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頭,日光盪漾在橋石上一片斑影婆娑,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時有蜻蜓點水,蕩起一圈一圈波紋,遠遠擴散開去。遠遠地,喬依和夏小胖被鄉親們簇擁着走了過來。
“爹,你放心吧,我和喬依還有天昊以後會常來看望你們的。”
“柱子叔,嬸,鄉親們,再見了。”喬依強忍着淚水,揮手作別。
不遠處,魏正平微笑而立,魏正平是個身形粗獷的大漢,性情寬厚,倒是不曾催促。瞥了眼喬依背後的揹簍,頗有些詫異。喬依怯怯地道:“魏師兄,這是我在我爹墳前撿到的一條快死的小狗,我想,我想帶着養,您看行嗎?”
魏正平溫和一笑,道:“無妨,一條小狗又做的什麼緊。我玄青門有不少長老弟子馴養些靈禽異獸,只是馴養普通家畜倒是不多。”隨即肅容又道:“二位師弟,臨行前雲鬆師叔傳下口諭,明日我玄青門將於長門天樞峰舉行入派大典,不可多過耽擱,我三人即可動身吧”
喬依和夏小胖連忙拱手作禮,道:“但憑師兄做主,有勞師兄。”
連綿起伏的大青山山脈,宛若盤踞於此的青色巨龍。住在大青山腳下的喬依和夏小胖從來不知從空中俯視,這片龐大的山脈竟有如此恢弘的氣勢。一路行來,箭簇林立的峰頭,絕壁深懸的山岩,激湍飛流的飛濺,雲騰霧蒸的洞穴,玄妙多姿的奇石看花了喬依的雙眼,再有些奇珍異獸身形隱現,果是一番仙家福地。山麓中最高有七峰,遠遠望去竟是詭異的排成一隻勺子形狀,竟與夜空中的北斗七星遙相呼應,隱隱暗含大道之勢。
魏正平帶着他二人直奔其中一座山峰而去。二人極目遠眺,只見這座天樞峰籠罩在一片輕紗般的雲霧中,近山頂處隱隱約約地是一片規模宏大,氣勢雄偉的建築羣蜿蜒環繞而上,一股清幽,空靈之氣孕育其中。
魏正平收起飛劍,三人落在一片巨大的廣場中。廣場地面由青石鋪砌,漢白玉的護欄,朵朵白雲漂浮在腳下,恍若輕紗,宛似雲中仙境。中央放置着青銅巨鼎,其中輕煙渺渺,一股淡雅,清新的味道飄蕩在廣場中,聞之令人精神一振。
魏正平也不催促,待二人觀賞之後方纔引路前行。廣場盡出是一座拱橋,卻似一道彩虹橫跨天際,一頭插在雲中深處。踏上石橋,橋下流水清澈見底,幾簇荷藕飄蕩其中,水中點綴着幾尾錦鯉,優哉遊哉。
二人心醉神迷,在魏正平的提醒下小心翼翼地下了石橋。石臺連接的,卻是一方平臺,此處雲霧稀薄,二人只覺眼前霍然一亮,已是落在一方平臺之上。平臺數丈方圓,分居兩側的是兩顆古樹,枝幹虯曲蒼勁,仿若枯死,樹頂卻是鬱鬱蔥蔥,枝繁葉茂,一股遠古蠻荒之氣撲面而來。魏正平微笑着看着目瞪口呆的喬依二人,道:“這兩棵樹壽逾萬載,枝幹硬若鐵石,威力不夠的法寶擊打其上,不傷分毫。”二人張大了嘴巴,玄青門果然厲害,一棵樹也有如此道行。穿過平臺,拾級而上,正前方便是天樞峰玄青門長門主殿,三清殿。三清殿雄峙山頂,雲氣環繞,仙氣騰騰,時有幾隻仙鶴緩緩飛過,引頸長鳴。殿中隱隱有道家歌訣傳出,氣勢恢宏,令人嚮往。
魏正平並不引二人進殿,同守殿道童打聲招呼,沿着殿宇側方穿過,再走過一段長廊,停在了一排庭院前。二人跟隨魏正平進入其中,院中已有四個待選弟子休憩其中,魏正平正身道:“二位師弟,今日便安歇於此,兩側庭院皆是這次大選入門的同門師兄弟暫居。明日會有各峰師兄弟引領你們前去拜師。諸位師弟,師兄告辭了。”
喬依和夏小胖謝過了師兄,和幾位玄青門準弟子打了招呼。衆人同時入選,如同同科進士般自是有一番同窗之誼,且未入師門,彼此之間並無些爭強好勝之心,年齡又相差不大,不多時已是玩在一起。
“林昌河,你們七個,昨日就到了這裡,可曾四處遊歷一番?”夏小胖趴在榻上,雙手支着頭,兩腳在身後搖晃着。那個叫林昌河的小孩十一二歲,瘦瘦高高的,形態頗有些滑稽,聞言跳下,唾沫星子飛濺,手腳並用地比劃吹噓着,那神態活生生的一隻馬猴。實則他們並不曾走遠,剛進師門,心懷敬畏之心,未得允許,實不敢逛得太遠。
喬依取下揹簍,將小青狗取出。衆人看得綠茸茸的一團頗爲好奇,一起圍上來,待見得是隻瘦骨伶仃的小狗,又大失所望。喬依將小青狗放在雙腿之間,碾碎了乾糧,摻些清水,攪做糊糊裝。小青狗半睜着眼睛,伸出粉嫩的舌頭,一點點的舔食着。吃了些食物,腿被喬依弄了些草藥敷起來以後,小青狗已是有些精神,眼見是活過來了,它朝喬依懷裡拱了拱,便沉沉睡去。
夜晚降臨,將一切籠罩在黑暗之中。幾個孩童懷揣着修真成道的夢想,漸漸入睡。
清晨,陸續醒來的孩童打打鬧鬧中,已是洗漱完畢。門外傳來一聲呼喊,二十九名弟子重新匯聚在一起。一個年輕的道人領着他們穿過走廊,來到昨日喬依二人過門不入的主殿三清殿。
三清殿雄偉莊嚴,門上是一塊暗紅牌匾,上書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三清殿”。此時三清殿門扉大開,兩個道童侍立一旁。此殿宏偉高大,又有些夜明珠鑲嵌其中,因此裡面光線十足,纖毫畢現。二十九名弟子依次進入其中。但見三清殿供奉着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三清神位,肅穆莊嚴。神位之前擺放着七張檀木寬椅,最大的一張當中放置,左右各三,相隔丈餘。上座七人,六男一女均做道家打扮。這七人或高或矮身形不一,然則均是氣度不凡,卓爾不羣。想來就是當今玄青門七位峰主。七位峰主身後各有兩位弟子侍立其後,喬依定睛看去,卻都是大選中相熟的諸位師兄師姐。七位峰主之後向門前延伸,站立着數十人,有道有俗,靜立兩旁。
青年道士此時當先施禮道:“掌門,各位師叔,弟子已將此次大選二十九名通過弟子盡數帶到。”
此時,中間寬椅上端坐之人右手輕揮,目光自準弟子中收回,道:“罷了,你且候在一旁。”此人一身藍白道袍,道骨仙風、中正平和,細觀之下,面容清癯,雙眼溫潤清亮,想來便是玄青門掌門雲易真人。雲易真人目光望向人羣,朗聲道:“雲鬆師弟。”
人羣中閃過一人,拱手施禮,諸弟子看去,正是雲鬆真人。卻聽掌教雲易又道:“師弟,此次大選爲我玄青門甄選了數十位弟子,我觀這些弟子,資質不凡,師弟勞苦功高。”待雲鬆謝過,雲易真人又道:“師弟,一事不煩二主,如此便再煩勞師弟主持入派大典。”
雲鬆真人側立一旁,一正衣袍,朗聲指揮二十九名準弟子門依次叩拜了三清神位及師門先輩之後,宣讀了些門規戒條,叮囑諸弟子牢記。此時,入派大典已是隻剩最後一項。
雲鬆不在耽擱,依次叫出諸位弟子,拜與各峰峰主座下。諸位峰主卻是低聲詢問身邊弟子,瞭解新收入門下弟子大選時的表現。
“哼”,一聲怒氣衝衝的聲音打破了場中平靜,衆人看去,卻是左側第二張凳上之人發出。這位真人身材消瘦,身形不高,卻自有一番不怒而威之勢。此刻他長身而起,濃眉挑起,雙眼圓睜,怒聲道:“雲鬆師兄,此次大選,各峰均有天才弟子收歸門下,爲何我開陽峰沒有,你倒是說說?”
雲鬆苦笑不得,道:“常師弟,此次大選實則只有六位天才弟子,我也是頗爲無奈。不過,開陽峰門下弟子實力稍弱,數量不多,此次大選常師弟可多收一人……”
這位常真人聞言卻是更怒,不待雲鬆再說,反諷道:“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師兄照顧了?”
雲鬆正待勸解,卻聽一聲冷笑傳來,“常遠橋,雲鬆師兄如此處理正是道理,你門下弟子實力不行,是你教導無方,天才到你門下莫不要被你教成庸才。切!”
常遠橋聞言大怒,道:“舒成道,你待怎的,莫不要試試我這個開陽峰峰主是否浪得虛名?”
右側第一個座位上,原本在冷嘲熱諷的舒成道聞言卻是驀地站起,寸步不讓,傲然道:“如此我就領教一下常師兄你的神通道法!”
常遠橋再也忍耐不住,踏前一步,右手一引,劍訣捏起,一道紫色仙劍已被祭起。氣氛一緊,空氣仿若凝固一般。
“放肆!”一聲怒喝,雲易真人拍案而起,衣袖一拂而過,將緊張的氣氛一衝而散,喝道:“你們兩個好大的威風,三清殿中,當着諸多同門弟子卻要大打出手,你們眼裡還有我這個掌門嗎?”
殿中寂靜異常,數百人噤若寒蟬。雲易真人執掌玄青門已有數百年,自身道法高深莫測,又兼處事公允,德高望重,將玄青門治理的蒸蒸日上。只是平日裡平易近人,如今這一怒,常遠橋和舒成道心神震盪,驀地驚醒。雲易真人這一聲大喝振聾發聵,顯是法力高深,未嘗沒有震懾之意。二人不敢多言,只得退回座位坐下。
雲易真人目光自這些峰主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常遠橋身上,半晌怒容緩緩退去。雲易看着面前這位面容消瘦的師弟,暗自沉吟。常遠橋自身修爲頗高,可惜脾氣略有些急躁。弟子天資出衆也還罷了,若是蠢笨了一些,他卻是頗爲不耐。因此開陽峰弟子弟子出現兩極分化,天資高的修爲出衆,根骨一般的卻是修爲着實差了點。
雲易真人不再多想,沉聲道:“常師弟。”
常遠橋不敢遲疑,起身跨出一步,道:“掌門師兄。”
雲易真人點了點頭,道:“常師弟,這次大選只得弟子二十九人,天資出衆者唯六人耳,雲鬆師兄此次已是盡力了。”
常遠橋微微低頭,半晌才道:“是,掌門師兄。”隨即轉向雲鬆,拱手道:“雲鬆師兄,師弟一時不忿,卻是唐突了。”
雲鬆搖了搖頭,道:“常師弟,不必如此。師兄我如此處置,確實有些愧對於你。”
雲易真人微微頷首,隨即道:“好!這樣吧,下次收徒大選,開陽峰率先選擇,一應事項以你開陽峰爲先。”
常遠橋拱手謝過,落回座中。一旁的舒成道聞言大爲不滿,起身爭道:“掌門師兄,不可……”
雲易真人聞言臉色一變,怒意又起,冷喝道:“好了,此事就此作罷,不必多言”,隨即又道:“舒師弟。”
舒成道起身道:“掌門師兄。”
雲易真人臉色嚴肅,語調低沉:“我玄青門傳承數千載,如今爲正道之首,靠的不只是祖師餘蔭,更重要的是七峰弟子精誠團結,衆志成城。平時,各峰弟子之間相互競爭,你追我趕,此乃我門中之福;然則若是各個峰頭彼此之間相互打壓,卻是斷我玄青門根基之事,我定會嚴懲不饒。”
舒成道聞言一肅,單掌豎起,施禮道:“掌門師兄英明,師弟受教了。”
雲易真人聞言臉色一鬆,只是事情這樣一鬧,雲鬆不便再主持,雲易真人索性接過,朗聲道:“諸位,此次大選選出了二十九位弟子,如今已分別拜入七峰門下,大典至此結束。衆弟子當潛心用力,須知法道仙途,長路漫漫,我輩中人,得天獨厚,當勤勵爲舟,如此方可學成。”
衆弟子心志一定,恭恭敬敬地答道:“是。”
雲易真人一擺手,道:“散了吧。”
三清殿前,風吹雲散,常遠橋雙手執於背後,一身藍白道袍在風中鼓盪,獵獵作響,飄然若仙。身後,秦沖和張逸瞳侍立一旁。喬依五人站成一排,不敢言語。
良久,常遠橋輕輕一嘆,轉過身來,看着面前的七位弟子,道:“先回峰去。”隨即衣袖青揮,祭起紫色仙劍,當先飛馳而去。秦沖和張逸瞳不敢慢待,帶着五位師弟,御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