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陰森鬼氣襲體,脊樑骨一陣發寒,喬依打了個哆嗦,道:“小青,你問問她可知道,此處是何鬼物?”
小青回過頭去,與幽冥靈體交流了一番後。看向喬依,搖了搖頭。
喬依皺了皺眉,只能小心翼翼前行。
行出數十丈,前方鬼氣翻騰,狀若沸騰,一根鬼氣捏合成的陰力巨柱緩緩豎起,以撐天之勢傲立前方,驀地傾斜翻倒朝着喬依當頭壓了過來。四周的鬼氣涌動卻被這翻江倒海的氣勢所迫,遠遠散開。喬依四周猛然間變成了一片空地。
他正欲閃躲,只覺身上一沉,一股大勢壓下,動彈不得。兩隻膝蓋咔咔作響,喬依強忍着沒有跪下身來。手中法決一捏,土凡緩緩出現。只是被那大勢所迫,行動異常緩慢。喬依五竅出血,拼盡全力,終於在巨棒臨身之際,將土凡頂在頭上。
“轟隆”,一聲巨響,巨棒潰散開來,喬依也是支撐不住,跪坐在地。靈力通過土凡,忽覺微有滯澀,他心中一驚,將土凡移至面前,赫然發現,土凡圓潤的鼎壁此時凹下一大塊,。喬依看得大是心疼,只是他手中並無其他法寶,只能強撐着繼續使用。
前方鬼氣緩緩凝聚收縮,片刻後化作三團,其中似有無數面孔閃現。
左邊一團當先成形。一個面目猙獰,耽耽逐逐的魔嬰現世,顧盼之間,似有無窮貪婪,無盡渴求。
中間一隻緊接其後,此魔嬰甫一成形,便怒目圓睜,張牙舞爪,似欲擇人而噬。
右邊一隻最後成形,面有迷茫之色,輾轉間卻又堅定執着,似有百折不撓冥頑不靈之意。
三隻鬼嬰成三足鼎立之勢,凌空盤膝坐下,時而尖聲厲嘯,時而面露莊嚴,靜耳聆聽,竟似在坐而論道一般。
喬依面露迷茫,不知三隻鬼嬰所作爲何。
故老相傳,人有貪、嗔、癡故,便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失榮樂。
“貪!”
人有眼耳鼻舌身五官,生於世間便染著於色聲香味觸五欲之境,滋生染指垂涎之心,即爲貪。
“嗔!”
嗔者,心中怒火,能燒功德修行。五欲滋生貪,貪而不着便爲嗔,憎恚爲性,其咎最深,爲惡行之所依。
“癡!”
人生煩惱多,世事紛紛擾,均由癡中生,爲不慧,爲不明。貪而不得生執,嗔而未果生執,愛也執,恨也執,執之於此,故爲癡。
貪嗔癡便爲世間之根本煩惱,是爲三毒,可燃一切功德修爲,若無戒定慧三心護持,勢必難逃。墮入其中,便神魂被噬,永墜閻羅。
這三個魔嬰,便代表着人類的三大根性苦厄。
遠古鬼道大能,殺萬人取其心中貪嗔癡三毒,以無上鬼術祭煉,煉虛爲實,漸成三個鬼嬰。鬼嬰初成之時,真真如初生之嬰孩,無絲毫威能,嬌弱不堪,呱呱啼哭。大能便行走於人世,取世間百態,人心煩惱漸漸哺之。待三個鬼嬰漸漸定性,便輾轉於墳墓沙場,陰森鬼蜮,以無數厲鬼陰靈供其吞噬,數百年方成。持之對敵,修爲不夠者,須臾間靈魂便被吞噬一空,身死道消。修爲高深者,也敵之不過,唯有以**力大定力固守己身,擇機逃竄。端得厲害無比。
只是如今,這三隻鬼嬰無人操持,唯有依靠生就的那一絲戾性自主生存,對敵間便遠無大成之時威能。
三隻鬼嬰端坐半空,無邊的陰森鬼氣逐漸收斂,片刻後鬼嬰小嘴大張,仿若長鯨吸水,整個空間竟然暫無絲毫鬼氣。
喬依眉頭緊鎖,鬼氣收斂後,他已能看清,此處竟然已是深淵盡頭。深淵之上,似有一洞口蜿蜒曲折而上,只十數丈便望之不清。鬼嬰身後數丈,黑衣人半躺在哪裡手持一盞銅燈,目光兇狠之極,幾欲將喬依生吞活剝。
喬依撇了撇三個鬼嬰,發現他們似乎並無動手之意,便將土凡祭起,想要先行結果了黑衣人。
這黑衣人陰險狡猾之際,看似油盡燈枯,再無絲毫還手之力。可他若只是裝作如此,待喬依全力對付三個鬼嬰之際,趁機偷襲,喬依就死不瞑目了。畢竟,他先前已被黑衣人耍了一遭,所謂吃一暫長一智,若他還不知吸取經驗,真是死的毫無脾氣了。
只是土凡即將臨身,黑衣人似乎並無躲避之意,反而面露嘲諷,將喬依視作無物。
喬依心中疑惑,土凡稍微頓了頓。
忽然,那三隻鬼嬰猛地擡起頭來,目眥欲裂,仰天長嘯,雙目一亮,兩道精光射出,匯聚半空,凝作一處,飛速旋轉。
轉眼間,三個漆黑字體飛出,“嗡”的一聲輕響由遠及近,擴散開來。喬依只覺一股音波撲面而來,整個空間一震,貪嗔癡三字凌空一閃,化作丈餘定住。
三個大字鼎足而立,將喬依圍在中間,豁然“嗡嗡嗡”連響,光芒閃爍,迴音滾滾。
喬依身形巨震,再也不及去擊殺黑衣人。將土凡祭在頭頂,灑下光幕護衛己身。
一旁,小青和幽冥靈體站在一處,看到喬依受困,小青大爲着急,身形一動,就欲出手相助。
幽冥靈體忽地伸出未受傷的那隻手臂,拍了拍小青,搖了搖頭。小青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停了下來。
三隻鬼嬰飄然而至,分別站在三個大字後面,口中低詠,身形凌空放大,變成三個形神可怖的巨嬰。他們伸出手掌一推,貪嗔癡三字貼近喬依飛速旋轉,片刻後竟然無視靈力光幕,透體而入。喬依正在施展的法術戛然而止,目光呆滯,土凡光芒暗淡,變成手掌般大小,跌落在地。
“哈哈哈,小子,你也有今天,就給我好好的嚐嚐三尸鬼嬰煉魂之苦,然後乖乖地等着被吞噬,永墜閻羅吧。”黑衣人猖狂地大笑,心情激盪,又是一口污血突出。
小青驀地轉頭,朝着黑衣人齜牙咧嘴。
喬依腦海中,彷彿一個縮小版喬依的靈魂體當中懸立,貪嗔癡三字將他團團圍繞,或哭或笑,或唱或罵,百態浮現,化作他早已經歷的種種影像。
喬依心神沉浸在靈魂中初時紋絲不動。他本是性子淡然懶散,與世間萬物並無太多貪慾,少有事物能記掛於心。他性格良善,心中平靜,雖是聰慧不顯,也算內秀於中。戒定慧三性,似乎在他身上已然體現無疑。
忽地,尹靈兒溫婉的身影躍然而現,大王莊悽風苦雨中,他決然而跪,那誓言如同雕刻在心底一一浮現。
“娘,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麼稱呼您。您放心,我就是粉身碎骨也會保下您兒子的性命!”
“只是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蒼天在上,我喬依自即日起,天生爹養,生命中再無孃親!”
平靜的靈魂體面露悽苦,彷彿萬千的苦痛鬱結於心。
他心中對於親情溫馨的渴望貪婪,對於親情迷失的憎惡憤怒,對於親情無悔的執着追求,將幾乎完整無損的心神打開一個缺口。
貪嗔癡三相巨嬰面露喜色,歡呼連連。體內貪嗔癡三個黑色大字,飛舞旋轉,循着喬依心神缺口,蜂擁而入。
喬依的靈魂面目神色轉變,時而溫和,時而暴怒,時而猙獰,時而狂喜。心神漸漸沉寂,靈魂逐漸暗淡,往日濃郁的金光縮作一團,搖曳飄搖,仿若大風中的燭火,昏暗弱小。
那金光努力地掙扎着,保存着喬依一點靈識不滅。
地上喬依只剩軀殼的身體,仿似失去了與靈魂的最後一絲聯繫,軟軟的倒了下來。
小青終於忍耐不住,狂躁不已,身形一變,化作變異身形,就欲撲向鬼嬰。
幽冥靈體,猶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臂拉了拉小青的尾巴。只是小青狂怒之際,怎會理她,強有力的尾巴一甩,就將她推至一旁。
幽冥靈體半躺在地,口中嗚嗚連響,小青驀地停住,回頭看向她。
只見她重重的一點頭,小青停住身形,目光移動,對準了一旁的黑衣人。
不,確切的說是看向了黑衣人手中緊緊握住的銅燈。
黑衣人看着小青銅鈴似的大眼目光灼灼,盯住了他手中的銅燈,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將銅燈隱向懷中。
小青何等靈性,大口一張,一道水箭飆射而出,擊中黑衣人胸口。
“咔嚓”一聲微響,黑衣人胸口凹陷,雙目泛白,口中鮮血伴着內臟碎塊緩緩吐出,片刻竟是醜惡的頭顱一歪,命喪黃泉。
小青不去管它,一股水流包持着銅燈,趁那巨嬰高興之際,隱蔽地一閃而過。
巧而巧之的,那銅燈飛至喬依身前,磕在喬依眉心處。
一絲鮮血悄悄浸出,喬依眉心三昧真火印記一閃。
那是一股新鮮的血液,那是一道熾熱的火光,就那麼糾結着粘在了銅燈上,仿若千百年來渴望的相遇。
一股滄桑的氣息彌散開來!
就像是一道遠古血脈的傳承被悄悄接續!
小青怔了一下。
那興奮異常的三相鬼嬰們,怔了一下。
遠處喬依過後重新飄蕩隱藏的無數陰靈也怔了一下。
就連喬依腦海中,那急速轉動的貪嗔癡三個大字也頓了一下。
那盞銅燈無人操控,緩緩豎起,其上銅鏽飄落,灰塵飛揚,轉瞬間竟然纖塵不染。熄滅了無數歲月的燈芯,一點火光悄悄浮現,仿似是數萬年前穿越而來。
點點柔和的光輝灑落,淵底空間光華流轉。
一聲悠遠的嘆息傳來,似乎在憐惜一段輝煌的落幕,又似在驚歎一個新生的迸發。
銅燈中一道虛影飄現,就這麼怔怔地盯着燃燒着的銅燈,目光柔和眷戀,似帶有無限的追憶。
那一刻,時間仿若都靜止了。
片刻,身影緩緩消散。
青銅古燈燈光的再現,也就意味着他徹底的消散在人世間。
哪怕曾經悲痛古難,哪怕曾經險死還生,終究,你還是對生命有那一絲的溫情眷戀,對人生有那一抹淡淡地難捨與不甘。
隱藏在銅燈內的一點印記如今已跨越千年,完成了他最後一次的守候。
光華過處,三相鬼嬰漸漸淡化,一縷縷的黑煙飄散開來,那三張只有初生時無暇的小臉終於又恢復了單純,它們笑着,一種解脫的微笑。
喬依腦海中貪嗔癡三個大字已然消散,靈魂歸位,心神落下,喬依閉上的雙眼,眨了眨。
一股淡淡的吸嘬之力傳來,喬依心中一驚,慌忙查看。
卻是那青銅古燈,牽扯着自己一縷靈力,自主的支撐着燃燒。
喬依放下心來,忽覺不對,那銅燈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和他建立了一絲聯繫,血脈相連。他竟可將心神投入其中,隨意的流轉。
這絕對是上古異寶,喬依心中一喜,看着異寶的能力,至少也是一件曠世聖器,搞不好還是一件九天神兵,一件屬於自己的九天神兵。
他心中大喜,畢竟還是孩子心性。
心中一動,青銅古燈緩緩飛至喬依手中,那燈芯火光竟然紋絲不動。看這銅燈模樣,分明是黑衣人手中那件,只是他似乎無法使用,倒是便宜了喬依。
這般看來,這黑衣人能夠平安無事的出入此處,多半就是靠着青銅古燈。這古燈不用催發竟然可以震懾住這一干陰靈鬼物,絕對是頂級法寶。
他猜對了大半,確沒有想過這黑衣人第一次是如何能夠進來的。
此處深淵原是上古的一個鬼道大能修建的,包括那三道似是而非故意誤導人的景觀也是出於此人之手。此處本就是他的一處居所,這鬼道大能在此間設下了三道鬼物關卡。
遠古之時,神鬼大戰,他也是參與了,後來被一正道大能追殺,他一路裝模作樣,將那正道大能引至此處,親自操控鬼物,再以鬼術奇襲,纔將那正道大能殺死。不過那正道大能拼死一擊,也重創了鬼道大能。鬼道大能從其身上撿回來這隻古怪的銅燈,然後隱在此處。只是他受創太重,鬼道大敗被封印至幽冥鬼界,他也不敢現身,最終鬱鬱而終。
黑衣人卻是逃命中誤打誤撞來到此處,不小心從一處陷落下來的,這處通道就是此處上方的洞口。這處入口所在卻是那鬼道大能也不曾得知的。黑衣人誤落此處後,養好傷勢,便欲出去。只是沒想到,淵底上方禁空,下來
卻上不去。
黑衣人無奈之下只能從淵底中硬闖,不想差點被三尸鬼嬰活活吞噬。他困守已久,多番嘗試後,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了古燈的威懾之力,方纔脫困。
脫困後,他去尋那處入口,卻是怎麼也尋不着了,只得做罷。慢慢地他學了這裡鬼道大能留下的部分鬼術,對此地也不再那麼厭惡,便盤踞於此,將這裡當做他的老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