情理不合。”
“正是!”
“當今聖上雖然心思縝密,又有雄才大略,乃明主之資,但畢竟年少,心性未定,未來尚不可知。
而大秦艱辛,歷時六百三十二年,時至今日已經病入膏肓,藥石難醫,中興之日希望渺茫。”
“不錯!”
“既不合情理又無希望,你卻讓我拿整個龐家做賭注?範兄不覺得這個要求過分了些嗎?”
“今日從御書房裡出來的那一刻,我範某人便已決議坐上這賭桌,哪怕最後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也無悔!此刻便只想問龐兄一句,你可願與我一道?”
范雎死死的盯着龐維興的眼睛,問道。
龐維興盯着桌上的茶水看了半響,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願意!”
得到老友的答覆,范雎滿是皺紋的老臉笑的跟朵菊花似的,說道。
“年輕時第一次遇見你,我就覺得咱們兩是一類人,果不其然。”
龐維興沒好氣的白了范雎一眼,忽然又自嘲道。
“範兄,你說咱們倆爲了他老李拼了、累了一輩子。
如今半隻腳都踏進棺材了,還得爲了他兒子再賭一次命,這是不是上輩子欠的債啊?”
“老朽不信佛,哪裡知道上輩子有沒有欠債?”
他頓了頓,又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過將來去了地下,咱們可以讓老李把這輩子欠咱們的債還了!”
說完兩人都是哈哈大笑。
過了好一會,范雎吐出一口濁氣,重新坐回椅子裡,然後緩緩說道。
“陛下登基以來,已經過去34日,這段時間裡他既沒有開過朝,也沒有主動宣召過任何臣子。
這段時間裡一些重要的政事都是由老夫前去覲見才完成的。
實不相瞞,爲此,老朽之前整日唉聲嘆氣,只道這是碰上昏君了,大秦的命數已定,算是徹底完了...
但今日上午代王府一事卻讓我等確認陛下非但不是昏君,反而是城府極深的明君。
這可是讓老朽重新點燃了希望。
可點燃希望的同時,老朽也多了一個疑惑,既然陛下並非昏君。
那這朝堂之事應當看的明白,可他爲何始終放置不管呢?
直到方纔在御書房裡,老朽才明白,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陛下應當是在冷眼旁觀…”
“冷眼旁觀?範兄是說,陛下用這三十多日的時間在觀察朝堂上的百官嗎?”
范雎點了點頭道。
“不錯,朝堂之上,漢王、楚王黨羽衆多,陛下需要時間來分辨敵我,想來這也是陛下試探龐兄你和武大統領的原因吧!”
“有道理,站在陛下的立場上,明辨忠奸,這些都是必須要做的,可以理解。”
“現在應該是陛下覺得已經差不多了吧?所以在今日,他決定不再隱藏後,便立刻降下了雷霆手段。”
龐維興知道這是要上主菜了,於是連忙問道。
“陛下究竟想幹什麼?!是要清理朝堂上的漢王、楚王黨的人嗎?”
范雎正襟危坐,語氣堅定的說道。
“陛下的胃口大的很,漢王、楚王的座下鷹犬那夠他吃的?
陛下是要清理整個大秦朝堂!而之前在御書房裡,陛下暗示我們的便是這清理朝堂的一個法子。”
范雎頓了頓繼續說道。
“龐兄,實不相瞞,老朽以前也想過同樣的法子,但此舉實在是有傷天和,所以纔沒有提出來。
但今日陛下已經暗示的很明顯了,這或許是唯一能拯救大秦的辦法!”
“陛下與你想的那個法子是…?”
龐維興聲音沙啞的問道。
“刮骨療傷!不破不立!”
范雎將茶杯拍在桌子上,正色道。
“陛下天縱奇才,雖然選擇了快刀斬亂麻的法子,但卻也比我當年所想的要高明許多!至少這斬麻的刀,並不是我們。”
若是李慶安在此,只怕要尷尬的想找個地洞了,他哪有這般偉大的設想、宏偉的藍圖?
他不過是愣神之後絞盡腦汁想了個說辭應付一下而已,怎麼就成了天縱奇才,智計無雙了?
這範老丞相無中生有的能力,還有迪化的程度也太誇張了吧?
“我說範兄,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重點吧!”
龐維興着急道。
“好,說重點。”
范雎點了點頭,笑道。
“重點便是,陛下想利用漢王還有楚王將困擾我大秦百年之久的弊病切除掉!”
“如果只是這事的話?陛下爲何不明說?”
龐維興疑惑道。
范雎笑了笑道。
“看來龐兄還沒有明白這件事有多大。
陛下不明說,是因爲不能明說!縱然這殺人的屠刀並不是握在陛下手裡的。
但這事牽涉實在太廣,不論明裡暗裡,陛下都不能與之扯上任何關係。”
“此事,是要死很多人嗎?”
聽懂了范雎話裡的意思,龐維興皺着眉頭問道。
范雎猶豫了一下卻並沒有直接回答龐維興的問題,轉而問道。
“龐兄可知,滄州與涼州已經有多久未曾上交過稅銀了?”
“這...老夫雖然聽聞過此二州拖欠稅銀一事,但有多長時間了,老夫還真不知道...”
龐維興實話實說道。
“呵呵,此二州拖欠稅銀已達一年之久,按往年的平均稅銀來計算,這裡足足是三百多萬兩白銀。”
范雎搖了搖頭說出了答案。
“怎會如此?那滄州刺史與涼州刺史是幹什麼吃的?範兄爲何不將他們撤換了?”
龐維興掩飾不住驚訝道。
“撤換過了,老朽一連撤換了好幾個都沒有用,甚至就連老朽的徒兒前去,也是強龍難壓地頭蛇。”
范雎嘆息一聲繼續說道。
“鄉紳、士紳、官紳以及部分大商人還有整個地方官員體系都已經徹底腐爛,根本不是換一個刺史就能解決的!”
“爲什麼會這樣?”
身爲武官的龐維興很難理解,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龐兄一直待在軍隊裡,所以對於國家治理可能不太瞭解。
事實上這是任何一個王朝、帝國在晚期都會遇到的問題,也就是我之前與你所說的’辦不成事’的狀態。
在治理國家的時,不管如何優秀的政策一旦持續的時間過長,它都會變爲苛政、劣政。”
“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
聽到這聞所未聞的理論,龐維興立刻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