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琉心繫幽璃,一路急行,將幽兒拋在身後老遠。
小聲地推開門,不意外地看到沒有動的冰冷飯菜。轉過山水畫的屏風,幽璃面朝裡躺着。明明聽見幽琉的腳步聲,卻是不曾有起身的跡象。
幽琉輕嘆口氣。
“璃兒,你怎麼又不吃飯?”
小心地走過去,坐在幽璃身邊,伸手輕輕撫上幽璃泛黃的髮質,心裡悶悶的。幽璃閉着眼,睡得很沉,長長的眼睫覆下,在臉上投出一個漂亮的蝶影。
“你在鬧什麼性子?璃兒,來,起來用些東西,哥哥讓她們再去做一份,好嗎?”
低聲下氣的語氣,討好得只要幽璃說一個好,他寧可命也捨棄了。只是,仍舊沒有反應。
“璃兒,你聽話...”
“哥,我不想吃。你也不用爲了我去誅仙,他們的仙嬰,於我沒有意義。”
幽璃輕輕道,語氣輕柔,像極了一片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幽琉的心。
幽琉一呆,伸手撫上幽璃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語帶顫音:“呵呵,原來,你都知道。”
幽璃睜了眼,卻沒有躲開幽琉的碰觸,只是看着牀裡頭,帳緯上的蛟龍圖,平淡道:“左右不過是一個死,何必再造殺孽。何況,我欠了好多人,不想在死之前,還多加上幾條命。”
“璃兒,這不關與你,是哥哥的錯,是哥哥的殺孽。你是乾淨的,你沒有沾染血腥。”幽琉有些害怕此時的幽璃,無慾無求的幽璃,毫無生機的幽璃,讓幽琉覺得,他會隨時消失,去一個自己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幽璃扯了扯嘴角,談不上笑的笑,卻讓幽琉慌了心,晃了意,失了主。
伸手將幽璃攬入懷裡,將腦袋擱置在幽璃的肩窩上,堅定地道:“璃兒,不要這樣笑,你打我罵我也罷,恨我怨我也好,求你不要自己折磨自己。求你...”
“呵呵,哥,”幽璃再度扯了扯嘴角,顫抖着手撫上幽琉微微彎了的嘴角,眼中一陣酸澀:哥,你又笑了。爲什麼你的語氣是那麼的憂傷,可是臉上卻總是帶着殘忍的笑?你的心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看不透,也不敢去看透。當年,你也是這樣笑着對我發誓,說不出10年,定會救我出來。可是,直到最後自己殺了衡羽,你也沒有出現。
“我在,璃兒,哥哥在。”
看着幽璃漸漸失了焦距的眼神,幽琉怕了。像是爲了證明什麼,幽琉收緊了手臂,將幽璃緊緊抱在懷裡,一直耐心地說着,我在,我在這裡。
幽璃腰部被箍得疼了,也不言不語,直到幽琉發現懷裡的人呼吸急促,壓抑着喉嚨深處的**,又急又恨。急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幽璃還是這般倔強,再不會向自己撒嬌,再不會向自己呼疼了。恨得是,魯莽的自己,總是會傷到他,總是不會好好表達自己的心意。
急急鬆了手,將幽璃平放在大腿上躺着。
看着幽璃漸漸舒展開來的眉頭,幽琉只有悔恨,自己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傷到他,總是後知後覺地害他受盡苦頭。
撫着幽璃的發,幽琉滿心都是惱恨:璃兒,我該拿你怎麼辦?
幽璃一直都仔細地看着幽琉臉上的表情,這是卻說了話:“哥,我想離開...”
“想都別想!”
不容質疑地打斷,好不容易纔回到自己身邊的寶貝,怎麼可以輕易放手!
“我答應過兔子精,會照顧好小兔子精。可是,我失信了。我想回去,回到萬荊山,只想去萬荊山,想回家...”
回家!
幽琉一口氣血翻涌。
屬於幽璃的家不在人間,在妖界。屬於幽璃的家不在你萬荊山,在萬妖谷。屬於幽璃的家不是那個兔子精山洞,是萬妖谷底碧水潭裡。那裡纔是家,那裡屬於幽璃和幽琉的家。
“你當真想回去?”
“是的。哥,你讓我回去,好不好?我再不打擾你做正事,我再不胡鬧惹事了,真的,哥,你信我一信!真的!我...咳咳...”
撐起身子,幽璃說這幾句話很急切,最後止不住,趴在幽琉身上,劇烈地咳起來。
幽琉本該生氣的,可是,看着幽璃語無倫次,竟是將當年自己責罵他的話語都揀出來說,心裡狠狠一痛。後來又咳得這麼厲害,像是要把那心肺都咳出來不可,當下大急,手抵着幽璃妖丹處,妖力源源不斷地傳輸了過去。還說些話安慰他:“璃兒,你先冷靜下來。我答應你,我讓你回去,回萬荊山,回去看那隻小兔子精。先冷靜下來!”
“真的?...咳咳...你答應...了...?”
幽璃拿開捂着嘴的手,表情有些茫然,毫無生氣的眼珠子間或一轉,似在尋找幽琉的身影。
“真的,哥哥答應你,你先把身體養好,哥哥就送你回去。沒有騙你。”
“哦...好...”幽璃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眼前一黑,暈了過去,軟軟地倒在幽琉的懷裡。
幽琉沒敢收手,繼續將自己的妖力傳入幽璃的體內,所過之處,一片慘烈。筋脈幾乎早已經是寸斷,心萎縮得很快,還有,幽璃體內竟是無一絲妖力,即使自己源源不斷傳過去的,都未能在這具身子裡存留一絲。
三個時辰之後,幽琉一抹滿頭的汗水,看向幽璃。即使是睡着了,也不安穩地皺起眉頭,不知是因爲疼還是夢了些什麼不好的事情。
低頭吻了吻幽璃泛起異紅的臉,臉上帶着苦笑。
閉眼,低聲輕吟,幽兒悄聲現身跪倒在屋外。
幽琉無聲地密語傳聲說了幾句話,便讓幽兒自行離開。
轉頭看向陷入暈睡的幽璃,小心地將人打橫抱起。
對着幽璃的睡顏低語:“璃兒,哥答應帶你回家,所以你看,現在咱們回家了。”
無論是人間抑或妖界,無論萬荊山抑或萬妖谷。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璃兒,哥哥帶你回家。