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晏遙所料,這一切僅僅只是開始。當慕遠浦和韋如費力地控制住局勢以後,忽聽得山坳外喊聲震天,一轉眼,營地四圍都有人衝了下來。篝火映照下,是一雙雙嗜血興奮的眼睛。旗幟晃動,長刀明晃,喊殺聲彷彿近在耳邊。剛剛經歷了生死糾葛的長平兵士們,根本無暇準備,就要迎接這預謀好的進攻。這一戰,若不成功,那便可能是滅頂之災。
天空暗沉沉的,似乎到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夜風帶着露水,涼意滲人。韋焉一身白衣立於山頂,俯視着腳下的長平軍營。燈火熒熒,喊殺聲不決於耳。韋焉雙目微閉,丹脣輕啓,口中吟着繁複的咒語。
一點點螢火一樣的光開始在她的身子周圍匯聚,接着越來越多,那光亮也越來越耀眼。韋焉深深呼吸,面色越來越紅潤,一頭黑色長髮漸漸幻成銀色,雙手的指甲也隨着她的每次呼吸漸次增長。
更多的絲狀光束像韋焉匯聚而來,韋焉的脣角浮起一絲笑意。殺吧,殺吧,愚蠢的人類,爲了那些權勢、地位,就可以征伐若此,就可以罔顧人命。也好,死的人越多,她便可以得到更多的魂靈來恢復法力。韋焉看着山腳下的螻蟻一般的人們,眸中盡是涼薄。
“好像進行得不是很激烈呢。”韋焉自語道,“讓我來幫你們一把。”這樣說着,口中又念起了咒術。長離長離,生死不相親,長離永怨!
慕遠浦和韋如帶人拼命抵擋着洪海通部下的進攻,然而最開始的長離咒已經讓大家元氣大傷,現在面對着愈來愈猛烈的進攻,慕遠浦他們漸漸有些支持不住。
慕遠浦看着遠處猛虎一般撲上來的敵人,眉頭皺成一團,怎麼辦,敵我懸殊,沒有救援,兵士又士氣低迷。怎麼看,都是逃不出個輸字。然而這個字說起來容易,再戰場上認輸卻是拿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做賭注。慕遠浦決不允許自己輸!腦子裡飛速地想着應對的方法。忽然聽得身後哀嚎聲又起,身旁的兵士們忽然身子猛地站直,眼睛像盯着蒼茫遠處。立刻就有幾個人因爲暴露而被敵軍的羽箭射中。慕遠浦狠命地按下身旁的幾個人,然而這些人忽然變得力氣極大,絲毫不理會慕遠浦的呵斥,大踏步地便向營地後方走去。慕遠浦心中一顫,難道有人故技重施?又是長離咒?!
慕遠浦恨恨地給了自己一拳。怎麼會這樣。韋如看出慕遠浦眼中的絕望,這樣的咒術,姐姐你用一次已是惡極,居然還要施用第二次!他不能看着姐姐再這麼下去,這樣想着,韋如幾步跨到慕遠浦身旁道:“照顧好大家,我去解決這個施咒之人。”說完心裡忽然一片悲涼,爲什麼,爲什麼每次都要和姐姐你對立。恨一個人當真就可以忽視別的一切?這些無辜的人,就這麼成了姐姐復仇的踏腳石。姐姐你難道聽不到他們瀕死前的悲鳴嗎?
慕遠浦看着韋如遠去的背影,眼中稍微浮起一絲期望。即便他當真絕望到底,然而不到最後一刻,他絕不會認輸。因爲那些人命,他輸不起。
慕遠浦閉目念起了“水靜雲空”的術語,耳旁撕心裂肺的哭喊不絕於耳。慕遠浦有些分神。是誰創立的這般惡毒的咒術。讓人相愛相殺,死亡在這裡已經不算恐怖。恐怖的是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那錐心的痛!這般的折磨,即便僥倖存活又如何?還不是要在自責悔恨中鬱郁終生。
安琳本來安靜地躲在晏遙和易寶軒的身後,忽然她猛地掙開晏遙,一下衝過去,一口便咬在了易寶軒的肩頭。易寶軒肩上吃痛,臉色一時極難看。晏遙被甩到一邊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才發現安琳中了咒術。易寶軒被咬的生疼,卻只是死命忍着。晏遙看不下去,一下衝過去要拉開安琳。然而安琳好像察覺到了晏遙的意圖,飛起一腳,一下踹到晏遙的肚子上。晏遙一下摔在地上,正好是個斜坡,晏遙便順着斜坡一路滾到了坡下,直跌得兩肋生疼。易寶軒沒料到事情會成這樣,皺一下眉,一掌劈在安琳的後頸。手立刻像磕在生鐵上,而安琳卻什麼事都沒有。易寶軒忽然醒悟到是晏遙給安琳披的那身護甲在起作用,於是反手一個定身符拍出,安琳終於停了下來。
晏遙在坡底疼得冷汗直冒,易寶軒着急地喊道:“阿遙,別動,我下去接你。”
說完連走帶滑地到了坡底,看看臉色煞白的晏遙,皺眉道:“阿遙,你還好吧?”
“沒,沒事。”晏遙費力地回了一句,牽動肋部筋骨,不禁直抽冷氣。易寶軒連忙扶了晏遙上去。擡眼看看,四周都是火光,黑壓壓的人羣,喊殺聲直震人心。這般混亂中,去找慕遠浦他們匯合肯定是不可能。望望山坳的西邊似乎人影少些,易寶軒決定先帶着這倆人出去,回頭再來找慕遠浦他們。打定主意,易寶軒背起安琳,和晏遙一前一後向山坳西邊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敵軍,易寶軒一劍一個,乾脆利落地解決了任何敢靠近他的人。晏遙也備好了銀針,她不會爲了殺人而殺人,不過如果有人敢越雷池一步,她絕對會施以反擊。爲了她的朋友們,她必須學會反擊制敵。
剛開始敵軍還是一撥撥地圍攏上來,然而見識了這一劍一銀針的厲害,衆匪兵再也不敢輕易上前,只是戒備地圍着這三人。易寶軒一路走來,眸中殺氣漸盛,不小心和他對視的匪兵們頓覺背上一片冰涼,於是紛紛讓到一旁。易寶軒就這麼揹着安琳走了半個多時辰,看看終於到了包圍圈的外圍。易寶軒不禁有些高興,回頭喚晏遙道:“阿遙,你看,衝過那個斜坡我們就……”
然而易寶軒剩下的話全卡在了喉嚨,因爲他的身後空空如也,哪裡有晏遙的影子!
晏遙本來是好好地跟在易寶軒的身後,然而一陣風過,晏遙忽然覺得自己像被什麼緊緊縛住,身體動彈不得,口中也喊不出聲音。接着一個悽婉哀豔的女聲響起,像在吟着一首什麼詩。詩句聽不太清楚,然而一股哀怨之氣呼之欲出。
晏遙心中奇怪,奈何發不出聲音,根本無法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眨眼間,一個銀髮媚眼的女子忽然出現在眼前,那女子長長的指甲猩紅無比,好似塗滿丹蔻。只見那女子緩緩走近晏遙,伸出右手的指甲掐了掐她的臉蛋:“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卻不知你用了什麼幻術讓小如這般神魂顛倒……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爲你很快就要和這個世界說再見了。長得再美又如何,沒了這條小命,你什麼都做不成。”聲音是那般的婉轉,卻是如此的寒氣逼人。
“呵呵,身份如此卑微的凡人,還妄想和妖族有什麼瓜葛。可惜啊可惜,你們凡人天生的賤命,一輩子就那麼短短的幾十年,夠做什麼?你又能做什麼。還要這樣的癡心妄想,實在是可笑啊,呵呵。”韋焉說着說着,卻似乎是回憶起了某些不該憶起的畫面,眼中立刻轉出一抹狠厲。韋焉起手成訣,天際風起,晏遙只覺得自己被風吹的睜不開眼睛。
風吹得臉頰生疼,呼吸越來越費力,能感覺到身上的束縛在滲入骨肉。手臂上的紫色煙霧印記像得到訊號的靈蛇,瞬間蜿蜒盤旋滿整個手臂。雖然不太清楚這個女子爲什麼這麼針對自己,可是要她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她不甘心!憑什麼她的喜厭好惡就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死?!這樣想着,晏遙不禁拼命掙扎起來,而小如曾經教她的靜逸心法就在這時忽然跳進腦子裡。晏遙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當下口中默誦不已。一圈淡青色的光暈漸漸出現在晏遙身體周圍,晏遙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腳可以活動了。當即欣喜不已。
晏遙正欲加力擺脫束縛,韋焉已發現了她的異樣。韋焉心中暗道,沒想到這小丫頭還有兩下子,居然還能抵擋一下。脣角微揚,手中忽然騰起萬千紫色光芒,升到半空便一齊向晏遙激射而去。晏遙一下有些慌神兒,等反應過來念了心法護體,卻終究是晚了一步。只聽得噗噗幾聲鈍響,胳膊、小腹和大腿都已經被洞穿,鮮血直流。晏遙一時受不得疼痛,歪倒在地上。
“哈哈哈”那女子仰頭大笑,一頭銀髮在風中放肆地飄揚,“我勸你還是乖一點,這樣走得還好過一點。”
晏遙翻出一排銀針,迅速點了幾下,稍微止了血。看着對面笑得張狂的女子,以手撐地,硬是站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鬥不過這個女人,可要她束手待斃,那絕不可能。
韋焉看到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晏遙,眉目間有些許詫異,繼而冷笑道:“這可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