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心魔(十)
在獨孤博心裡。
軒玉兒始終是一位謎一樣的女子,她在失憶前的那些胡言亂語始終縈繞於心,在這三年之中,獨孤博漸漸察覺到,此女從初始到如今,面容竟然半分變化也無,不知是因爲她天姿使然,還是因爲她真的是修仙者。
不過這些年中,他漸漸被這位女兒的孝心有所觸動,雖然他時時告誡自己,她可能是在做戲。
爲了早一日報仇雪恨,他除了花費大量的時間修煉紫霞劍法外,還藏身洞中閱遍古今的戰法典籍和到聖雄寺以遊僧的身份打探各種江湖上的消息。
回到“丁軒谷”,這名字是軒玉兒取得,分別取獨孤博的“丁”姓與軒玉兒的“軒”字組成;他在軒玉兒面前才能夠感受到些許的溫情,但他內心又極力地排斥着這種溫情,害怕有一日因爲沉沁在這份溫情中而忘卻了那段仇恨,他難以讓自己的內心同時是柔情和無情。
所以,在這種糾結的心境下,他時而對軒玉兒十分慈愛;時而又對軒玉兒冷酷無情。
但面對軒玉兒,他總是能夠從其身上看到陳冰容幾位夫人的身影,這讓獨孤博生出了幾分對軒玉兒的迷戀,或者說是某種幻念。
帶着這種種困惑,獨孤博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最終的目的走去,殺了陳陽明,找回亓官婉兒,但他始終沒有得到任何有關亓官婉兒的消息。
當年陳陽明將其帶走後,朝廷一無所知,也派了不少人查探,可是最終都毫無結果而不了了之了。
獨孤博知道,亓官婉兒若不是死了,就是被陳陽明藏身在了什麼地方;想着亓官婉兒離去時候絕望的臉色,他心中絞痛。
而如今的陳陽明在成爲了武林盟主後,卻是四處耀武揚威,吞併大大小小的門派,並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自稱陽明教,連朝廷也有些顧忌起來。
獨孤博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距離報仇之日已經越來越遙遠了;但他要等,等一個恰當的時機,一擊擊潰陳陽明。
等,或許是這個世界最難熬的事情了;若沒有軒玉兒在身旁,獨孤博不知道是否能夠熬到那一天。
這一日,獨孤博像往常一般來到了“丁軒谷”,卻並沒有發覺軒玉兒的身影,初以爲軒玉兒只不過出去玩耍了,但等候到了午時,還未見其回來,心中也開始警覺起來,離開了小木屋,也就在谷中的平原上四處尋找了起來。
待他尋了整整一個時辰後,亦沒有發現對方的身影,頓時頭上冒出了冷汗來,想着,莫非是她進入了山洞中,中了什麼機關吧,趕緊回到了山洞,各處查探,卻並沒有發覺軒玉兒身在其中。
獨孤博突然感覺到,自己的生活之中已經不能沒有此女的存在了,心中變得慌亂了起來;當即回到了“丁軒谷”,動用輕功在各個山野森林裡仔細地尋找了起來。
這谷中的平原雖然算得上是安全之地,可是四圍的高山森林裡面卻是蛇蟲鼠蟻,豺狼虎豹聚集之地,軒玉兒毫無武功,若是進入了森林裡,必定是危險重重。
想到這裡,獨孤博焦急了起來。
尋了兩日兩夜,還是沒有發覺軒玉兒的下落,獨孤博悵然若失,回到那間小屋,看着軒玉兒日用的物品發呆,如今物是人非,讓他覺得生活之中僅有的那麼一些溫情也要消失殆盡了。
這般想罷,也就帶着有些疲憊的身軀向着東北面最後的一處高壁懸崖處尋找。
待他經過一個百餘丈高的崖壁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極其隱秘的山洞,洞門還堆積了半丈來高的石塊。
獨孤博喊叫了幾聲,山洞中卻並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當即掌風一動,門口堆積的碎石塊頓時散向了兩邊。
他急速衝了進去,卻發現裡面十分昏暗,當打開了火摺子,火光所及,這個山洞只有兩三丈見方模樣,洞中央還有一堆燃燒盡的火堆,而在火堆旁丈許外,一位玉人正揹着一個揹簍倒在了地面,其臉色發白,右腿上還有黑色的血漬。
不是軒玉兒又會是誰,獨孤博一個閃動也就出現在了軒玉兒一旁,抱起了其有些冰冷的身體,大叫道:“玉兒,玉兒!”
又試了其鼻息和搭了脈象,心中才有所放心,雖然軒玉兒的脈象紊亂且微弱,但是還活着,一滴眼淚從獨孤博的眼中滴落了下來,滴到軒玉兒的臉上,他這才發現,自己雖然極力逃避着和軒玉兒建立起親密的關係,但是日子久了,怎麼能夠壓制自己的內心。
剛纔初看到軒玉兒倒在冰冷的山洞中的時候,心中彷彿回到了當年面對三位夫人死亡時候的無助和恐懼。
將軒玉兒右腿的羣衫拉開一看,一塊布將她腳受傷的地方包裹了起來,且血色呈現黑紅之色,看來軒玉兒在昏迷過去之前,已經處理過傷口了。
獨孤博抱着軒玉兒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下來崖,回到了小木屋中,將她放置在了牀上後,又到了山洞裡尋來了各種解毒粉和丹藥。
她當即將當年種在軒玉兒身體中的“九日蝕心丹”的毒徹底驅除;並用內力將她身體中的毒逼到了右腿傷口處,用嘴將這些毒慢慢吸了出來。
餵食了軒玉兒各種丹藥後,自己也服用了一些。
隨後的兩日裡,獨孤博對軒玉兒照顧無微不至,親自熬粥,又定時給她包紮和換藥,喂其魚粥。
軒玉兒在第三日的時候,頭開始冒汗,且噩夢連連,口中時常叫喊着“丁先生”,獨孤博心中十分絞痛,看着軒玉兒慘白和痛苦的臉色,唯有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在這個世上,她已經成爲了他心中唯一的依靠;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了,她始終將自己當成了親身父親;而自己卻是始終難以放下對她的懷疑,想到此處,獨孤博自責悔恨不已,想着這次待她好起來,定會如一個真正的父親對她。
就這般,獨孤博整日看着軒玉兒,困了就在牀旁的木椅上依靠而睡,醒來就爲其把脈,換藥,和擦拭四肢和臉上的汗珠。
如此整整過去了七日,軒玉兒方纔第一次睜開了雙眼,神智清醒了不少,可是還是異常地虛弱。
看着獨孤博那彷彿老了幾歲的容顏,軒玉兒頓時熱淚盈眶。
獨孤博心中高興有餘,卻是憤恨道:“爲何要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若是我玩到一個時辰,恐怕你就永遠死在那裡了!”
軒玉兒張了張嘴,微弱地說道:“我...這些年...研習醫書...發現了古人...有一張絕傳的藥方...對於丁先生的筋骨...有着奇效...所以...我一直...想要恢復這殘方的本來面目...經過一年多時間...我終於推演出了這藥方殘單。
卻發現...裡面有一些古書記載的奇藥古名和今名...”
說道了這裡,那軒玉兒因爲太累困,又沉沉睡去了。
獨孤博看着軒玉兒,哪裡不知道,她是爲了自己,纔會到深山採藥遇險的;心中感慨萬分,將其緊緊擁入了自己懷中。
接下來的兩三月中,獨孤博經常抓一些野味爲軒玉兒熬湯喝,軒玉兒在無微不至的關心下,漸漸好了起來。
她初時時而昏睡時而清醒,但明顯感受到了獨孤博對她的關懷之情,心中感動和感受到了極大的幸福感。
這一日她能夠出得小屋,曬曬太陽,正巧遇到父親捕魚回來,道:“父親,以後不用再爲我熬魚湯了,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你還是多吃一些東西吧,這段時間,父親也辛苦了。”
那獨孤博初時愣了一下,隨之卻是心中一陣暖意流過後,道:“你呀,被九曲蛇咬過後,其餘毒會潛藏在體內很長一段時間,你需要大補身子,這般才能夠恢復地快些。”
“我知道了!”
“嗯!我先將湯給你熬好,你曬完了太陽,就記得早點兒躺在牀上,好好休息!”
說罷,也就進屋了;但二人心中都是慢慢的幸福。
這一聲父親,這一句好好休息看似極其簡單,但二人明白,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層隔閡就此徹底打破了。
半年後,軒玉兒徹底好了起來,獨孤博也就和她商議着軒玉兒在病重之時所說的那對獨孤博筋骨的恢復有着奇效古方來了。
獨孤博頓時覺得這位女兒對於岐黃之術有着驚人的領悟之力,佩服萬分,連他也覺得由軒玉兒推演出來的古方對他必定有着更大的用處。
於是接下來的一兩年間,獨孤博和軒玉兒二人易容後,離開了聖雄寺後山,四處尋找着藥方上的藥材。
不知爲何,自從軒玉兒受傷之後,獨孤博每月初五的頭疼症卻是好了不少,他自己都能夠明顯地恢復不少理智,每次要發作的時候,就會遠遠離開軒玉兒,選一個無人之地靜坐,直到這日結束後,方纔回到軒玉兒身邊。
對於獨孤博爲何會在初五這天頭疼發狂,獨孤博從未給軒玉兒解釋過;而軒玉兒也從未主動相問過。
軒玉兒知道,這恐怕是獨孤博內心最大的痛楚,所以根本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