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朱魑每天看着房詩菱狂發朋友圈，恨不能一天發六十條高調信息秀她的項目進度，速度上要跟大洋彼岸的牀破大統領發推特找齊。
問題是人家發推特是爲了治國啊！就跟常凱申寫日記一樣，是有意義的！當然房詩菱也是有意義的，她不大張旗鼓的秀，怎麼募集資金呢？融資的關鍵是兩點，第一融到多少錢，第二以什麼估值增發股份。
所以對房詩菱來說不止是融到錢，還要以她心目中的估值來融。因此這場大秀最終的意義是，投資人不在追殺她之前挪用募集資金的事情了，變得耐心起來。
畢竟投資人關注的點總是比較純潔的，無非是企業向好不向好，就算沒有向好，估值提升也可以。
其實朱魑挺可憐房詩菱的，因爲她居然不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被衛寧賣掉。也不知道這算是運氣好呢還是糟糕。
和朱魑有相同疑問的還有一個人，衛寧。他也目睹了房詩菱瘋狂推送朋友圈的全過程，簡直比他圈子裡做微商的還瘋狂，就差左手事業右手家庭喜提和諧號了。
但他的頭比朱魑可禿多了，因爲房詩菱那邊是形式一片大好，從勝利走向勝利，但他這邊不是啊！衛寧這邊盤子都快壓不住了，心說這個項目成不成難道不是完全取決於我組織資源嗎？你跟那瞎捷豹推什麼推啊？
要知道現代社會最顯著的特徵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互聯，著名的六度理論認爲任何位於現代社會中的兩個陌生人之間只需要通過六次熟人鏈接就能串聯在一起。可想而知房詩菱突然發糞塗牆讓他在泰山臺內徒增了多少壓力，本來沒什麼人知道的事情忽然之間天下皆知，臺裡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突然盯上他了！
在泰山臺辦事務必要小心謹慎，泰山臺沒有OKR制度清晰的搭建任務團隊並劃出明確的邊界，KPI的概念倒是經常被人唸叨，但是這個工作制度在新興企業還可以，在泰山臺就經常出幺蛾子。搶果子之類的事情家常便飯，送果子都不新鮮，盤根錯節的關係使得他這個副總辦點事也不是那麼容易，何況是可能新成立一個綜藝項目？
這項目談成了可是需要臺裡撥款幾千萬的大事！是需要調集全臺資源辦的大事！誰不希望自己是經手人？因此衛寧遭到臺內競爭者和房詩菱的腹背夾擊！甚至於他還產生了房詩菱的高調宣傳給臺裡的競爭者加了buff 的感覺……
還好副總這個職位不高但也不低，雖然其實只是個高級職稱，但是上頭還有大領導鎮着氣數，所以只要項目質量過的去，他還是有信心的。大型綜藝不是網綜，看着一集一兩個小時拍一拍箭一剪做做後期很容易，很輕鬆一季就做出來了，其實需要搭配的資源極多，還要用資金組織起來，資源是脈絡，資金是血液。
所以衛寧作爲直接責任人，能接觸到很多以前自己接觸不到的資源。做成了，他不但行業地位大幅提升，而且無論業務、人脈還是資源觸達能力都會得到實質性的增長，這也是他在之前“工作太努力太積極了自找這麼大麻煩”的直接動因。
不過做不成的話麼……因爲出面對接的肯定是大領導了，做不成，他就要爲大領導背鍋，要爲項目賭上自己的前途。然而現在前途出現變數了，至少在大領導看來出現了很大的變數，因爲合作對象變了！
辦公室裡，衛寧正在報告他的折衷方案：“綜上所述，《深夜畫廊》是一家全球領先的具備高素質互聯網宣發經驗的自媒體內容提供商和解決方案整合商，而且接受我方的要求。對方所缺乏的正是臺裡所擅長的，和臺裡形成優勢互補，從內容角度來看，試稿時給出的內容和《巴人集團》水平相當，我認爲可以做得起這個項目，請邢工斧正。”
大領導姓邢，今年六十來歲，很久很久以前有高級工程師的頭銜，所以特別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他聽完報告並不着急說話，坐旁邊的幾位小領導臺把子互相目光交流了一下，其中一個問：“對方經濟實力怎麼樣？其它方面都和之前你報告的合作方差不多，但資金呢？能做到50%對50%的出資嗎？”
衛寧也是有備而來：“沒有聊過但我認爲對方很難同意50%對50%，畢竟這個預算您也看過了，基本上是個一億的盤子。而且宋總，之前的巴人集團也是不同意50%對50%的，他們要求超過50%。這個新的合作伙伴現在不要求控盤啦，然後咱們要求人家一定要出一半，是不是也不老合適的啊？咱們出資出的多，今後獲得的收益也大啊。”
臺上的小領導們差點氣哭了，心說咱們可是泰山臺啊！不是咱們控盤的項目也就不用說了，咱們控盤的項目什麼時候拿錢還要考慮出資比例啦？你莫不是去帝都去傻了？
得益於房詩菱大張旗鼓的宣傳，泰山臺裡的有心人也基本上摸清了情況，巴人集團多有錢，《深夜畫廊》就多缺錢，這根本不是秘密，之前跟巴人集團談，怕對方出的太多，現在則怕太少，可見想要做個事情多麼難呢。
這時候邢工發話了：“小衛，這個出資比例其實可以再聊，但是對方出資不宜低於30%，否則以我多年的經驗，很容易出問題。然後，我覺得更關鍵的還是內容，你能保證對方提供足夠優質的內容嗎？
這個內容本身是巴人集團提供的，以我們的調研來看，對方在歷史內容領域深耕的力度是足夠給我們信心的。現在完全更換了內容提供方，而對方，怎麼說呢？沒有實操過任何項目，也沒有類似的內容創作經驗，創作的都是一些社會學領域的內容，能行嗎？”
小領導們紛紛吐糟，神馬社會學領域，不就是女權嗎？你讓一個女權婊去寫這麼硬核的歷史娛樂內容確定不會有問題？歷史和娛樂這兩個關鍵詞很多時候是對立的！
這是衛寧不想回答但必須回答的問題，因此他也早有腹案：“內容資歷上確實《深夜畫廊》落後，但是具體到內容創作者上來看，《深夜畫廊》邀請的是自媒體界赫赫有名的作者高文明，他不止寫情感類爆文，也產出過很多非常精銳的影評，在電影圈裡是有些名氣的，對影視和娛樂行業也有比較深入的理解。
我諮詢過山影公共關係部門的同事，大體上都表示認可。
而巴人集團始終都沒有透露到底是誰對這個創意進行執筆，我猜這個隱藏可能是爲了炒作的目的吧，很大可能還是他們的首席文案黃路軍，這個人以前寫網絡小說的，很普通，在巴人負責《亂世出山》的內容纔出了點名。從實力上來看應該是《深夜畫廊》這邊更得分。
至於出資比例，我覺得30%的話對方應該是沒問題的。”
衛寧報告完畢，心說房詩菱您可別再坑爹了，再坑的話我這個爹就要當不下去了。之所以他能容忍房詩菱一直狂發朋友圈的原因就在於，這點困難他能抗，但房詩菱要是融資出問題那誰來了都扛不住，所以寧可自己苦一點，房詩菱那邊愛發就發吧，錢沒問題怎麼都好！
邢工點了點頭，“應該沒有問題就是仍然有可能存在一點問題嘍？既然這樣的話，我就要提出三個條件了。首先是時間，合同需要儘快簽訂，6月份需要對方交出臺本，這樣9月份可以開拍，要拿出工作的緊迫感來，能完成不能？”
衛寧霍然擡頭，“這是不是速度太快了一點？”
之前的小領導頓時把大茶杯往桌子上一撂：“這快嗎？寫個綜藝的臺本還打算寫二年啊？審覈修改提意見難道不需要時間？咱們泰山雖然不是綜藝大臺，但可不是沒有搞過綜藝，拿時髦的話來說，也有爆款節目，也出過大衣哥這樣的頂級綜藝明星，流程都熟的很。咱要是認真搞一臺綜藝，一點都不虛芒果江浙。”
衛寧心說你特麼不吹牛逼會死啊？大衣哥怎麼流失的你會不知道？
但他沒想到，有人突然發難！
只聽另一個小領導說：“對，沒錯，咱們動真格的怕過誰啊？要我說要不咱們也別找外人了。巴人集團的創意很好，資源也不錯，體量也合適，但是他們的要求太不切實際了。現在小衛找的這個替補隊員實力怎麼看都差着點，特別是體量上差太多了，只能提供自媒體方面的宣傳資源，然後就是臺本，其它資源根本沒有，完全需要臺裡給搭配，而且錢也沒保證。
咱不說經驗不經驗的，就以現在的條件，咱們臺裡自己出一套臺本，然後找一些水準之上的宣發資源很難嗎？能差出去多少？這個《深夜畫廊》完全沒有不可替代性吧？實在不行問問巴人集團願不願意賣臺本，反正他們也不做了，讓他們把臺本做出來咱們採購不就得了？十萬一集能搞定吧？這價碼足夠厚道了吧？”
衛寧鼻子都氣歪了，心說你就不想想爲什麼楚垣夕死都不肯告訴我那個臺本誰寫的？這特麼就是防着我挖牆腳啊！人家月入五個億，缺你這一集十萬塊嗎？人家對咱們臺的尿性簡直太特麼瞭解了也！
這時候只能向大領導求助，衛寧看着邢工，邢工也看了看後來說話這位小老弟，問：“小許啊，你之前不是要求試稿來着麼？你試稿的作品呢？有寫出什麼來沒有？”
“呃……還需要反覆推敲一下，我越寫越覺得這個創意棒，但是也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完善。”
“你看看，你光說行，其實不是那麼容易的。工作要體現出細節，不要拍腦袋認爲什麼東西就怎麼樣，不要主觀主義和犯經驗主義的錯誤。”邢工不着痕跡的譴責一句，然後開始發表演講：“暫時不要考慮這種節外生枝的事情了，我強調時間主要的目的是，爲了趕上年底給省裡的獻禮。
咱們齊魯是文化大省，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自古以來就是漢文化的中心。因此，也給我們的文化工作提出了難題，要有配得上咱們省歷史地位的作品，又要符合新的經濟政治形勢，還要有足夠好的口碑，這都是文化口的基本要求。
然而新的時代，互聯網的時代，最好還能夠具備廣泛的羣衆基礎，能吸引到更多人來看，這個要求就更高了，要有創新能力，要符合時代的韻律。遠人不來，故修文德以來之，這是孔子說的吧？在新的時代又產生了新的內涵。
所以這麼一個項目，或者說這麼一個創意，是寶貴的。它非常的傳統，完全是先秦兩大文化流派的碰撞，帶有正宗漢文化的底蘊，同時又很懂觀衆的喜好，在創新性和形式上抓的非常好。一旦把它不打折扣的實現出來，變成優質的作品，必然配得上省裡交給我們的文化方面的任務，甚至成爲臺裡在文化創新方面的里程碑，那就非常非常的重要了。
因此我們完成工作的過程中要有海納百川的胸懷，不要有排外的思想，爭取快速而高質量的孵化出作品，這樣省委的領導看到我們彙報這麼漂亮的工作能不高興嗎？最好的情況，節目明年上半年就可以排檔上映。當然，控盤是必須的，否則我們拿什麼給省裡獻禮呢？拿一個別人控盤的項目？這肯定是不行的，也會落人口實。”
瞬間，會議室中掌聲如雷，各式各樣的彩虹屁打着花胡哨往外飛，讓衛寧覺得自己詞彙量很貧乏。
只見邢工悠然抿了口茶，接着說：“所以第二個要求是資金，對方必須保證資金。爲了監督對方對內容和資金方面的輸出，我們還要提出第三個要求，就是合作合同簽訂的方式。由於是和私營企業的合作，還要注意到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這是個大問題，必須長期有效的重視起來。
總之具體的條款上，要給我們留出足夠靈活的空間，要負起主動督導協作夥伴的責任。特別是注資的方式和節奏，雖然我們注資更多，但是必須對方先出資到公管賬戶上，我們才能出資，這是基本原則。大家還有什麼意見嗎？”
到了這個環節，好幾個小領導都充滿期待的注視着大領導，等他分蛋糕。
“沒有的話，具體項目都由小衛負責，小宋，你注意跟進一下合同的事情，法務和財務方面你比較熟。小許監督一下對方的內容質量。”
衛寧都特麼要哭了，邢工平衡臺內各方勢力簡直就是天衣無縫，問題是我不就被牽制了嗎？尼瑪啊！
只見邢工對他飽含期許的說：“小衛啊，合同簽好之後我就報給省裡領導，你的擔子很重啊，必須保證完成任務！”
“保證完成！”衛寧強笑，笑的比哭喪還難看，心說這特麼成了政治任務了？尼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