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璧輕笑一聲,忽然躍起,輕盈若燕。掌中匕首翻飛,繚繞若森羅鬼影。君斯恨身旁的殺手都識得其中厲害,然而還是各個奮不顧身,數人齊齊向池璧飛撲而去。數十種暗器呼嘯而出,襲向池璧全身各個穴位,又將他的退路全部封住。這些殺手經過君斯恨多年的專業訓練,早已是配合得極爲默契。幾人進攻,幾人防守,剩下兩人時刻不離君斯恨左右。眼看着那暗器撲面而來,那池璧卻是鎮定若常,甚至還輕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這等手段,對他們幽冥門來說,簡直是雕蟲小技。
那些殺手們又怎不知池璧的厲害。只是在他們看來,忠誠乃是第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護衛主上的安全。於是沒有一個人臉上現出畏懼之色,俱是奮勇向前。那暗器眼看就要射入池璧的身體,殺手們甚至心裡暗暗鬆一口氣,看來這個池璧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麼神,最起碼接近他還是有可能的。可就在這些人以爲自己一擊得手的時候,池璧的身形忽然一虛,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衆殺手都是一愣,早就知道幽冥門弒尊尊主影幻之術出神入化,沒想到已經是這樣的境界,居然可以在眨眼之間施用。要知道一流的殺手出手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快。若有絲毫的遲緩,賠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此下衆殺手見得池璧這般手段,早已是心中驚疑不定。然而爲了主上卻還要強撐到底。
所有的殺手立刻調動自己全身的神經探尋池璧的藏身之處。這時只見得祭天台外藍光沖天而起,一個穿舊白衫子的絕美男子手持湛藍光轉的寶劍飄搖而上。與此同時,祭天台的左右兩側又同時衝起一男一女兩個劍客,手中的寶劍俱是寒光流轉。一中殺手們連忙將君斯恨護在當中。卻見那絕美男子並不着急進攻,而是懸停於空中,口中唸唸有詞。空中墨雲翻卷,濃霧漫起。君斯恨的眼睛倏地睜開:居然是十方迷魂陣!
只聽得池璧的聲音在不遠不近處道:“今天也請堂兄您嚐嚐這十方迷魂陣的滋味。想當初你冒充狐族使了這陣法害我兄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君斯恨默不出聲,只是暗暗使出心法。他知道這陣法的厲害之處便在於會讓最親近最忠誠之人倒戈相向。那麼現在他花費數年精力訓練出來的這羣死士便是他最大的障礙。念及此處,君斯恨忽然出手,黑色披風下閃出一片銀光。所有的人都還沒看清什麼情況的時候,圍攏在君斯恨周圍的殺手們已經全部倒地。
晏遙看得一愣,她是知道君斯恨心狠手辣,可是對這麼拼死護衛自己的手下們也如此狠心。奪去他們的生命就彷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也實在是太過冷血!
這樣想着,晏遙手中無涯劍寒光暴長,一聲嬌喝,身子便似箭一般衝了出去。
韋如一看忙喝止道:“阿遙小心!”
現在陣法未除,晏遙這麼貿貿然闖進,韋如實在是擔心。不得已只好匆匆撤了陣法。回頭再去救晏遙,卻哪裡還來得及。君斯恨出手如電,衆人還未看清,君斯恨已經掐住了晏遙的喉嚨,那柄無涯劍就被他擱在晏遙的脖子上,一絲血跡已經順着劍鋒緩緩滴下。
池璧和秦策在一旁看到這種情況,俱是一急。正待上前,忽見君斯恨眸光轉勵,眸中赤光流轉,忽地有一大團黑影從君斯恨的心口處緩緩鼓出。忽然嘭地一聲,一個黑衣女子自君斯恨的體內分離出來。這女子長髮紛披,一身黑色衣裙,風吹起她的髮絲,現出蒼白的側顏,像是地獄裡來的索命夜叉。
這邊三人都被這異象震得一愣,這是什麼邪惡法術?居然能將人直接合聚在自己的體內。秦策的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池璧閉口不言。韋如的嘴脣卻在微微顫抖。因爲那黑衣女子不是別人,卻正是自己的姐姐,韋焉!
然而一襲黑色衣裙的韋焉卻像是完全無視韋如他們,一招招狠厲襲來,韋如匆忙招架卻哪裡招架得住。韋焉掌風一帶,韋如耳旁的頭髮忽然生生短了一寸。若不是他閃得快,那一掌若是打在面上,不死亦是重傷。
秦策看得韋如這邊時時露出險狀,挺劍來救。池璧掌中匕首飛旋,一個瞬隱眨眼間也欺近了韋焉的身側。三人將韋焉團團圍在中央,各施術法,各逞奇能。一時場上衣袂翻飛,風起雲動。君斯恨挾持着晏遙,冷冷地觀望着場中的情形。
三人齊齊出手,韋焉初始出招狠厲,漸漸招架不住。眼看的落了下風,君斯恨口中忽然念起一串咒語,韋焉忽地頓住,目色充赤。韋如看着姐姐這樣,不由地一愣,然而僅僅只是這一瞬間,韋如便已經被韋焉襲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秦策和池璧看得一驚,那君斯恨想來是用一種神秘術法控制住了韋焉的心神,居然能在一瞬間就激發出韋焉的額外潛力,當真是奇詭。這韋焉擊倒了韋如便絲毫不肯放棄先機,緊跟着一掌襲來,卻是要結果了韋如的性命。池璧急忙去救,堪堪接下韋焉這一掌,兩人瞬間便纏鬥在一處。秦策也挺劍出刺。
韋如看一眼心神受控的姐姐,又看一眼行動受制的晏遙。盯着君斯恨的目光忽然狠厲起來。他這輩子最在乎的兩個女人,不能就這麼遭人控制!
韋如這樣想着,忽然低喝一聲,手中一團雲霧向君斯恨直襲而去。君斯恨嗤笑一聲,突然出手,只聽得撲地一聲,君斯恨手上的鋼爪已經抓進了韋如的胸膛。鮮血立刻滴下來,君斯恨的神情有一些興奮。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卻忽然面色暗沉下去。
原來韋如竟是拼了自己受傷,在君斯恨出手時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晏遙帶離了君斯恨身邊。旁邊的池璧眼明手快,早已將晏遙護衛在身後。
君斯恨心下着惱,手上使力,竟生生地從韋如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君斯恨望着這鮮血淋漓,眼神更加狂熱起來。韋如痛地使勁咬出下脣,幾乎要咬出血來。
晏遙在一旁看着早已是驚呼出聲。慌忙衝上前去幫韋如封住傷口周圍的穴位,止住血流。
君斯恨狂笑:“救出了她又怎樣?今天我便要你們通通給我陪葬!”君斯恨肆意大笑,眼神愈發生野。
池璧暗叫一聲不好,這君斯恨恐怕是邪術侵體,神智已經混亂了。急忙要衆人撤離,可哪裡還來得及,君斯恨忽然仰天長嘯,九天玄雷滾滾而來,祭天台在雷聲轟鳴中搖搖欲墜。
君斯恨長髮散亂,朝着天空伸出雙手喝道:“收了這羣逆臣賊子,還我大夏河山。”言罷狂笑起來,絲毫不顧這祭天台已經搖晃得人站立不住。屋頂上的瓦片簌簌落下,臺子中承重的柱子開始東倒西歪。
臺子四周繚繞着一團黑色雲霧,早已將衆人困在場中。韋焉受了君斯恨情緒的感染,更加瘋狂起來。韋如他們一時應對不暇。
眼看着衆人都要葬身於這即將傾側的祭天台中,忽地平地一道風生,接着一個灰藍色的影子騰空而起。一柄寶劍光華流轉,那男子忽然極爲寵溺地撫撫手中寶劍。接着一手劍訣覆上眉心的硃砂跡,一手掣劍,口中喝道:“去!”只見一道紅光突地自劍中飛出,那紅光眨眼間便刺進了君斯恨的心口。
君斯恨正在狂笑,笑這些偏要和自己作對的人終於還是做了自己的陪葬。哪曉得居然會忽然受襲。而且是如此之迅速精準。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射入他胸口的是什麼東西!
君斯恨就那樣保持着狂笑時口大張的樣子,低頭看了一眼胸口。一團刺目的猩紅正綻放在胸口。君斯恨只覺得自己全身的熱量都在急速逃走,拼命要從那團猩紅處逃離自己的身體。君斯恨猛地伸出手要握住什麼,卻因爲一下子用力過猛,竟然就這麼睜大雙眼,大張着口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時,臉上仍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屋頂地瓦片零落地摔響,終於漸漸止住。衆人望着一身灰藍衣服的易寶軒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想當初他固執地要將安琳的魂靈安置在自己的遊仙劍中。衆人費勁心力勸易寶軒放安琳魂靈往生,易寶軒一氣之下,竟然就此離開了襄南軍營。今番見他如此,不用問也知道易寶軒必然已經想清楚這回事。晏遙想到安琳,不由地低低唸了一聲,易寶軒背對晏遙站着,聽得晏遙輕念安琳的名字,忽然悵嘆一聲,道:“老天不過是想我再找一次阿琳,我又何必強留阿琳在身邊。反正阿琳不管到哪裡,我一定會找到就是了。”
易寶軒這麼說着的時候,眼神始終柔和地望着手中的寶劍。而他額上的硃砂印記已然不見。他手中的寶劍忽然浮起一層粉色的光。那束光漸漸聚攏,竟成了安琳的樣子。
晏遙驚地說不出話來。易寶軒只是平靜地注視着這光團,只是眼中有淚光在閃動。
那光影似乎將每個人都細細地瞧了一遍,然後像安琳經常做的那樣,忽然露出個調皮的笑容,然後使勁地揮揮手,人影漸漸淡去。衆人還在悵惘,那影子已經消失不見。易寶軒默默道:“阿琳,等我。”
傍晚的風習習而至,吹散了燥熱,帶來了秋天的蕭瑟。
遠山落日下,一衆人騎在馬上,正殷殷囑託着什麼。
易寶軒早已打算好要雲遊四方,直到找到安琳的轉生爲止。至於之後要怎樣,他沒想過,只是想着這次一定要守在安琳的身邊,再不離開半步。
池璧終於拿下了他常年帶着的銀色面具。衆人也知道了他本是六皇子君連璧,其實看他在幽冥門和軍中的聲望,幾人心中早有計較,只是大家默契地都不說破而已。池璧因爲此次救駕有功受到皇上大加封賞,一時在朝中風頭無兩。然而池璧的神情卻比之前更添了幾分落寞。因爲他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做他的弒尊尊主,卻只能應從皇命做什麼神武大將軍。池璧想着以後再官場上又要帶上一副虛以委蛇的面具,不由地羨慕眼前這些人可以肆意江湖的自由。
池璧這樣想着,轉頭望着晏遙道:”以後,怕是很難見到了吧。“
韋如臉色依然蒼白,臉上的笑意卻是分外地動人:”這點小事擔心什麼,只要六皇子敕令一下,天涯海角我們都會趕來和您相會啊。“說罷望着和自己並肩騎行的晏遙,一臉的溫柔笑容。
晏遙回他一個同樣溫暖無比的笑容,轉頭向池璧道:”到時閒雲野鶴慣了,還望殿下您不要嫌棄呀。“
池璧笑道:”看看,還沒怎麼樣呢,就開始聯手對外了。“一句話說得晏遙便紅了臉,連忙裝作沒聽到,轉過臉去喋喋不休地囑咐易寶軒。易寶軒望一眼身後拼命忍住笑的池某人和韋某人,不由閒閒道:”阿遙,你若是不好意思就直說,不要騷擾我啊。“
”易寶軒!“晏遙忽然喝一聲,易寶軒哈哈大笑着一拍身下坐騎,眨眼已經衝到遠山腳下,只聽得他遙遙喊道:”咱們後會有期!“
晏遙笑着要追上去,忽然一個黑色的身影闖進眼簾。晏遙不由地停下動作,總覺得面對着韋焉時還是有一絲的彆扭。而這時韋焉望着她,忽然綻放出一個由衷的笑意,晏遙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鬆快起來,心情無比輕快。
韋如剛好趕上前來,韋焉看一眼晏遙,忽然道:”不許欺負人家哦!“晏遙更是受寵若驚,看着韋焉,真心懷疑剛纔自己是聽錯了。
然而韋如溫柔笑着道:”哪敢?心疼還來不及呢。“晏遙忽然覺察到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溫暖,像是夏日傍晚暖暖覆在人身上的夕照,美得讓人沉醉。
這樣令人沉醉的夕陽,以後可以和你一起並肩欣賞,這纔是最令人心醉的事情吧。
想到這裡,晏遙回頭望着笑意溫暖的韋如,脣上生出最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