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圖謀

林風蕭瑟,鬆動如濤——

喬蕤低着腦袋,慢騰騰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像是在一寸一寸的挪。

滿心糾結,臉上神情也有着幾分悵惘。

她幾次擡頭看向那道修長清薄的背影,脣動了動,似有什麼話想說,但最後還是脣線抿直,兀得緘默下去。

在她正垂頭喪氣時候,前方腳步聲忽然一停,然後便有聲音響起。

“……”

喬蕤怔了怔,擡起低垂的眼眉,憋了半晌,才慢慢搖了搖頭,小聲道:

“師兄,我不想留在鶴鳴山,可以的話,我想和師兄一起去洞天裡面。”

這句在說完之後,卻不見有迴應。

喬蕤有些慌了,臉上升溫,耳尖微緋,連忙辯解道:

“師兄,我不是信不過沈上師,只是因爲喬文敦,他……”

在將喬文敦的事一五一十言說了遍後。

喬蕤沉默了片刻,握緊手指,忽得道:

“喬文敦一定是會來的,那我留在此地,縱使是有沈上師的庇佑,只怕也難以脫災,與其如此,還不如進入到洞天裡面,去撞個運氣。”

山霧溼寒,竹聲簌簌,像一場急雨要潑面而來,天地都霧濛濛的一片,擾人心緒不寧。

陳珩垂眸看她,看她手指因爲用力而狠狠發白,像是某種發狠的小獸。

他慢慢搖了搖頭,頓了一頓後,才平靜道:

“我既已應承過會助你,便斷沒有食言的道理。只是在洞天之中,我的仇家並不少,他們難免要施些鬼蜮手段,也少不了一番流血苦戰,到那時候……”

他微微將語氣一緩,難得安撫似的笑了笑,道:

“只怕就是我要連累喬師妹,要累你同我一併受罪了……”

……

眼前之人的語聲溫緩,眸光淡靜。

在這視線注視中,喬蕤心中存有的惶然和焦急,好似做冰雪消去,兀得就散了大半。

自她被喬靜儀和幾位親族長輩騙出白商院後,便一直是四面碰壁,也顛沛流離了一路,直到遇上眼前這人,才勉強是尋得了個可以稍作喘息的空當。

而這時,陳珩也並沒有把她當做累贅丟開。

這個發現,讓喬蕤黯淡的杏眸猛得一亮,騰起驚喜之色,光華灼灼,流光溢彩。

她後退兩步,擡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分明是不想的,可還是眼睫一顫,於是又連忙背過身去。

半晌後。

她語聲才含混不清響起:

“師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這麼輕易就被人騙出了山門,連袖囊都被騙了過去,可我真的沒有想過他們會騙我……”

釀造成今日之果的,也不止一個喬靜儀,還有喬鼎那一脈的幾位家老。

喬鼎雖因一場三十萬年未有之大動亂被突兀絆在了法聖天,措不及防。

但即是在這等形勢下,他在族中也還是留有提防準備,並非勢力全無,兩手空空。

不過事到如今。

只怕喬鼎也是未曾料想的。

那幾個自少年時候便隨他出生入死,被他引爲腹心,甚至還有一位和他留着相同父血的弟兄,皆是因不明不白的緣故,突然就叛了他。

在喬靜儀和幾個家老的示意下,喬蕤也不疑有他,自然也離了白商院。

至於之後種種。

也更不必多言……

“將生死操之於他人之手,的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只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陳珩移開目光,投向空處,也不看她的侷促狼狽之態,略想了想,淡淡道:

“吃一塹、長一智便好了,日後行事時,多些思慮,再來下決斷罷。”

“……”

喬蕤揉着眼睛,忙不迭將腦袋用力點了一點,再點一點,方纔那幾分在外人面前的端莊從容皆是不見,只現出了幾分少女的嬌憨可愛。

“師兄也曾被人騙過嗎?”

她猶豫半晌,又難免好奇問道。

“騙過,還騙得極慘。”

陳珩腦中不由想起前世種種,不過昔日的慘痛,而今早皆俱做風煙散去,在他也再心中難留下什麼波瀾。

倒是有種隔岸觀火的感觸。

仿是事不關己了一般,可以冷眼視之……

喬蕤聞言驚異又懵懂,眨眨眼睛,看向陳珩,卻沒什麼多問什麼。

“我也是人,凡夫俗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陳珩一笑,向着前處的院落走去。

按理來說,四院的衆弟子應是皆居在五音峰,而這座羅煙峰,乃是四院幾位上師的下榻之所。

不過爲防不測,沈爰支倒是令陳珩和喬蕤移到了瓊宮不遠處的一座樓舍,以方便照應。

之後兩人一路無話,氣氛微有些寂然。

“師兄。”

而在臨近樓舍前。

喬蕤忽得上前幾步,走到與陳珩並肩處,擡頭臉,對上他的眼睛。

她似將腦中的話語想了許久,這時才終於鼓起了勇氣,認認真真說:

“師兄方纔說不願連累我,我知曉這只是一句戲言,但師兄有大恩於我,喬蕤也並非是不知回報之人。”

她定了定神,極爲肅然,一字一句開口言道:

“我願意被師兄連累,今後若有不測,我也願意同師兄一併受罪!”

眼前樹影斑駁,靜謐無聲。

那雙杏眸亮得驚人,對視時候,像是一束日光猝不及防照進了眼底。

陳珩眼簾微垂,淡淡看她片刻,又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此語不祥。”

他一指前方掩映在青竹綠蔭中,若隱若現的樓舍,並不多說什麼,只一笑道:

“先走罷。”

……

……

二日光景不過彈指即逝。

許是因流火宏化洞天將要落回鶴鳴山緣故。

在冥冥中的牽引之下,這二日間,異氣沸騰洶涌,靈機生亂,倒是鬧出了好幾次地龍翻身的變故。

不過在場的都是修行之人,這點小事,也還不至於太過放在眼中。

在幾個小族特意拿出幾卷陣圖,鎮在東西南北的四極方位後,那些山石崩裂、飛泉斷流的異狀瞬得少了。

雖腳下還隱有震盪之感,卻也比先前要好上太多。

而因後日,便是流火宏化洞天徹底墜回胥都天之時。

陳珩也一直是心懷戒備,留意着外界的風吹草動。

但出乎意料,那喬文敦也不知是畏懼玉宸派,又或是被其他事情絆住了手腳。

竟是一次都未現出過行蹤,鶴鳴山也太平無事。

這令陳珩微覺訝然。

但心下。

也着實鬆了口氣……

那喬文敦據說是魔道六宗中神御宗的棄徒,因爲脾性、行事極是和他老師投緣,所以也深得他老師的喜愛。

甚至不顧喬文敦世族的出身,將一身本領,幾乎是傾囊相授了。

彼時的喬文敦。

可謂聲名無量。

在十二世族之中,也是一等一的風光人物!

只是後來,喬文敦也不知到底是犯了何過,竟然將他師祖惹得勃然大怒,且此過非小,連他老師苦苦哀求,也未能將喬文敦保全,只能無奈看他被開革出山門,成了神御宗的棄徒。

但縱然是遭瞭如此責罰,可在喬文敦老師的奔走出力下,喬文敦一身得自神御宗的修爲,卻還是沒有被宗門收回。

居然容他將道果全須全尾帶回了密山喬氏,到底成全了一番師徒間情誼。

此事一出,在當時也是惹得議論不小,一片譁然。

令不少宗門棄徒聞訊眼紅,皆是嗟嘆不已……

隨着時過境遷。

而今的喬文敦修爲早已精深無比,一身道法也自是煉得神妙。

且他身爲密山喬氏的實權人物,以世族的萬世積累,手上想必也不缺護身至寶。

淵虛伏魔劍籙儘管殺力無匹,一旦發出,便難有阻抗之物!

但爲了穩妥起見。

能夠省卻一樁未知的麻煩。

總歸也是好的……

這一日。

陳珩正在靜室中打坐,默默參悟功決。

忽聽得門外有一陣叫喊聲音響起,言辭甚是驕橫無禮,還隱約夾雜着他名字,皺了皺眉,便也起步來到室外,將目看去。

而遠遠門處,只見一個面目陌生的藍衣修士手拿木盒,正同守在樓舍外的幾個奴僕爭執了起來。

兩方吵吵鬧鬧,語聲甚是響亮,叫幾個路過的小族管事都忍不住將目光投來,隱約擺出一副看戲的做派。

“出了何事?”

陳珩道。

一見他出面。

那幾個奴僕也瞬時精神一震,忙湊過來,七嘴八舌向陳珩訴苦。

在這嘈亂語聲中,陳珩也是得知了。

這藍衣修士也不知是哪來的狂生,一到得此間,便大搖大擺命奴僕將陳珩喚出,說有要事欲同陳珩吩咐,姿態甚是輕慢,言辭也不甚恭謹,儼然是故意要尋釁的模樣。

似這等得罪的人的事情,那幾個奴僕自然不敢爲,只能賠着笑臉,好言相勸,希冀可以搪塞過去。

不過藍衣修士卻變本加厲,愈發驕狂。

以至最後刻意立在樓外,大吵大嚷,惹得來往的管事、奴僕紛紛注目,將此地鬧得直如市井一般。

聽完這幾個奴僕的訴苦後,陳珩不禁冷笑,這必是世族那邊的手筆,欲給他一個難堪瞧瞧。

不過如此拙劣的尋釁,直來直去,叫人一眼就能夠猜中心思。

想來主事者也並非是世族出身的幾位上師,應是下面的小輩私自所爲。

而今他身在鶴鳴山之中,衆目睽睽下,世族縱有鬼蜮手段,也不好施展。

所謂應對,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他心中倒是泰然自若……

“我便是你要見的那個陳珩,是閣下有言語要同我分說?”

這時。

他目光一掃,便落於了那個藍衣修士臉上,淡淡道。

此道人一身藍衫,頭戴山陽冠,面白體寬,脣處留有兩撇小須,兩眼閃亮如燭,神采奕奕,顯是個有修爲在身的。

初始見得陳珩時,他還有些畏懼,不自覺向後退了一退。

但見陳珩言辭還有幾分溫文,又念起身後的那位主人。

藍衣道人腰桿忽得就挺直了,不自覺就拿出了平素間的神氣。

“叫你出來敘話,怎還磨磨蹭蹭的,好不爽利!”

他笑了一聲,得意道:

“我奉我家——”

話未說話,陳珩目芒一閃。

只聞幾聲爆響!

藍衣修士周身幾處骨骼狠狠彎折,仰面便向後栽去,口中鮮血狂噴,瞬得氣息狂跌!

周遭幾個路過的小族管事見藍衣修士悽慘模樣,俱是嚇了一跳,以他們的眼力,都未能看出陳珩是何時動手的,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的駭然。

對着陳珩訕訕一笑後,忙拱手施禮,就急匆匆告辭,轉眼就不見了行蹤。

而在頭暈眼花中,好一陣恍惚。

藍衣修士才慢悠悠緩過神來。

他駭然朝陳珩望了一眼,忍着劇痛,忙將頭一低,原本臉上的囂狂之氣再也不復,嘴脣哆嗦。

“不知閣下的那主人是哪位,又有什麼話要交代?”

陳珩似是什麼都未曾發生,依是淡淡說道。

“……”

藍衣道人心思百轉,剛欲咬牙起身。

卻在瞥見陳珩眸中那絲似笑非笑的神色時,剛提起來的那股勁,兀得也散了。

他訕笑兩聲,顫抖言道:

“我家主人是赤朔劉氏的出身,乃是劉齡正劉郎君,主人差小奴前來,只是欲將進入洞天的符詔,提先分給長嬴院的幾位俊彥們,以免誤了時期,實無他意……”

“符詔?”

“是,是……”

陳珩接過藍衣道人恭敬遞上來的木匣,開了匣蓋,見裡面果然是一封信箋。

其言辭倒客氣有禮,只是約他今晚前往五音峰赴宴,順帶還提了一提符詔之事。

陳珩知曉,這符詔乃是將來出入流火宏化洞天的憑證,必不可缺,沈爰支也言說,此物會在近日由長嬴院的幾位洞玄弟子代爲分發。

只是不知。

這差事如何是落得了那什麼劉齡正頭上?

“你家主人似乎並非我長嬴院之人?”

陳珩隨意收了信箋,道。

藍衣道人也算是見識這人的厲害,爲了不多受苦,只老老實實道:

“我家主人乃青陽院的人,不過主人兄長,卻是貴院的洞玄弟子。”

“如此,看來倒是要有一出好戲了。”

陳珩微微一笑。

藍衣道人低頭不敢答。

“去罷,回稟你家主人,今晚我會去赴約的。”

他淡淡說了一句,便將袖一拂,回了屋內。

藍衣道人聞言如蒙大赦,忙連滾帶爬,忍着劇痛,匆匆駕雲而走,不欲在此地多留片刻。

“師兄。”

早就站在一旁的喬蕤小聲開口:“今晚我陪你一起吧?”

“無妨。”

看着一旁微微蹙眉,面有憂色的喬蕤,陳珩搖頭:

“此輩的手段並不高明,我一人足以應付了。”

……

……

而另一處。

在藍衣道人急匆匆回了五音峰,將事情一五一十的稟告了之後。

劉齡正見他的狼狽模樣,也是慍怒,賞了幾瓶療傷的丹丸,又溫言撫慰了一番,便將藍衣道人打發出了殿中,讓他好生將養。

“賢弟,成了,等到今晚,爲兄必好好替你出上一口惡氣!”

此時偌大殿中唯坐有兩人。

劉齡正微微轉頭,對這身旁的王典開口,神色陰戾。

“劉兄要如何出這口惡氣?拿符詔做文章?此事絕不可行!幾位上師都在看着呢,令兄也絕不會應允,說不定還會將你責罰一番。”

王典眸光一沉,道。

“誰敢拿符詔開玩笑?不要命了?我只是欲以符詔爲名,將陳珩和諸位師兄弟當庭聚在一處!”

“聚在一處?”

王典不解:

“聚在一處後又當如何?”

“聚在一處後,自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狠狠讓陳珩出個大丑!姜氏和我劉氏古來就最是交好,且你又同我脾性相投,是我至交好友。

他陳珩辱你,便是在辱我了!此恨怎可不報?”

劉齡正嘿然一笑,用力一拍桌案,起身喝道:

“我知曉那陳珩的一樁舊日醜事,此事一旦言出,看他怎還有臉做那光風霽月的姿態?在洞天中殺他之前,先挫其心氣,纔是好手段,也纔是真正的痛快事情!”

“醜事?什麼醜事?”

王典聞言一時正色。

“不急,不急。”

劉齡正看他一眼,意味深長一笑,賣了個關子:

“今晚時候,你便知曉了,一定令賢弟你看個大熱鬧!”

第143章 仙寶第264章 南鬥貯生符第318章 施恩第143章 仙寶第114章 宇內第一元神第189章 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第16章 恨如海深第380章 五色神光第348章 今朝放鶴沖天去第106章 金丹之威第11章 下山第340章 破陣第393章 爭鬥第205章 固所願也第129章 中乙劍派第269章 歲旦評第306章 前塵舊事第45章 新的道術第425章 丹心寸意第416章 巍巍鎮世法第231章 占驗法第31章 符器發威第279章 禍事第304章 各顯神通第202章 壺觴法會第72章 太文妙成道君第250章 援手第408章 黃道神第40章 人發殺機第46章 合謀第122章 朝歡扇第47章 示警第415章 濤聲催晝送風雷第336章 落幕第370章 功成第143章 仙寶第351章 三經之首第275章 陳嬋第284章 五行之精第361章 對壘第273章 故人第234章 時運第280章 舊誼第100章 又一地闕金章第347章 鐵嘴直斷第355章 隅陽國第86章 面首人選第165章 選擇第362章 戰局第79章 法器第121章 吸功第102章 事泄第202章 壺觴法會第155章 一劍斬得愁根斷第371章 巨城第106章 金丹之威第350章 《玄中太無自然開元經籙》第89章 一拳天與壓潮頭第204章 氣兵第38章 寒斗真炁第79章 法器第273章 故人第152章 以餌取魚第248章 天發殺機蛇起陸第363章 收攏第209章 衆生如馬牛,獨我作龍象第402章 相見第346章 衛道福第401章 神降第358章 章程第82章 武夫第370章 功成第135章 虎狼相殺,必傷狐獾第342章 比鬥第281章 十魔第53章 星斗氣,鬱崢嶸第240章 流火宏化洞天第244章 濁質第12章 遺物第379章 交易第92章 大夢臨覺最是長第358章 章程第175章 形殊於外,道合其中第40章 人發殺機第388章 大藥十三第186章 殺氣凌穹蒼第195章 龜蛇第214章 道子第226章 處境第349章 長離島主第398章 甘琉藥園第195章 龜蛇第69章 卻向蓬萊看杏花第335章 宇宙雷池第47章 示警第113章 君堯第160章 婚約第133章 符詔驚變第235章 洞天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