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具備表現慾望,劉星便是如此。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原本在臺下看戲的普通觀衆,突然被邀請上了燈光絢麗的舞臺上一般。緊張、拘束但刺激而興奮。
“劉局長!我是局辦的小劉,局裡舉行的反腐倡廉學習大會已經開始……”
“我X,你腦子有病呀?昨天你通知時我就已經告訴你,我不會去,而且稽查大隊誰TMD也不會去。警告你,別TMD再給老子打電話,影響老子手氣,喂!剛纔八筒誰打的,我碰……”
電話掛斷的忙音猶如針刺一般扎向陳國棟心頭,陳國棟求救似地望着王之以。但是在他心中一向偉岸高大,無所不能的王副縣長,此時卻第一時間迴避他的眼神,以至於他的面龐在陳國棟眼中漸漸模糊不堪。
翁洋聽了這段對話,眸子掃向白鄺和周增才,冷冷道:“這就是清遠交通局幹部的素養?”
白鄺和周增才面面相覷,誰也沒出聲接這個黴頭。
“誰是會議的負責人?”翁洋眼睛緩緩從主席臺掃過,在金楊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鐘,皺起眉頭。難怪政令行不通,這個會議主持人也太年輕了吧?
“是我!”金楊站起身。
翁洋的眉頭皺得更緊,他沉聲道:“對於一個國家,一個有權威的政斧是政令上通下達的保證;對於一個基礎機關,一個有能力有魄力有擔當的領導是工作暢通的基礎。連召開一個會議都沒有人響應執行,工作就更不用說,作爲領導,必須承擔責任。”
王之以欲言又止,神情複雜。
十幾個與會的交通局職工皆強忍笑意。
金楊挨批,保持沉默,心中則很是淡定。
翁洋低聲請示黃百均道:“黃書記,您有什麼指示。”
黃百均靜靜道:“我認爲要搞清楚,交通局基層領導到底是自己不想開會學習,還是人爲因素。”
武清高架事故一案不是已經偃旗息鼓了嗎?看黃百均的架勢,好像另有新意?翁洋的心裡開始打鼓,武清高速的事情太複雜,牽扯到的官員和方方面面的勢力也多,他一直對這個事情保持遠距離觀望態度,能不參與,堅決繞行。
一念及此,翁洋開始採取卸力手段,“白鄺書記,你是清遠的父母官。現在你當着省巡視組的面,立即查清楚原因。”
白鄺知道這個燙手山芋自己不接也得解,但是他也有辦法化解這個殺招。他的眼睛瞟向王之以,“王縣長,馬國富局長人呢?”
王之以暗暗苦笑,起立道:“馬國富局長生病,在醫院接受手術治療。”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宗旨,王之以繼續道:“黃書記,翁市長以及各位尊敬的巡視組領導,我作爲交通系統的分管領導,對這個事件要負全責……”
翁洋極爲不悅地揮手截斷他的話,冷聲說道:“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黃書記的意思很明確,治病必先了解病因。”
王之以緩緩低下頭,然後擡頭解釋道:“馬局長生病住院,而金副局長剛來交通局工作,大家有可能和新領導之間的溝通不到位,信息閉塞,產生了誤會。我相信,隨着時間推移,交通局幹部職工更多的瞭解接觸金楊局長,以及他的工作作風后,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當然,我們也不能因此而麻痹大意,作爲分管領導,我明天將會來交通局現在召開會議,凡是今天沒有到場的幹部職工,一律要深刻認識錯誤,從思想深處着手,下大力氣解決“想不想學習?”“爲什麼學習學?”“怎樣學?”三個方面的問題,促使幹部職工充分了解到目前交通幹部職工的素質現狀,認識到了加強學習、提高自身素質和能力的迫切要求,改變了過去“要我學”爲現在的“我要學”,大大提高了幹部職工抓自身學習的積極姓和主動姓。”
不能說王之以的表態不到位,甚至可以說很高明,既闡述了事實,同時還表達出懲治的決心。換一般場合,大家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罷了,不就是沒來開會麼。
等他發言完畢,大家的眼睛同時看向黃百均,等他表態。
黃百均的秘書,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目光炯炯地問道:“抱歉!我還是沒聽明白,交通局幾乎全部領導都不出席,這不是偶發概率?”
王之以無言以對,心中暗歎,無奈地把山芋拋給金楊,道:“金副局長是當事人,你來解釋。”
金楊未加思索道:“我剛來交通局工作,大家有可能和新領導之間的溝通不到位,信息閉塞,產生了誤會。”
這句話看似在重複王之以的話,好像是把山芋又推回給王之以。實際上是在打王之以的臉。
王之以冷冷地瞥了金楊一眼。
黃百均淡淡開口道:“我們現在要聽你的意見,不需要你轉述。”
翁洋平靜地眼眸,驀地閃過了一絲微詫之色。黃百均很明顯是過來給金楊撐腰的。他認真地打量着金楊,開始猜測,這個年輕副局長的背景來頭。
金楊不卑不亢道:“我的建議很簡單,再打幾個電話。”
黃百均眼眸裡閃過一絲讚賞,毫不猶豫地拍板道:“繼續撥打電話。”
劉星的興奮勁,經過一段時間暫停冷靜後,他微微有些後怕,低下頭,支支吾吾不願意再打電話。
翁洋目光如梭地在十幾名交通局職工的臉上劃過,沉聲道:“誰來打這個電話?”
誰也不吭聲。
場面一時間陷入尷尬。
王之以忽然開口道:“翁市長,我來打這個電話吧。”
金楊眸子一楊,正要開口反對。會議室的角落裡響起一道嬌脆的聲音:“王縣長是他們的上級領導,不適合打這個電話。還是我來打吧。”
會議室的全部目光頓時集中到顏婕身上,對於這個集美貌和官韻爲一身的巡視組領導,瞭解和不瞭解她的人,都十分詫異。
甚至黃百均都有些奇怪,他笑道:“請顏處長打!”
劉星求之不得地拿起電話表格,送到顏婕身前。指着電話名單小聲道:“這三個是已打號碼,其它都未打。”
顏婕嫣然一笑,伸手攏了攏頭髮,風姿綽然地拿出手機,摁下開機鍵,然後目不斜視地撥出一串號碼。
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美,端莊而不失柔美,“白局長您好!我是交通局辦公室小李……”
“小李?我似乎沒聽過你的聲音……嗯嗯!有事嗎?”
“交通局舉辦反腐倡廉學習週會議,請您參加。”
“哦……誰讓你打這個電話的?國棟主任?不可能,他自己都說了堅決不參加,是金楊那小子?”
陳國棟心中一片冰涼,對白慶龍那個恨呀!目光中不由自主露出一絲怨恨,交通局的十幾名幹部職工,則用着一種幸災樂禍的目光看着他。
顏婕微笑道:“是的,金局長讓我通知您,以及……”
電話一邊的白慶龍迫不及待地問道:“開會時間已經過了吧,有幾個人參加會議?哈哈,金楊那小王八現在臉上是什麼表情?”
顏婕不由自主看了看金楊。
金楊帶着觀察玩味的表情回望她,並微微朝她點了點頭。
顏婕轉過眸子,道:“參加會議的人很少,主席臺全空。”
“活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頭,胎毛都沒褪完,竟然在局裡充大王。小李啊!你是剛來的吧,聽哥的話,別和他走近,對你將來不利,要不要我和陳國棟主任打個招呼,把你調來公路段……”
顏婕語氣愈加柔和,低聲道:“公路段有什麼好呀?我還是喜歡局機關。”
“嘿!不懂了吧。我告訴你,整個交通系統,待遇最好,油水最大的部門就是公路段。這樣說吧,你若來公路段上班,一樣坐坐辦公室,你的聲音很好聽,接接電話上上網什麼的,每個月世界名牌化妝品用不完……你不妨去打聽打聽,你們局辦的王素甄認識吧,她去年就讓她老公找我說情,想調來公路段……”
話到這裡,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甚至連腿都沒人移動半下。李豔和局機關人員都一臉驚訝地瞟了身體富態的王素甄一眼。
而王素甄,早已是玉臉煞白,愧然低頭。
接下來的幾段對話,白慶龍的語氣越來越輕佻,幾乎就要赤裸裸地勾引。
黃百均和翁洋依舊面無表情,清遠縣的領導羣,卻人人色變。他們明白,清遠交通局這次要發大地震了。
顏婕見白慶龍已經被她的聲音迷得暈頭轉向,趁機問道:“白局!我新來的,不明白爲什麼大家都不來開會。”
“哈哈!交通局姓馬,知道不。馬局長不點頭,別說開會,就是吃飯都沒人去。”
“明白了,謝謝你!白局長!”說完,顏婕驀地掛點電話,擡頭對黃百均道:“黃書記,還用繼續打電話嗎?”
“無此必要了。”黃百均的眸子剎那間恍若刀般一般鋒利,緩緩射向一羣表情難看至極的清遠政斧官員,冷冷道:“這兩年,我帶隊巡視了六個地區,十三個縣市,不隱藏地說,問題多多,但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無組織無紀律的事情,荒唐!中央一再講政令要暢通,許多好的政策到了基層,就成了自家的菜園子,個人私慾超越了一切。僅僅一個反腐倡廉的會議,就遇到如此荒唐的阻礙,如果涉及到利益和權力分配呢?豈不是更加妄爲?”
黃百均對翁洋道:“翁市長,這個局問題很大呀!”
翁洋毫不猶豫的嚴肅道:“要加強整治,對於一些目無政斧的基層領導,僅是加強教育還不夠,該撤的撤,該查的查!市政斧絕對支持巡視組的工作,保證統一配合。”
就在全場死寂之時,會議室忽然想起了一道非常不合時宜的鈴聲。
公安局局長盛京表情歉然地低頭看了看號碼,來電主人是馬國富。他低聲對白鄺道:“局裡的電話,我要出去接一接。”
白鄺點了點頭。
會議室門口的巡視組工作成員也沒有阻止。
盛京找了個無人的走廊一角,接通就氣急敗壞道:“我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你,你幹什麼去了,怎麼不給你的那羣白癡手下打打預防針?現在好了……麻煩來了。”
馬國富的聲音倒是很鎮定,當他從盛京的口中得知電話通知、現場播放的事情後,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又氣又急道:“我怎麼知道巡視組會使出這麼陰毒的招數……王之以和白書記他們什麼態度?”
盛京嘆道:“他們的態度有用嗎?翁市長一向是個護短的人,今天也完全站到省委巡視組一邊,老馬呀!這次不比往曰,你得馬上讓你妹回來一趟,也許能過關。”
馬國富呆呆放下電話,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危險感覺油然而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