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客棧!
來客稀少,掌櫃的斜拄着櫃檯打着瞌睡,不時地擡起頭看看僅有的一桌客人。那裡,店小二賣弄着嘴皮子功夫,滔滔不絕講了半天似乎還意猶未盡。再看那客官模樣,似乎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公子哥,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且隨他去吧!
桌邊,王春吞了一口唾沫,低着頭避過紫小樓,不敢再看,頓了頓方道:“要說奇聞異事麼,似乎也有不少,像是本地知府強納小妾卻被天降神旨警示,城南土地廟神靈開口指點迷津促成良緣,還有就是城西董家姑娘受冤投河神奇未死轉而指正罪人沉冤得雪……”
“好了,你先等一下!”
喬依聽得眉頭皺起,這些事情與其說是神靈顯跡,倒不如說是修真之人略施法術迷惑世人罷了。只是,修真之人有門規約束,一般來講並不會參與這些紅塵俗事。
除了修真之人,似乎妖精的妖術也可以做到。不過即便是妖精所爲,這些事都還是些良善之舉,也夠不成妖獸壓境害人的理由。
“你且說說,據妖精害人前最近發生的異事。還有就是,這異事有沒有牽扯到妖精的?”
王春眉頭皺起,思索着道:“妖精麼,不知道是不是?要說最近的異事麼,我倒想起一事。城中富商賈白丁,世代以鬥獸爲業。家中有一獨子名喚賈文青,生的是玉面朱脣英偉不凡。幾年前,賈文青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姑娘,據說長的是美若天仙,卻極少有人見過。後來,二人結爲夫婦。只是,不知怎的,從那以後賈文青身體就變得病怏怏的。街坊鄰居風傳,說是賈家整日鬥獸,傷天害理的事多了,家中野獸修成了妖怪,賈家遭報應了。賈文青自己不信,卻架不住乃父賈白丁相信。賈白丁生意做得極大,賈家可就賈文青一根獨苗,可萬一兒子沒了,這萬貫家業無人繼承如何得了?也就是密林妖獸害人的前幾天,賈白丁瞞着兒子兒媳,從外面找了幾個什麼山靈宗的仙長回來。這幾位仙長當真不是吃素的,一來就看出了問題。記得那天是月圓之夜,就聽得一聲狐嘶獸吼,緊接着就是刀光劍影,一通亂打
。賈家口風甚嚴,沒人敢透露到底如何了,只是自打那以後,賈家就消停了。不過,賈家消停了,野獸們倒是鬧起來了。本來我還沒覺得什麼,今日客官你這麼一說,我看這賈家多半是真有妖怪作祟。”
再閒聊幾句,喬依便將其支走,低聲問道:“小樓姑娘,你怎麼看?”
紫小樓對着他嫣然一笑,吐氣如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事情應該就出在賈文青這位夫人身上。從她進門,賈文青就病怏怏的。事無湊巧,貫有因果。這位夫人多半是位蛻形以上的大妖,貪戀人間情感,入紅塵歷情劫,於月圓夜現出原形,修爲暴跌,被那幾位山靈宗的仙長候個正着。而後嗎,這密林妖獸爲救此妖,暴動出林大舉壓境。”
喬依點了點頭,這位小樓姑娘絕對是冰雪聰明之人,這些事看似並無甚關係,被她三言兩語勾連串接,便清晰起來。
“只是,人家賈文青和妖相戀,關這幾個山靈宗的爛番薯臭混蛋什麼事,偏要來拆散人家,還引得妖獸暴動,禍亂蒼生,當真可惡之極。”
喬依聞言一怔,知道她對山靈宗的人怨憤已久,也不多勸,卻是搖了搖頭,道:“也不能這麼說,人妖本殊途,爲何偏要在一起,這不是害己害人麼?”
“哼”,紫小樓霍地拍桌而起,柳眉倒豎,怒道:“什麼人妖殊途,全是騙人的鬼話。你怎麼就知道人家賈文青不是自願的,他們兩個相親相愛卻是礙着誰了,你們聽到王春講的那些異事嗎,哪一件不是善舉,卻是又害了誰來?倒是這幾個山靈宗的臭混蛋,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沒事吃飽了撐的,仗着學了幾手鬼畫符就要收了人家,毀人姻緣,拆人情感。”
喬依被她一陣搶白,啞口無言,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玄青門自古相傳,人妖殊途不可混於一處,見到妖魔霍亂蒼生,那是要除之而後快的。然而,紫小樓這一番話看似強詞奪理有些大逆不道,卻偏偏帶着三分歪理,讓他無從辯解。
愣了愣,喬依方纔憋出一句話,強辯道:“你又怎麼知道人家情感深厚,不可分離,說不定那賈文青早就心有怨憤,卻不敢聲張呢?”
紫小樓更怒,一張俏臉都白了,玉足一跺,氣道:“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倒是你,又明白幾分人世情感?”
喬依面色一紅,起身強撐道:“我……我自然是明白的
!”
紫小樓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轉身上樓,風中飄來一句話:“你明白纔怪,我看你就是根木頭,喬木頭……”
那聲音初時激憤,而後卻不知怎地隱隱有些幽怨。
喬依怔了怔片刻,搞不懂這位小樓姑娘一直很好說話,不想一言不合之下,卻是白眼相加憤而離席。
他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就不想,拉過凳子就要重新坐下。
“你明白纔怪,我看你就是根木頭,喬木頭……”
卻是夏小胖一臉怪笑,拿腔拿調地學着紫小樓語氣,譏笑與他。
喬依惱羞成怒,伸手抓過桌上一大塊雞屁股,一把將他裂開的大嘴塞住,怒道:“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夏小胖狠狠咬下一塊,猛嚼幾口,嚥了下去後,方纔哈哈一笑,道:“我是不明白人世情感的,不過,這雞屁股味道着實不錯,你要不要來一塊!”
喬依伸手推開:“你還是留着自己品嚐吧,我沒有興趣……”
話音未落,卻見眼前青影一閃,小青雄壯的身軀從半空中一掠而過,夏小胖只覺手中一輕,那塊誘人的雞屁股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側,小青猛嚼幾下後,咕咚一聲嚥下肚去,看向二人時已是眉開眼笑,宛若一朵盛開的雛菊。
“死狗”,夏小胖一臉的鬱悶,看着小青那一臉的得意,只覺牙根發癢,恨不得撲上去咬它一塊肉下來。
“小青青好厲害,小胖哥哥大笨蛋!”
魚魚圍着桌子歡快地跑來跑去,還不忘跑過來湊個熱鬧。
喬依低身將魚魚抱在懷中,轉身向樓上走去,忽的回頭說了一句:“小胖,連頭狗都能欺負你,你看看自己那點出息。”
不遠處,小青懶洋洋地低吼一聲,丟給夏小胖一個鄙視的眼神,搖了搖自己粗壯的尾巴,然後身體一縱,跟了上去
。
桌邊,夏小胖一臉的凌亂,凝立無語。
翌日,天色陰沉,空氣隱隱有些厚重,壓得人喘不來氣。
喬依和夏小胖二人稍作商量,還是決定去那個所謂的鬥獸場看看。
問明瞭方向,幾人一路晃晃蕩蕩而去,爲了不引人注意,小青重新化作毛茸茸的一團,被魚魚抱在懷中。
一路上,人流慢慢彙集,不斷有面帶狂熱的尋常百姓加入進來,浩浩蕩蕩而去,而他們的目標赫然正是鬥獸場所在。
喬依看得暗自搖頭,一個州府風氣如此,絕非什麼好事。
半個時辰後,轉過街角,遠遠地,一座雄偉至極的建築猛然間塞入衆人眼簾。
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籠,圈起百餘丈的土地。高達數丈的圍牆,全部由厚重的磐石堆砌,蒼涼狂野不加雕琢。圍牆石壁上,寬厚的石塊凹凸不平,雕刻着一隻只兇悍的野獸。鷹擊長空,虎嘯三山,狼走荒野,獅吼平原,無數的兇禽惡獸被雕琢的栩栩如生恍如活物。
拋卻鬥獸一事不說,僅這座宛若城池一樣的鬥獸場,就是一座令人望而興嘆的建築奇蹟。
隨着人流,慢慢靠近鬥獸場,空氣中開始瀰漫着一股股血腥狂暴的氣息,一聲聲兇悍至極的獸吼,給這座鬥獸場更增幾分兇厲之氣。
周圍的百姓的狂熱非但沒有降下,反而隨之高漲,彷彿身體內深藏的獸性也被誘發出來。他們眼睛隱隱有些泛紅,口中一股暴戾的氣息吞吐不定,喉間隨着獸吼發出一聲聲詭異的低吼。
喬依搖了搖頭,隨手拍了拍懷中有些不安的魚魚,望向鬥獸場入口。
鬥獸場入口自然也不同於一般庭院房門,赫然是一張猙獰巨嘴,其內黑漆漆的一片,宛若地獄惡魔吞噬着世人的理智。
喬依深吸一口氣,朝着二人示意一番,準備隨着人流進去見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